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八年前的一段铅印文字,只怕书本丢失,特上传网络以便保存,另与朋友分享当年的情怀】
外爷烧头周年纸的前几日,母亲就陆陆续续地购置了阴票,香,纸等物。还精精致致地裱糊了一身纸衣裳。到了那日清晨,一切祭品装了一大包袱,由我提着陪母亲去祭坟。 春节刚过,萧瑟的田野里没有一丝春天的景象。偶尔,从迎面一股柔柔地微风中,才能感受到一点春的气息。 母亲一路欷欷歔歔的,不时的抹着眼泪。我知道她在伤心她的父亲——那个疼了我半世,临终时还呼唤我的外爷。 看着母亲的样子,又一次想起外爷,我心里酸酸的,想哭,但我最怕哭,平日里当我想哭的时候,我就心里说:好男儿有泪不轻掸。其实,主要的还是怕别人说我没出息,像个女人。 但我还是真心实意地哭过一回。去年,外爷去世后,我一得到消息,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悲痛,没有哭出声。在去外爷家的路上,我的思想在激烈的斗争着。若见了外爷的灵柩不哭,别人会怎么样评价我这个没心肝的外孙子。况且,外爷辛酸的一世仅留下我这一门最亲的亲人,他又那么的爱我,良心上怎么过得去?我安慰自己说:内在的哭泣胜过一切的干嚎,硬着头皮走吧。而一进村,我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那时候我是低着头走路的,望着脚下的路,我忽然想起了童年时代,外爷牵着我的手,不知在这条路上走过多少回?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大一小的足迹在延伸。此刻,我以异样的脚步跟随着他们,一步一步地走向外爷。到了家门前的那块石头旁,我站住了。往日,他坐在那儿,看见我走来就高兴地站起来招呼我进屋。如今,他老人家在哪儿?在哪儿…… 我茫然了,人言,信念全被悲痛所代替。我大声的哭着跌跌撞撞地寻找着那个把生死一席之隔,供奉着灵牌,燃着香火的灵堂。然后跪在那儿一哭不起。 那次,我真是无遮无掩的,痛断心肝地哭了一回.我不知是哭他多灾多难的一生,还是哭他对我的疼爱.也许两者皆是吧. 那是世间还没有母亲的时候的事了,外爷作为穷山沟里少有的在县城里读书的学生,正是青春年少,忽然,家里被一帮土匪抢劫.还打死了他的父亲.飞来的横祸,中断了外爷的学生生涯,他不得不弃学支撑那个被后人称为“地主家庭”的家.最让人遗憾的是,据外爷说在一个晚上,家里来了几个他的同学,他们鼓励他过泾河去参加共产党.怎么说他也不去.于是他们几个连夜晚走了.后来,他们中大部分人成了功臣,当了大官.听了这段故事,我心里直埋怨外爷,你为何不去呢?要不你也是功臣,一生多荣耀,我们后人也自豪,还不至于后来人们批斗你,抓你游大街.
不知外爷当初是怎么想的,他只说离不开家,离不开外婆.但从他那时的情况看,我猜测他是经过那场灾难后,变得心灰意冷,与世无争了. 也许是对亲人的思念吧.自从我来到世间,外爷视我为掌上明珠.我的童年,大部分在他身边渡过.外爷读书很多,他常常给我讲书里的故事.什么<<薛仁贵征西>>,<<西游记>>等等.多少次我躺在他的怀里,听着故事入梦,多少次我为故事里的人物情节陶醉,神往,浮想联翩.这为我现在的热爱文学起到了启蒙教育. 外爷作为旧社会过来的读书人,对于他的先进思想,有时候我真是不解,按理说他是“老古董”型的. 那年,我正和妻子谈恋爱,母亲却又给我订了门亲事.她大骂我大逆不道,不知羞耻,说她订的那门亲事才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在婚姻问题上,我们吵了又吵,最后找外爷评理.外爷听我俩说后,立即支持我并且狠狠的数落了母亲一顿.现在我和妻子的结合,当初还多亏了外爷的明智. 外爷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常常在他身边为他诊治疾病,照顾他的身子.我尽量使他的身心得到快乐,安慰.只可惜最后的时刻我不在他身边.后来听母亲说他一直念叨我. 十几里的路程,功夫不大就到了.在村口,母亲便穿起了孝服,按乡俗她是要哭着进村的.我提着包袱在前边走着,身后便传来母亲悲痛的哭声. 周年来客不多,都是几个主要的亲戚,吃过早饭,便去坟里烧纸. 一年的时间,风雨剥蚀的坟头平坦了许多,四周长满了荒草,没有墓碑,只是一堆普普通通的黄土.这凄凉的景象正如外爷凄凉的一生。 纸着了,母亲把那身纸衣服丢进火里,一时间,纸灰飘满了天空.我默默地跪在外爷的坟前,迷茫地望着那些纸灰。人们都说纸灰会飞向亲人身边去的.我想,如果那是真的,我愿把这颗思念外爷的心.扔进火里燃烧。 199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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