电子货币兴起势不可挡

IEEE Spectrum | 电子货币兴起势不可挡

随着电子货币的灵活性增加，硬货币的经济和心理基础在弱化

作者：David G.W. Birch

2012年6月

绘图：Harry Campbell

科幻小说家曾相像过一种星系货币，以利于地球与“南门二”（译注：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4.2光年）之间的星际贸易。事实却与此背道而驰：各种专用货币遍地开花，其流通经手机以电子方式完成，而手机日益成为地球人人难以割舍的随身物品。

眼下，这一模式四处浮现，可谓未来学家说的“变化的微弱信号”[PDF]，即一代之后才能看清的技术革命先兆。

略加思索，就能意识到：金钱是一门技术。它不是自然世界的特征而是人造的工具、界定了我们行事的方式。它是明确的标准，如互联网协议、铁路交通用的仪表、汽油的辛烷值规格等等，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再者，像所有技术一样，金钱也揭示了“意外后果法则”。历史学家David Edgerton在其著作《过去的震荡：1900年以来技术与全球历史》（The Shock of the Old: Technology and Global History Since 1900，2006年Profile Books出版）曾论述到，随着一种技术在某个社会中传布，其普及用途经常与其设计者的初衷相距甚远。对声称能高瞻远瞩新技术后果的人来说，这一事实不啻当头一棒。

今天，货币技术在奋力追赶着社会变化，这些变化大大改变了人们的交互方式，从而改变了金钱使用的方式、原因、时间。这些金融技术创新的意外后果，无法预料；我们只能说它们终将来临，并做一些理智的猜测。尽管如此，我相信，最终，我们所熟悉的货币将面目全非，这一革命至少会像一千年前发明纸币那样影响深远。

当然，历史曾有过货币技术创新的时代。回顾一下英格兰皇室收税记录用的木条“核对筹码”（split tally），1066年诺曼征服不久即开始使用，一直用到1826年才废止（我们英国佬可守旧了）。郡长根据税收评估课税，再把收到的税款交给国王。为了确保郡长和国王有据可依，税收评估被刻录在树枝上面，再将树枝一分为二，以便国王和郡长各持一份持久的评估记录。当“兑现筹码”时，“郡长携款和半条筹码前来，与国王的那半条核对”。

该技术行之有效。筹码小巧耐久（特别久，有的幸存到了今天）、易于储存、运输，浅显到文盲都能理解（那时绝大部分人是文盲），还很安全：郡长乃至国王都难以造假。

筹码很快就有了意想不到的应用。国王经常等不到税款到期，而是想立即得到现款（一般是为了和法国或苏格兰开仗）。故他会把其筹码的那半条打折出售。而买者则可在税款到期时拿到现金。这实际上是把那半条筹码做成了定期政府债券。筹码的市场快速显现。假如在英格兰南部某市的人持有北部约克市的筹码，他或者得亲自去收款、或者破费找他人代劳。结果一种本意是用来记录的货币技术，发展成了兴旺的市场。

摄影：SSPL

筹码条：这些向英国国王纳税的凭据后来具有了货币和定期政府债券的功能。

手机就是新的筹码条。它的发展方式将难以预料，新技术的推动、社会需要变化的拉动，会塑造其结果。而我相信，结果将是革命性的改变。

在日本和韩国[PDF]，手机用于支付已十年之久，该技术是当地手机的标准功能。今年三月，日本用户六人中有一人曾在商店以手机购物。人们还用该系统付账单和交通费；企业通过它来向顾客发送忠诚奖励。起初，零售商接受新技术者寥寥，然而，一旦约有三分之一的顾客使用，就开始腾飞了，带来了我们技术人士所喜爱的“曲棍球棒形”采用曲线。

非洲的发展更令人震惊。肯尼亚现在有了全世界最广阔的手机支付体系：M-Pesa [PDF]。（我应该披露：我的雇主Consult Hyperion为M-Pesa项目提供了收费的专业服务。）该方案于2007年推出，推出者并非银行而是肯尼亚最大的移动运营商Safaricom公司，并得到英国国际发展署的支持。该系统用户有1,500万人，可用手机存款、通过POS机在全国28,000个参与商店中购物。用户还可以通过基于手机短信的应用程序转账。当想购物时，用户只需发短信把钱转给个人、商店、或参与该系统的银行；付款人的账户被扣款、收款方得到进款。

肯尼亚国内生产总值（GDP）的三分之一流通于M-Pesa系统；一系列新业务涌现，都是创建人未曾预见的。农场主购买保险把牲畜带到市场，酒吧无现金运营（避免了抢劫），商店用该系统来做“夜间保险柜”，只能通过手机存取的储蓄账户等等，都是“新筹码条”才能带来的成果。

该项目一鸣惊人，有个原因：该国很多人没有信用卡和银行账户。给穷乡僻壤的亲戚汇款，也许得花钱雇信差，交易昂贵。M-Pesa服务的成长即是明证：2007年推出一年内获得了五百万订户，超过了该国43家商业银行客户的总数。M-Pesa目前正在被复制于坦桑尼亚、乌干达和其他国家。

其他各国也起步了。在英国，金融行业的协调机构“支付协会”（ the Payments Council）由政府法令成立于2007年，已经开始建造移动支付的全国基础架构。在法国，移动通讯运营商和银行协作以推出一个近场移动支付系统，通过带芯片的装置在靠近读卡器时转账。同期在德国，移动通讯运营商决定不管银行而独立运作。在美国，谷歌公司和Sprint运营商与万事达卡合作推出了“谷歌钱包”，而电信公司AT&T、Verizon和其他合作商则在规划一个竞争系统，名为“伊希斯移动钱包”（Isis Mobile Wallet），尽管美国市场相当难啃（参阅本期文章：Phone-y Money）。其他移动货币方案正在孵化过程中：例如在墨西哥、俄罗斯、越南等国。

所有这些活动使无现金社会再度成为话题。这是由于无法回避的事实：用现金太昂贵。例如，一项研究表明：在美国，维护一个现金体系的成本是GDP的百分之一，包括：印制新钞、旧币回笼、武装运钞、提款机入钞等等。这些研究还发现，现金交易的边际成本约是借记卡交易成本的两倍。

现金的间接成本也巨大。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的Edgar L Feige、佛罗里达州Jacksonville大学的Richard Cebula在2011年一项研究[PDF]中发现：美国有百分之18或19的应报税总收入没有报给联邦税务局，逃税约5,000亿美元。司法部在2008年估算，逃税总额约五分之一是秘密离岸银行账户造成的，而其余百分之八十来自瞒报的现金。

有若干国家已经认识到需要摆脱现金。在荷兰有无现金商业街，许多超市有“仅限现金”的收款台但不是全日开放。在瑞典，政府与工会协作已在着手减少现金的流通量。工会力图使商店、银行无现金是由于其会员在遇到抢劫时受毒打、枪击；而政府则是想减少警察的工作负担。

摄影：Tony Karumba

M-Pesa系统：肯尼亚这一简单但高效的支付系统基于短信息功能。如此前很多货币技术一样，该系统的使用方式远远超出了其原创者的想像，例如：店铺现金夜间保管、为牲畜购买保险等。

这就是手机替代现金的诱人之处。使之能够实现的技术终于来到了，其落地生根是由于商业推动（即现金成本太高）和社会推动（对穷人来说使用现金昂贵得不成比例）业已就绪。就像信用卡和互联网便于我们付款给商户，手机将很快令我们便于相互支付。

那让我们假设手机将占上风，不出几年，我们就能用手机在沃尔玛购物、给小时工付款、给侄女汇款。在这个世界，在美元、欧元、常旅客里程、Facebook积分、谷歌币和任何其他形式的货币之间转账，仅需通过手机的下拉菜单即可完成。引入新货币的成本变得微乎其微，以至于谁都能够做到。换言之，未来的货币将不会是科幻小说中的统一星系币（我们已经明白了，连让德国和希腊使用单一货币都做不到，遑论“木卫三”和“半人马座伽马星”了）。相反，我们能期待不仅成百、而是上千、乃至百万个币种。尽管监管部门也许会反对，但阻挡不了这一潮流。

读者想必会觉得这荒诞不稽，就像当年祖先对纸币的感觉那样，但其实不然。钱包里装着上百种货币、售饮料机有成百个投币孔，当然是弱智。然而，根据手机“钱包”里的现有币种和当时的市场状况，手机和饮料机将能在零点几秒钟内商定出汇率。

我也不愿意携带成百张形形色色的信用卡、会员卡，但我的手机能携带无数种。我一进入星巴克，手机会运行星巴克小程序，装入我的账户，一般不用细节来烦我。当我走到隔壁Target商店时，手机则会启动该店的小程序、装入相应的购物卡，完成业务。

谁将乐于发行这些新货币呢？首先是企业。远在1994年，当Edward de Bono写出《IBM元：Target币推广使用建议书》（The IBM Dollar: A Proposal for the Wider Use of “Target” Currencies）时，他期待着“比尔·盖茨的后继者将令格林斯潘的继任人失业”时代的来临，其论点是：公司发钞比发股效率更好。即使我只有微软的“微钞”、你只有三星的“星币”，又有什么关系呢？手机能替我们把它搞定。

其他显而易见的发钞者，将是为一种货币构成自然领域的团体，由地区、政治管辖、某种活动参与等来划分。在伦敦南区，已经有了“布里克斯顿镑”（Brixton Pound，译注：布里克斯顿是伦敦南部的一个区），它是由商家管理的电子货币，可兑换普通的英镑。其支持者说该币培养了当地企业；反对者则说它给贸易增加了不正规的障碍。无论如何，它显示了地区对货币一定程度的控制。

货币总体供应的效果难以确定。然而，我看不出该体系需要一个中央当局从事日终账务清算。我认为各种货币将有许多不同的结算交易所。

这些局部货币将遵循已有十年历史的虚拟货币的铸造方式，如各种在线游戏虚拟币、Facebook积分、各种促销币，包括一些将很快就要变成可转账的币种，其方式与今天的常旅客里程不同。它们将合并、崛起，形成全套的专用币种，给予用户更多的支付方式、使贸易效率更高。某些币种特别利于交易，某些则利于经济稳定，也许有些只是好玩。但从长远来看，我们会获益。

手机将永远改变货币。其起步于提供更便捷的交换方式，但这样将触发新的货币秩序。那不是坏事，而是进步。

本文最初发表于印刷版，题为《让千币绽放》。

作者简介

David G.W. Birch是Consult Hyperion公司的董事，该公司专注于电子交易安全。他在伦敦组织年度 “数字货币论坛”已有15年，该论坛探讨交易的历史和未来。当一名英国记者告诉他：她总以为英镑是由一堆存在地下室的黄金做后盾的时候，他首次意识到大众对货币知之甚少。他说：“当时我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