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
在中国近代美术史和中外文化交流史上，土山湾画馆虽位于偏僻的上海西南角一隅，却产生过很大影响。上海的第一代西画家，如陆伯都、刘德斋、王安德、范应儒、徐咏青、张充仁等均在那里学习过，任伯年、周湘、张聿光、丁悚、徐悲鸿、刘海粟、陈抱一、杭稚英等艺术大家也曾间接受到过画馆的影响。1943年，徐悲鸿在重庆撰文回顾中国西画运动，说土山湾画馆是“中国西洋画之摇篮”，这绝非仅是一句普通的赞誉，而是在基于史实的基础上发自内心的崇敬。土山湾画馆存世教学一百余年，先后有过多位主持，其中在位时间最久的是刘德斋，他从1880年6月执掌馆务一直到1912年7月过世，担任画馆主任一职长达33年，而这期间也正是土山湾画馆发展最辉煌的时期。
长期以来，刘德斋的生平及其家世，一直云遮雾绕，充满神秘。依刘氏家族的渊源和在常熟的显赫声势，必有家谱传世；如能找到其谱，很多问题当能迎刃而解。然查阅《中国家谱总目》，却根本不见常熟刘家的踪影。其实，刘氏家族不但曾确有家谱存世，而且，这部名为《刘氏家乘》的家谱当年就保存在刘德斋手中。1908年8月，《圣心报》主编得知此谱尚存，便致信刘德斋，希望能够发表。为传布先祖事迹，刘德斋同意由《圣心报》公布家谱。经他仔细整理节略，此谱以《刘氏传略》为名，于1909年6月开始在《圣心报》上刊布，共连载4期，当年9月结束。编者曰：“苏州昭文县罟里村刘氏，系老奉教，先辈敬主爱人，实是出众，人所共仰。兹阅其家乘，择其可为后人观感者，略节其传，抄录于左。”《圣心报》所载《刘氏传略》，虽仅为节选，但已足令人欣慰，洵为土山湾研究之重要发现。此谱再现，罩在常熟刘氏家族身上的神秘云雾可谓已拂去一半。
刘必振，字德斋，号竹梧书屋伺者（其师刘子逸先生设馆于竹梧书屋，故刘德斋自号“伺者”），以字行。1843年3月31日出生于常熟罟里村。刘家原籍徽州歙县，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第二十三世祖刘鹤皋率族迁居常熟东门外五里墩，不久又移往罟里村，鹤皋公遂被尊为始迁祖。常熟是天主教在明末江南传入最早的地区之一，刘家在罟里村上是一个大族，很早即开始信教，具体时间虽已不可考，但至迟自第二十八世祖刘庭辉[生于清乾隆元年（1736），圣名类思]起，即世代信奉天主教。刘家的西厅即为一小天主教堂，名“有原堂”，源于“万有真原”这四个字。咸丰九年（1859），罟里村造新堂，名圣母圣诞堂，建堂费用即来自刘德斋祖母唐夫人生前所捐本洋一千元。刘德斋父亲刘南圃是刘家第三十世祖刘西棠的幼子，从小拜通州武师习武。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进军江南，先后攻陷杭州、丹阳、常熟、无锡等地，和清军爆发激烈战斗。当时百姓纷纷从苏、浙一带逃往上海，难民达数万人之多。刘南圃带领长子德斋雇舟从常熟至上海暂避，道经松江东门时，适与太平军相遇，合舟之人，奔逃走散，唯刘南圃被掳，并就此失去音信。刘德斋随逃难人员逃到上海，由于刘家天主教徒的背景，他直接来到徐家汇，稍事修整后，进入徐汇公学读书。1862年5月，由徐汇公学理学（相当于校长）晁德莅兼任院长的徐家汇耶稣会初学院宣布开办，首批学员共11人，其中就有9人来自徐汇公学，刘德斋即其中之一。因刘南圃是在上海松江被掳失踪的，刘德斋的母亲以后就一直住在松江，可能还隐隐希望丈夫并未遇难，能有机会在此相遇，直至20世纪初，她还健在人世。刘德斋有一个弟弟名景山，居住在家乡常熟，也擅画。两人来往密切，景山曾应其兄之请，为画馆的孤儿们教授过中国画。景山身体虚弱，1901年病逝，终年仅53岁。其子刘文英，因大伯的关系，也曾在画馆学习过。
常熟刘家虔诚信教，对教会事业也多有贡献。1847年3月，法国耶稣会梅德尔修士在上海徐家汇地区购置了第一块土地，开始建设耶稣会住院，其经费就来自常熟刘家，即刘德斋的祖父辈。其后，徐家汇和土山湾地区发展成为远东最大的文化事业机构，常熟刘家的首助之力功不可没。正因为有着这样一层关系，1860年刘德斋躲避战乱，从常熟逃到上海，落脚地才会选在徐家汇；而徐家汇的耶稣教会也及时伸出援手，接纳刚满17岁的刘德斋，安排他到徐汇公学读书，并进耶稣会初学院学习，跟陆伯都学画，直至执掌土山湾画馆，奠定了他一世的人生走向。2008年5月，常熟市人民政府将刘德斋故居敦厚堂列入首批市级名人故居名单，常熟刘氏重新走入人们的视野。遗憾的是，20世纪初，常熟刘氏家谱还存于人世，然百年间就已灰飞烟灭，人间不见踪影，令人痛惜。
附：刘家世系略表：
第28世祖：刘文思，字庭辉，圣名类思。乾隆元年生。娶妻王氏。终年81岁。
第29世祖：刘用霖（庭辉独子），字雨望，圣名伯多禄。乾隆二十五年生。娶妻孙氏。终年55岁。
第30世祖：刘潮，字西棠，圣名西满。乾隆五十六年生，道光二十七年卒，终年58岁。娶妻唐氏，育有七子（第三、四子早亡）。西棠早岁出仕，官至浙江布政司使经历，后因父母之丧而弃官。
第31世祖：刘应雷（西棠长子），字迅雷，圣名若亚敬。嘉庆十六年生，道光二十四年卒，终年35岁。娶妻钱氏，有二子一女。
刘应星（西棠次子），字朗轩，圣名西满。嘉庆十七年生，咸丰八年卒，终年47岁。娶妻钱氏，有四子二女。善弈围棋，世称国手。咸丰七年主持分析家产。
刘应昇（西棠五子），字焕亭，圣名若望。嘉庆十八年生，同治八年卒，终年50岁。
刘应魁（西棠六子），字杓卿，圣名达陡。嘉庆二十二年生，光绪十八年卒，终年76岁。
刘应箕（西棠幼子），字南圃。道光二年生，咸丰十年卒，终年38岁。
——据1909年6月《圣心报》第23年第6期-1909年9月《圣心报》第23年第9期载《刘氏传略》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