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京锦绣如梦 奈良城唐风依存(中)![]() ![]() 药师寺是平城京最古老寺院之一,最初是680年在藤原京建造的以药师如来为本尊的寺院,大约于698年(武则天圣历元年)建造完成。藤原京时期的药师寺由于是天皇家庙,与同属皇家的大官大寺对称分列于朱雀大道两侧竞比瑰丽,成为一时之盛。其后随都城于718年(唐玄宗开元6年)迁至现在的地点,也是与大安寺在朱雀大道上于京城中心对称而立镇护国家,成为平城京标志。 药师寺是日本最早的双塔布局的伽蓝,其模仿对象肯定来自大唐,但中国在南朝时期便已经有了双塔布局的伽蓝。据南北朝史料记载,南朝由于木塔需要粗大的木材做为塔心柱,而且对高度限制较大,便产生了两座木塔喻意一座高浮图供养的做法。药师寺伽蓝布局对后世依然有影响,东大寺伽蓝即是一例,虽然东大寺恢弘壮丽的蓝本更可能是直接来自中土的皇家大寺。其后寺院因后世火灾和战火,除东塔以外,其它建筑都几乎消失了。东塔建筑被认为具有飞鸟时代形式与后继的奈良时代天平时期形式之间过渡期的特色,它们已经摆脱了中国南北朝时代的形式而吸取了初唐形式,是日本早于平城京的白凤时期的代表作,而且大量白凤时期的艺术品都收藏于药师寺。 1976年开始重建昔日伽蓝,金堂、西塔和围廊恢复,双塔并列的美景又重现了。药师寺计划至2018年,即移址一千三百周年之际,完全重建七堂伽蓝。 重建的金堂十分美丽,是七开间的重檐歇山顶建筑,与东塔一样在首层檐下和屋顶檐下都分别装了副阶,远观如同多层楼阁般华丽,朱柱绿窗金门钉的建筑色彩则是对盛唐建筑的完美再现。金堂所供奉之药师三尊像,亦为白凤时代少数遗留下来的国宝,也是金铜佛像铸造中之杰作。三尊佛像因遇火灾烧去金箔,表面显示黑亮之光泽。主尊药师佛的四神佛座是奈良时期的著名艺术品,但我觉得除了青龙形象好像跟中土关系不大。药师寺各殿主尊基本是铜造像,包括唐招提寺和东大寺三月堂的干漆夹纻佛像,都是中土大唐造像的特点;在奈良中后期以后,由于木材的丰富,日本造像转向木造为主,以至于后来木造像的水平远远高于中国。 金堂为双层歇山式屋顶,其建筑形式采用了被称做“裳阶”的小屋檐,外观上大小屋檐相错,宛如 三重东塔当前已经过1300年(建成于730年)的风雨洗礼,每层各附有副阶,状似六重。这一时期的纯木塔还是延续了中国南朝不能登临的心柱结构,但如此使用夸张副阶的对应实例还没找到,具有极高的独特性,也就是说并不是典型的唐代木塔造型(兴庆宫石刻里有带副阶木塔的形象,但远未如此复杂夸张)。顺便一说,塔心柱和塔刹贯穿木塔,上层比下层做出明显的收束,曾是中国造塔的主流;但后来中国造塔以使人可登临为方向,塔身不断变粗,上下收分越来越不明显,则是当前中国现存实物的大体特征。可惜我是少了点福气,东塔2011年9月开始落架大修,预定2018年完工,因而未能亲眼看到全貌。不过伽蓝回廊里可以看到不少维修资料,日本对古建维修之认真细致颇令人惊讶。 仔细观察双塔,可以发现新建的药师寺西塔和东塔不太一样:西塔的顶层更扁平,曲线更明显,各层椽木端头的连线升起感也明显强于东塔。这是因为东塔作为历史建筑后世改造中带上了日本晚期色彩,而西塔由于是补建的,更能纯粹的复原唐风,一新一旧的并列可以使我们得到更多历史信息。 伽蓝回廊里详细展示东塔修复调查报告书,把每一处需修理的构件详细标出问题与解决方案,赞叹! 修复前的东塔以及立面和剖面图。东塔在后世的维护中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后世一些做法,而复 金堂的北面是讲堂。讲堂面阔九间进深四间,单檐歇山顶,现在的建筑于安政三年(1856)重建。其内安奉金铜药师三尊像,一说造于平安时期,一说从旧寺搬来。我感觉风格上比金堂白凤三尊要晚,有日本风格,当是后世所造。 药师寺中心伽蓝之外尚有许多建筑,其中东院堂是白凤创始时期始建,烧毁后于弘安八年(1285年)在原址西侧重建。殿内现在供奉的金铜材质圣观世音菩萨立像是东院堂初建时安置的,是珍贵的白凤艺术遗作,也是日本现存最著名最精美的观音像之一。 修证吉祥会和修二花会式是最具代表性的两大法事,修证吉祥会每年1月1日至14日在金堂举行,以日本国宝吉祥天女画像为本尊。寺内珍藏的这幅吉祥天女画是硕果仅存的奈良时期的绘画,也是日本最早的一幅绢画。此次游览正赶上特别公开,终能一饱眼福。 1991年,作为新殿堂的玄奘三藏院伽蓝建造完成,虽然供奉的玄奘顶骨舍利系当年侵华日军抢夺而来,但历史纠缠丝毫无损大师的神圣,绘画大师平山郁夫为伽蓝花费30年创作的 "大唐西域壁画"陈列在不东堂后殿内。 药师寺离唐招提寺不远,从药师寺沿着一条小径往北步行片刻,就可到达唐招提寺。这条称为“历史之道”的小径,两旁是低矮的覆瓦夯土墙、翠绿的竹林和木造的传统住宅,似乎让人回到了1000多年前盛唐同时的奈良时代。
唐招提寺是最闻名遐迩的盛唐样式建筑,鉴真自从发愿东渡传戒,和日本学问僧普照、天台僧思托六渡,经过十二年才达到了赴日传戒的目的,真的是可叹可敬的大德圣贤。鉴真先在东大寺设坛受戒,757年天皇将故新田部亲王旧宅送给大和尚作为建筑伽蓝之用,鉴真即指导弟子们开工建筑;寺院759年(唐肃宗乾元2年)落成,这就是现在日本律宗总本山的“唐招提寺”。“招提”即私造寺院之意,“宝字三年八月一日,私立唐律招提名,后请官额,依此为定”,可意译为“私立大唐律宗之寺”。
唐招提寺作为律宗寺院,并不隶属日本皇家,是盛唐僧众直接参与建造的代表一般盛唐风格的佛寺建筑;其弟子又多精于建筑、雕刻、绘画和诗赋,更使唐招提寺成为后来日本佛教艺术的范例,平安朝以后佛教各宗大本山的佛殿建筑几乎都受唐招提寺的影响。对于中国盛唐时期建筑艺术研究也极具价值,正如梁思成说的“对于中国唐代建筑的研究来说,没有比唐招提寺金堂更好的借鉴了。”关于唐招提寺金堂建筑的研究,梁思成在《唐招提寺金堂和中国唐代的建筑》一文中有着精彩的叙述,并与唐代晚期的五台山佛光寺做了比较。他认为并非最高规格的唐招提寺金堂与只属于二三流的佛光寺东大殿,属同一个等级,可以以一个较低标准比较,且最能体现盛唐和晚唐建筑的演变。按照屋顶造型来说,两者原来一致,只是后来金堂为适应日本多雨气候而把屋顶升高2.5米变的更陡峭,所以说东大殿殿顶更能体现原汁原味的唐式舒缓;但东大殿后世维修时去掉了飞椽,使东大殿的出檐变短,这也是我们一直误解奈良建筑出檐太深的缘故,因为参照物不准确。二者前立面类似,但金堂有廊。但二者斗拱差异较大,金堂是单拱且一直影响了日本后世建筑;东大殿则使用重拱且反应了在当时中国建筑已普遍使用;下昂数目由盛唐时期的唐招提寺的单下昂演化为唐晚期东大殿的双下昂。墙壁处理,二者当初肯定一致的使用竹编墙而使外檐柱外露,朱柱素壁,但东大殿后来砌砖墙且整体施朱改变了原貌,使殿身呈现出了后世晚期建筑的特点。(关于更详细对二者的比较,可详见梁思成原文) 金堂历史上改变最大的是屋顶,这是与佛光寺东大殿相比最不能反映唐代面貌的部分,造成的原因很多,但总体来说是由于早期唐代建筑技术传入时的不完善和大陆建筑对岛国气候的适应过程。金堂最初的斗栱上只用单栱,上下枋间原来仅用矮柱和一个斗承托,这种早期的屋顶构造并不十分坚固,很容易倾斜。到镰仓时代,不得不在立柱之间横贯长木用以加固。元禄大修时,金堂歪斜更为严重,遂在侧柱与入侧柱之间添加横木固定,又在大虹梁两侧添加斜撑;因日本多雨,是次大修又将屋顶抬高了2.5米,屋顶外观大变。明治大修时复将元禄大修增加的斜材去除,吸收西洋建筑技术在屋顶下方添加钢铁制拉杆。我很赞同《天平之甍》中的一句话“复原并非仅是分毫无误的重建,今天的人们也有责任保留过去每一个时间段留下的痕迹,因为没有谁可以完全复制其本来的面貌。” 金堂在历史上曾经历过四次大修,2000年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最近一次大修。这次大修是金堂创建以来首次最大规模的修理,实质上是“解体”和“复原”。拆下的四万片瓦中竟有11片飞鸟时期的、四千片奈良平安时期的、百分之四十都是相当于宋代的镰仓时代之前的,只有百分之二十是明治之后的,这表明每隔百年都会重新铺设一次屋瓦,非常值得我国古建筑保护借鉴。因为寺院是私立的,不得使用国家寺院大殿上才能使用的金铜鸱吻,所以金堂上的鸱尾是陶制的;但令人吃惊的是金堂屋顶西端的陶制鸱尾竟然是1200年前平安时代烧造的,虽然开裂并有剥落,但外形完整。很多人认为日本古建每次更换大量构建,千年之后基本不存在原始构件;其实每次大修会尽量保留前代还可以继续使用的材料,例如唐招提寺金堂,除了前边所列的瓦件,横梁、立柱等主要构建材料乃是创建之初保留至今,380根椽子中大部分还是创建时期的材料。 金堂内供奉的是三尊高大的干漆夹纻佛像,中尊为卢舍那佛、东侧为药师佛、西侧为千手观音。干漆夹纻佛像或说脱活干漆技术是鉴真带领内陆工匠传入日本的,金堂三尊造像就是那是技术传入的硕果,与东大寺三月堂干漆造像一同为盛唐艺术的绝响——因为夹纻技术性较强、金铜取得较难、日本石质也不适于精雕细琢,木造像后来成为日本造像绝对主流。 金堂后面,是面宽9间单檐歇山顶的讲堂,也是日本的国宝。它原是建于8世纪初的平城宫中的朝集殿,在建寺时由皇家施舍迁入寺内。也是所有构件重新使用,是平城宫留下的惟一建筑物。讲堂内有一尊涂漆加色的弥勒如来佛像,佛像两侧有两个外形似轿的小亭,是当年鉴真师徒讲经之地。讲堂东西两侧对称着鼓楼与钟楼,晨钟暮鼓——其实鼓楼是经楼毁坏后在镰仓时代重建的,原来还是早期传入的钟楼与经藏对称。 平城宫的朝集殿在唐招提寺刚建设时,被皇家舍入寺内,也因此成为平城宫唯一保存下来的建筑实物 讲堂庭院里的宝藏和经藏也是奈良时期的珍贵建筑,收藏有1200多年前鉴真从中国带去的经卷和宝物,这两座建筑的外观似乎是正仓院建筑的单仓缩小版。金堂和讲堂之间,鼓楼和钟楼左右对称,外两侧东室与西室(遗迹)对称。其它重要的遗迹还有唐代戒坛和鉴真墓地,以及存放著名的鉴真坐像的御影堂(江户时代建)。 经藏,宛如正仓院单室正仓的缩小版,可见是那时寺院通行做法,里边完好保存着鉴真带去的经书文字 遥想金堂修复落成时,严格按照开山时传入的唐代律宗仪轨举行数日法会:鉴真坐像从御影堂请到金堂,伶人奏乐、钟楼击钟、圣像开眼、迦陵频伽和胡蝶乐舞、献茶、献香、散花、告文、读经……好一派庄严佛国,好一派大唐景象! 新药师寺在东大寺南侧,曾经在历史上属于东大寺之别院。天平十九年(747年,唐玄宗天宝6年),光明皇后为祈求圣武天皇眼疾痊愈而创建,主殿内供奉药师七佛。据说新建的新药师寺大殿比平城宫大极殿还大,近年来也已由考古工作者所证明。宝龟十一年(780年,唐德宗建中元年)烧毁,未久奉敕重修,后经过天灾人祸当前只留下了一进小小院落。现在寺内金堂为奈良时代天平时期建筑,不知此建筑在当初宏大寺院内作何用处。以药师本尊为中心之圆坛上并列的十二神将是天平末期代表作,非常著名;本尊药师如来坐像为木造巨像,创造时间要晚些,是奈良末期至平安初期的名作。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短时间内停止的意思。金堂院落西侧有一处后世修的禅意庭园,冒雨而入。禅房门面对庭园而开,庭院里水塘山石与苍松翠竹、红叶石灯相映成趣,虽无大禅寺庭院那般讲究精简,却多了份随意少了份做作;远观泥墙后可见金堂的侧面。旅途多会对精华之处才多留意几眼,一般的精致很难细细去欣赏,更别说体会禅意了。在这大雨之中的唐代古寺,在这一间小小的禅房内,与妻对坐漫谈,恍如已有些许的生活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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