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初。细雪霏霏,夜落无声。近晓,雪止,一改江山旧。信步出山房,过白石冈,逢一人踏雪而来,目而不语。雪上脚印一行,伴有犬迹,微讶。冈上,小亭峙雪中,“望月亭”匾额悬亭檐,乃墨茗斋主题。沿石径上霜山,过五松口,松静天阴,澹然闲立,静阒无人。至山半,路绝。余曳藤援树,履石践坑,率然至山顶。两边柏林负雪,惟南北白径一线,涵入混茫,虚静如太谷,状如浑沌,四望茫茫,其浑沌乎?盘古乎?小径闲步,清气冽冽。循石阶东下,山头上柏树挂雪,为北风一吹若雾淞然,坡上黄荆冰玉条条,如珊瑚簇簇。山陡阶窄,偶起松风,细雪洒面,惊起野雉格磔。不由想起清人姚惜抱登泰山,大风扬积雪击面。至谷底,复上东山。鸠鸣有声,荒坡上一片光棍条,根根直立,裹冰绞玉,似一丝不着,纤尘不染,密密连林,蔚为奇观。
立有顷,自东山再回霜山,原路上下。一人信步,踏碎琼乱玉,徜徉于莹晶虚旷之中,物我一然。
明末张陶庵杭州西湖湖心亭看雪,“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陶庵于更定之时,“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洵为性情人之瑰行,至文中之骊珠。吾之所见景地不同而白雪同,其情一也。千载之下,陶庵公可引为同调乎。
《幽梦影》云,“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生此耳。”
余今独于三九严冬,雪中,山上,听松声,鸟声,不虚此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