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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绿色邮袋的邮递员按了好几下门铃，西泽小姐才过去开门。请问西泽小姐住在这里吗？邮递员问。 西泽小姐点点头，说是的，我就是。 门外的人说，太棒了，你还没有搬家，有人在十年前给你写的一封信，现在寄到了。请你在这页纸的最后一栏签上你的名字。 我无法猜测西泽小姐当时的心情，到底是兴奋呢，还是好奇呢？也许她在想，到底会是谁在十年前给自己写这封信？ 邮递员把一封平整完好的信交到西泽小姐的手中，同时开玩笑地说，也许是一封求爱信吧，哈哈。不过，预约在十年后寄出的求爱信，一定太迟了吧！ 如果真如邮递员所说是一封求爱信，那绝对是太迟了——现在西泽小姐的孩子都已经3岁。 邮递员安走在路上。刚才是他今天送达的第三封慢信。他是慢递邮局的员工。 这年头大家都很忙，干什么都希望快点。刚出发就想到达，刚扔下鱼钩就想钓上大鱼，两个人刚认识就想接吻，刚接吻就想……反正干什么都是越快越好。可是我们那儿竟然有一家小小的邮局，名字叫做慢递。在那里，你买一张明信片，写上收信人的地址姓名，至少须在一年后才会寄出。当然也可以三年五年，甚至还可以指定在三十年后的某月某日寄出。 所以邮递员安也是个慢性子。平常送信，他都是背一个绿色的袋子，慢悠悠地步行前往每一户。不过，这份工作对他最大的挑战在于，这城市的许多地方早已拆迁，收信人早已搬离，而若干年前寄信人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的地址，不再具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所以安不得不向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打听和问路。 十年前，是西泽小姐上高三的时候。那时她喜欢穿着长裙子骑自行车上学和放学。她的身后，经常追着几个男孩子，也骑着自行车，远远地跟着，隔了一二百米。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喜欢谁也不会发短信，只能在纸上写下来，“某某某，你长得真好看”这样——然后用橡皮筋缠着，射到别人的头上去。所以被别人喜欢的感觉，是痛——“啪”的一声，卷成一团的纸条弹在后脑勺上，是令人又恼火又慌乱的痛。 西泽小姐隔三岔五就会头痛。但她是个乖学生，收到的所有纸条，她都不拆，不看，只是捡起来放进口袋，放学时路过街角，扔进垃圾筒。 后来西泽小姐考上了商业学院。用橡皮筋弹纸条的男孩们，有的考上了大学，有的没考上，很快大家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安手上拿了一张明信片，已经有点发黄了，但字迹仍然清晰。“爱你到地老天荒。”在这句话的下面，有两个人的签名。 这张明信片是五年前，由一对恋人一起交付给慢递邮局的。其中男的要出国，女的不能跟着一起出国。但他们非常相爱，于是有了这样一个五年之约——五年后，两个人团聚并结婚。他们含情脉脉地彼此相看一眼，用一张明信片郑重地对未来作下许诺。 两年后的某一天，安接到一个电话，是那个男的打来的越洋电话。对方请求销毁明信片，因为他在国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 安的答复是，按照邮局的规定，这一请求无效。 现在五年之期已经到了，安手上握着这张明信片，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了一处房子，可惜那是一座空房子，墙壁上写着红色的“拆”字。 安把明信片投进房子门口的信箱。又过了两天，安经过那幢房子的时候，发现那儿只留下一片废墟。 经过西泽小姐门前的时候，安被叫住了。 “西泽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写了一封回信，请你十年后帮我寄出去好吗？”西泽小姐说。 “没问题，”安说，“保管费每年十元，投递费二十元，总共一百二十元。” 西泽小姐收到的，果然是一封迟到的求爱信。她记得那个男孩，长得很帅气，总是骑一辆山地车独来独往。他是隔壁班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封信，她恐怕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我喜欢你，你能跟我结婚吗？”男孩在那封信里写道，“祝你在接下来的十年中一切顺利。” 可是这个男孩太粗心了，他甚至都没有估算一下十年是多长的一段时光。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西泽小姐念大学、念研究生、工作、结婚、生孩子，顺顺利利，稳稳当当地生活着。 “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西泽小姐在回信里写道：“这十年我过得很好，我已经结婚了。希望你也已经结婚了。等你收到这封回信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学校看看好吗？” 安背着宽大的绿色邮袋，行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那个袋子里装满了关于时间的故事。 当安把这封信送出的时候，他头发都已经白了。 “你该加强锻炼了，因为你的肚子已经大到我无法亲吻到你。”收到信的时候，老头和老太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老头拆开了信，念出信上的这句话。 于是他们大笑起来。 老头对老太说，“三十年前你给我写这封信时，只有我一个人肚子大；现在呢，我们两个人肚子都一样大。”老太说，“我们就像两只老乌龟！”说完，他们歪着头，从侧面相互亲了对方一下。 经过西泽小姐的门前，安停住了脚步。西泽小姐在花园里修剪玫瑰枝，她在那儿刚刚度过了六十岁生日。 “老朋友，这花真漂亮。”安赞叹道。 “我可以让这朵花三年后再开。”西泽小姐笑着说。 “对了，你还有两封信在我那儿。其中有一封是七年后的，”他说，“我现在不能给你……”安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 “我会等着你送来的——”西泽小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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