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菌子,是雨中的精灵。初夏,一场透雨,一夜之间,精灵一般的菌子就神秘地冒出地面来了。大雨涟涟的仲夏、季夏和初秋,菌子更是纷纷冒出地面,刚刚采过菌子的树下草坡,一夜之间,又会冒出密密麻麻的菌子,精灵一般,露珠滴滴,十分神秘。幽静神秘的深山老林因此更显得神秘莫测。到了中秋晚秋,雨水渐渐收了,但是滇中的雨季来得早,去得晚,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是常下,不下时,就下冷露,此时菌子照样很多。
菌子,是上天赐予云南人家的一道美味。云南人爱吃菌子,正如外省人爱抽云南卷烟。云南人离开了家乡,最想吃一口的就是云南的菌子,譬如鸡枞、香喷头,干巴菌、青头菌、铜绿菌、九月黄,都会让云南的游子们魂牵梦萦,味蕾难受。
寓居云南的外省人,只要吃过云南的菌子,也纷纷会被云南的菌子迷住,从此割舍不了,沈从文、汪曾祺,都曾经对云南的菌子情有独钟,汪曾祺先生则盛赞云南鸡枞和干巴菌,赞誉之为“人间至味”。
学生时代,生活在乡村,我爱采寻菌子,而且是采寻菌子的高手,哪座山上有菌子,哪个山坡有鸡枞、香喷头、麻栗香,哪个山坳有干巴菌、青头菌,松树下多铜绿菌、九月黄,麻栗树下多麻栗香(牛肝菌)、羊肝菌、黑木碗,腐植土上和山箐里多干巴菌,我熟悉得很。
那时人烟少,乡村很贫穷,大多数人家生活清汤寡水,因为菌子寡淡,破气、下气,接连吃几天菌子,走路就没力气,腿脚提不起,所以,虽然菌子特别多,但是没有多少人爱吃。
现在,大家的生活好得多了,都爱吃山茅野菜了,菌子就大受城乡人的钟爱了。听说昆明人爱吃的鸡枞和干巴菌,在昆明每公斤可以卖到一两百元钱。我家乡楚雄人青睐鸡枞、香喷头、麻栗香、干巴菌、青头菌、羊肝菌、奶浆菌、铜绿菌、九月黄等菌子。绝大多数菌子,都有菌杆和菌帽两本分,它们又分为厚菌子和薄菌子两种。香喷头、麻栗香、羊肝菌和黑木碗是厚菌子,菌帽厚,就是说它们的“帽子”特别厚,帽子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里子,好似一顶厚厚的斗笠。厚菌子适宜炒食,用红辣椒和大蒜头爆炒出来,味道浓香,所以又叫炒菌。鸡枞、青头菌、奶浆菌、铜绿菌、九月黄等薄菌子,菌帽里没有衬层,没有里子,菌帽比较薄,适宜煮汤喝,煮汤味道香甜,所以又叫煮汤菌。鸡枞,虽然是薄菌子,但是无论是爆炒红辣椒,还是烧汤,都味道鲜美。
菌子出土季节,村村寨寨,家家户户都采寻菌子,卖菌子。每个城市,每个乡镇,每个村落,都飘溢着菌子的香味。
仲夏时节的鸡枞,是野生食用菌中的极品,沈从文和汪曾祺推崇备至。红辣椒爆炒鸡枞,万分喷香。
鸡枞生长奇特,它生长的地方,往往地下有一个洞,洞里住宿着一窝黄蚂蚁,有大堆的鸡枞饭(营养土),蜂房一般疏松,样子和颜色就像一饼饼的疏松干牛粪,估计黄蚂蚁是把牛粪和腐植土等东西搬进洞里来,拌和成这种供鸡枞吸收营养的营养土——鸡枞饭。
撬鸡枞很讲究,不能用铁器,更不能用锄头挖掘,据说一用铁器挖掘,就破坏了地气,这个鸡枞窝以后就再也不会出鸡枞了。我估计,用锄头、刨杆等利器,挖掘得太深,把鸡枞的根茎都刨尽了,没有了菌种菌丝,黄蚂蚁再有本事,也无法培育出鸡枞了。
发现鸡枞拱出地面,或者已经拱破地面泥土,泥土疏松或者开裂了,一般是就近擗一根树枝,用枝干撬松泥土,刨开泥土后,小心地拔出鸡枞。这样,既不会拔断肥嫩可食的鸡枞主根,又不至于把泥土深处又黑又细长的鸡枞宿根拔干净,不会弄破鸡枞洞。一弄破鸡枞洞,雨水下注,黄蚂蚁就会死亡或者搬家,这个鸡枞洞就废了,再也不会出鸡枞了。
我曾经见过破了的鸡枞洞,有的竟然有几头水牛身体那么大,里边的鸡枞饭(营养土)象溶洞中的钟乳石一般直抵洞顶,鸡枞的根茎直接扎在鸡枞饭中。
雨水一下透,黄蚂蚁纷纷张爬出鸡枞洞,纷纷张开翅膀,飞象天空。这些创造精灵鸡枞的上帝,在黑暗的地下辛苦了一年,终于种植培育出了精美的鸡枞——雨季的精灵,大功告成,纷纷尽情沐浴雨水洗礼,然后悲壮地死去。我为它们的一生感到震惊,震撼,同情它们,有时甚至觉得不应该吃掉鸡枞,那是它们——千百万黄蚂蚁一生的心血啊!
鸡枞,有独脚鸡枞、火把鸡枞、露水鸡枞和松茸四种。
松茸的菌帽,样子不象小伞状,而是盆子状,肉质也不是纯白色,俗称山鸡枞,但是我总是认为它不属于鸡枞。
露水鸡枞就是在晨露中开盘的鸡枞,菌帽很薄,像露水一般,容易蔫萎干枯,所以得名。
常见的,人们常说起,常吃到的是独脚鸡枞和火把鸡枞。
独脚鸡枞,就是一窝只出一朵的鸡枞。独脚鸡枞蛮壮,所以又叫蛮脚鸡枞。离火把节(农历六月二十四日,彝族传统节日)较早出的鸡枞大多为独脚鸡枞。独脚鸡枞肥大,一窝黄蚂蚁就只培养出那么一朵鸡枞,它的根可以有胳膊那么粗,有一尺那么高,鸡枞帽子开盘以后可以有斗笠那么大,恰似一朵银灰色或者灰黑色的斗笠,或者像一把小伞,有的还没有撑开,有的已经撑开。
火把节前后出的鸡枞叫火把鸡枞,火把鸡枞一出就是一大片,像一朵朵银灰色的小火把,烧满一个山洼或者山坡。又像一朵朵的小伞,煞是可爱。突然发现这样一群可爱的神秘精灵,总是很想悄悄靠近,推开小伞,看看小伞下边躲着怎样的一个个小小仙子,是怎样的一个个小小仙子擎着这样美丽的小伞。
但是,因为火把鸡枞出得太多,一窝一大片,数十百朵,又是发现一窝一坡火把鸡枞,背着一个大花篮,就都可以采满,有几公斤到几十公斤,一家人炒吃不完,只好拿去城里卖,或者用香油炸鸡枞油。鸡枞油很香,放到冬季没有菌子的时候,搛出一碟鸡枞油,下一碗干饭,保管你不再想要其它任何蔬菜大鱼大肉。
火把鸡枞也有一尺来高,但是菌杆细瘦高挑,菌帽单薄。如果说独脚鸡枞给人雍容华贵感的话,那么火把鸡枞给人的是纤细苗条、弱不禁风的感觉。而且,她的纯白色、莹白色,在万绿丛中,更加见得脱俗,更加脱颖而出,与众不同。如此一来,火把鸡枞显得更有精灵气,更加空灵幽远,更加神秘美丽诱人。
红辣椒爆炒鸡枞,辣椒色红,鸡枞色白,红白映衬,颜色诱人,味道喷香。
鸡枞菌杆纯白如丝绸,可以一丝一丝撕匀净。鸡枞菌帽有的是银灰色,有的是跟菌杆一样的纯白色,有的是瓦灰色,有的是灰色略微泛黛黑。夏初生出的独脚鸡枞大多数是银灰色、瓦灰色和黛黑色,夏末和秋季长出的火把鸡枞大多数是纯白色、莹白色,晶莹可爱。滇中遍地红土,山多青青的云南松和麻栗树,如烟似雾的雨丝中,躲躲闪闪冒出这么多纯白色、莹白色的小精灵,显得滇中的山野煞是可爱迷人。
滇中多鸡枞,但是鸡枞是菌中的极品,家乡人也很珍惜,不敢暴殄天物,采寻到鸡枞,都是小心刮干净根部泥土,小心洗涤,然后细心地撕匀净。菌杆和菌帽都要顺着纹理撕,这样撕细小,爆炒红辣椒,才出味,辣椒味也才进得去。这样吃鸡枞,其实真是品味,也只有用“品味”这个词才能准确描绘,不能用俗气平凡的“吃”字表达。
有了一碟或者一盘红辣椒炒鸡枞,往往可以激发人的食欲,有一种享受美食的感觉,感觉生活真的很幸福美好。一碟或者一盘红辣椒炒鸡枞,往往能兴奋得我的祖父、外祖父、父亲等老农民急切倒出一盅小酒,慢慢品咂。
火把节前后,一场透雨,一夜之间,山坡地里就会大量冒出一种细小的鸡枞,因为其细小如花,家乡人叫它鸡枞花。鸡枞花烧汤,香甜送饭。
鸡枞不择地而生,乡村人家的院里院外都经常会有一两窝鸡枞年年雨季冒出来。
采寻鸡枞有讲究,只要有鸡枞窝,没有被挖掘踩踏通洞,她就每年都会在那里冒出来,而且按农历推算的话,同一窝鸡枞,每年出土的日期大致相同,前后差距就在一两天。如果你今年火把节前一天在南山坡上的采寻到鸡枞的话,那么,明年的同一天,你只要记得时间和地点,在同一天,同样的地点位置,可以采寻到同样的鸡枞。如果今年采寻到的是蛮脚鸡枞,明年在老地方采寻到的还是蛮脚鸡枞。蛮脚鸡枞也有一窝出土几朵的,但大都蛮壮。如果今年采寻到的是撒满一片山坡的火把鸡枞,明年的同一天,在那里采寻到的照样是一大片火把鸡枞,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背上一个大花篮。
香喷头,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它的喷喷香,也可以看出家乡云南人对它的钟情。我特别喜欢香喷头,不要说吃它,就是想想这名字,也觉得美,而且香喷头菌帽菌杆都是金黄色,十分美丽。如果说纯白色、莹白色的鸡枞给人高洁、神秘的美感,那么金黄色的香喷头给人的感觉可以说是一种大唐气派的高贵感。
香喷头的味道香,不是放进锅里炒时才香,而是生长在山上时就香。哪个山坡,哪片松林里或者麻栗树林里有香喷头,你一走近,只要你嗅觉灵,远远地就可以闻见香喷头的浓香扑鼻扑面而来,特别是在晴天,阳光下,它的香味会大量飘溢出来,一阵风,就把香味远远传来,因此楚雄人谓之香喷头。惟其浓香,所以不论它藏在哪里,都很容易暴露自己。采寻香喷头,只要鼻子好就行,象视力不好的老人和我这样的近视眼,也可以凭着它的喷头扑面浓香寻找采摘到它。
我现在眼睛高度近视,但是学生时代,视力却很好,那时是采寻菌子的高手,就算下雨天,香喷头散发的香味很淡,也能找寻到大量香喷头。
嫩小的香喷头,菌帽是深橘黄色,菌杆是金黄色。长到开盘或者说撑开菌帽时,菌帽也已经变成金黄色。有一次,我在一蓬棠梨树下采寻到两朵金黄色的香喷头,已经开盘,金黄淡黄的花斑斑斑驳驳,都有中等的洗脸盆那么大。突然一见,绿荫丛中,衬托出两团纯纯的金黄,煞是美丽,我还以为棠梨树下是卧着两只巨大的羽毛金黄的锦鸡或者野鸡。
未开盘的菌子,楚雄人叫箍箍,因为菌帽紧紧箍在菌杆上,像一个羞涩的女子,所以我总以为写成“姑姑”也未尝不可。开盘的香喷头,像一朵朵巨大的油纸伞,在山野雾气云岚中忽隐忽现。
香喷头和鸡枞等其它菌子一样,不会挪窝,就是说,年年在同样的地方生长出来。
香喷头属于厚菌子,要切成薄片,可以炒红辣椒,也可以炒腌菜。有的人家喜欢加大蒜头做佐料。菌子寡,很吸油,常吃菌子,容易降低血脂和中气,有利也有弊。炒的时候要多放香油。这样,吃多了还是会拉肚子。放进几粒大蒜头,可以防治拉肚子。
炒香喷头,可以放大蒜头。但是,大蒜头辛辣,菌子清香,放进大蒜头容易夺味,盖过菌子的清香。所以,我炒菌子,从来不放大蒜头。微毒菌子,炒不熟,食之可能中毒。只要放足香油,炒透炒熟,食之就不会中毒,也不会拉肚子。鸡枞、干巴菌、青头菌、奶浆菌、铜绿菌、九月黄是无毒菌子,可以生吃,可以凉拌。我们小的时候,翻国山头去邻村上学,或者上山放牛,见到这些可以生吃的菌子,有时把它们采拔起来,抹抹泥,就生吃。香喷头、麻栗香属于微毒菌子,炒熟透后毒性丧失,就可以放心吃。葱菌,分为红葱菌和白葱菌两种,红葱菌又叫见手青,因为用收一触摸,被触摸处就会变青。葱菌毒性略高,我们小的时候很少有人敢采来吃,看见它,我们往往走开,或者淘气地把它们一脚踢烂。但是,葱菌炒熟炒透以后,却跟香喷头、牛肝菌一样味道香浓。据说日本人爱吃葱菌、麻栗香和松茸,说可以防治癌症,所以,现在商家也大量收购葱菌,价格甚至比香喷头还高。
香喷头没有成片生长的,大多两三朵,四五朵一簇,是由地面腐植土上的菌丝在雨水中长成。菌子中只有鸡枞是由黄蚂蚁培育出土,其它的都像树木一样从地面由“种子”发芽长成。菌子的种子就是菌丝孢子。
我家乡说的麻栗香,就是昆明人说的牛肝菌。麻栗香多长在麻栗树下腐植土上,故而得名。
木料中,云南人爱麻栗树,因为它木质铁硬,适宜做锄头把、犁辕等必须经久耐用的工具。麻栗树木烧炭,炭质好,经得住烧。今天,很多人家用麻栗树木划的地板条,这样的地板条经久耐用,经常用潮湿的拖把拖洗,或者水泼倒在上面,也不会开裂和变形、翘起。
这样的麻栗树下生长出的麻栗香菌子,颜色稍微淡一些,淡淡的肉色,既不太黄,也不太红,还有点淡淡的白色和灰色,但是肉质扎实,如果采寻去卖,称斤就比较称得起。
麻栗香肉质细密扎实,所以适宜切成薄片,用红辣椒为佐料烹炒。
干巴菌,是昆明人的叫法,楚雄叫马牙菌,大多长出在高大的松树或者麻栗树下,在腐烂的松毛腐叶上,或者深箐山沟边,总之是生长于潮湿阴凉的地方。
菌子大多数是伞状,有菌杆菌帽两部分,一朵一朵,称为朵。马牙菌形状却很独特,是一种块状的菌子,远远一看,一饼马牙菌,就像一快槽牙向上放在地上,或者说更像一饼蜂房放在地上,所以称为一块马牙菌,或者一饼马牙菌。
初生的马牙菌是白色,微微泛出黄色,比较像牙齿,如果是狭长一块,真的酷似一块马牙齿。长得很大的马牙菌,稍微显得老成些,菌顶像一块刷子,黑色。
由于马牙菌长在树下或者箐边沟边,形状像蜂房和牙齿,所以里边往往串着很多松毛、草茎,或者泥沙,择洗非常不容易。如果急忙之间,大块地洗,中间残存夹杂泥沙,吃起来就硌牙齿。所以,得小心地、慢慢地把马牙菌撕碎成火柴棍那么细的丝,小心地摘除松毛、草茎,剔除泥沙,再放进水中浸泡,浸泡到粘附的细小泥沙化尽、落尽,才拿出来晾干水汽,然后才能爆炒。
炒其它菌子,都可以下点水烹煮一下,唯有炒马牙菌,只能放足油干炒,不能下水,很像是炸牛干巴,而且它被撕碎成小块小片或者小丝,味道又象干巴,香得很,只不过马牙菌是菌子的清香味道,而牛干巴是肉香,所以昆明人把它叫做干巴菌,这是比较恰当比较形象的。
马牙菌香,干香,要慢慢细细咀嚼,像咀嚼牛干巴一样,慢慢品味,不能像吃其它菌子一样狼吞虎咽。
马牙菌,无论怎么择洗,都无法把“牙齿”里残存的细沙彻底洗干净,总是有点硌牙齿和泥巴的味道,按楚雄人的说法是“马牙菌干香干香的,就是有点硌牙齿”,我不太爱吃,但是沈从文、汪曾祺和昆明人爱吃,马牙菌就很有名气,而且很有文化味道。
青头菌,其实它的菌帽是淡绿色,略微泛青,所以家乡楚雄人这么叫它。青头菌真正是雨季的典型精灵,从夏初开始,一场透雨,青头菌的身影就密密麻麻在草地上、树林下、光山坡上闪耀了。
我们村附近的山上,麻栗树下和松树下比较多青头菌。即使不下雨,只要泥土潮湿,一夜的露水,也会使大量青头菌拱出地面。
我喜欢采寻青头菌,因为我喜欢它的青绿色。它的菌帽是青绿色,但是菌杆却是白色,白色的菌杆托举着青绿色的菌帽,好像白云或者玉柱托举起一方方小小的蓝天。
未开盘时,青头菌菌帽中顶部下凹,这在菌子中罕见,因此,侵晨,菌帽中顶部这个下凹部分就承接着一小汪露水或者一颗露珠或者一小汪雨水,等到阳光一照耀,好似一个个小小的荷叶上托举着露珠水珠,晶莹闪亮,煞是迷人。
即便到了晚秋,雨水几乎已经收干净,干燥的红土的山,经过一夜露水浸润,偶尔零星拱出地面几朵青头菌,有了这些荷叶一般可爱的青头菌衬托,就有了水汽,就有了水水的感觉。
青头菌烧汤,色香味都是达到极至。沸水中,突然下进青绿色的青头菌,略微放一点食盐,略微一煮翻花一会儿,就倒进洁白的瓷碗中。洁白的瓷碗,莹白色的菌杆,鲜绿色的菌帽,略微泛青,真是赏心悦目,一缕缕水汽沁人心脾,一缕缕清香也沁人心脾,不禁要叫人微闭双眼,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慢慢品味这天造地设的精灵的芳香。
舀一匙一勺轻轻放进口中,滑而不腻,细而不软,感觉似乎是美女的肌肤,婴儿的皮肉,又似乎是“此物只应天上有”,怀疑是神仙的美食。继而,满口香甜。除了菌子,其他任何蔬菜,任何肉食,都不是这样一种香甜味道。
铜绿菌,古铜色,有一种古典的味道。铜绿菌大量出在晚秋。九月黄,农历九月最多,橘黄色或者金黄色,因此得名。经过冷露寒气一浸润,铜绿菌和九月黄都显得清灵清凉,甚至清冷。
晚秋,雨水收尽,山明水秀,高山时常云雾缭绕,时常处在冷露浸润之中,其他众多的菌子禁不住寒冷,已经少见,铜绿菌和九月黄真的是“众芳摇落独鲜妍”,独对寒秋冷露,采撷天地精华,饱吸山间灵气。
这两种菌子也是未开盘时,菌帽中顶部下凹,因此,侵晨,菌帽中顶部这个下凹部分,就也象青头菌一样,承接着一小汪露水或者一颗露珠或者一小汪雨水,等到阳光一照耀,好似一个个小小的嘴巴,圆圆的、翘翘的嘴巴,向上擎着露珠水珠,晶莹闪亮,煞是迷人。
我就爱乱想:那么它们是谁的嘴巴?那么淘气?那么翘翘的?是不是仙子的嘴巴?是不是山精灵的嘴巴……
小时候,晚秋陪大人们上山牧牛羊,采寻铜绿菌和九月黄,都用蓑衣装,采寻到半蓑衣,拿到溪水泉眼里洗干净,汲一汪清幽幽的山泉,找三个石头,支起一口锅,就开始煮铜绿菌和九月黄,煮着的也是一汪清幽幽的山泉,漫天的清风,轻悠悠的白云,不绝如缕的鸟鸣和虫吟声。
锅里水涨得吱啦啦,口水也流得吱啦啦。烫也顾不得了,大家急忙开始吃菌子,嘴巴里咀嚼得也吱啦啦。
其实,铜绿菌和九月黄跟青头菌一样,滑而不腻,细而不软,很适合烧汤,是煮菌,入口就满口香甜,堪与青头菌比美。
铜绿菌,菌帽表面是淡黄色,菌帽底面的丝瓤是铜绿色,黄绿相衬托,绿色在下边暗暗托举,好似绿叶中托出淡淡的橘黄色花朵或者太阳。九月黄菌杆菌帽都是很纯很纯的橘黄色或者金黄色,其美丽堪与青头菌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