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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与其儿孙们

 唐音宋韵 2013-03-30
蒲松龄共有四子一女,女儿几乎见不到有关资料,四子分别是长子蒲箬,贡生;次子蒲篪,没有功名;三子蒲笏,廪生;四子蒲筠,庠生。此外,见诸诗文的还有其长孙,即蒲箬长子蒲立德,庠生。
  蒲松龄对其儿孙怀有异乎寻常的感情,一方面是为自己不能亲自教育他们而内疚,另一方面是为他们不能顺利科举及第而烦恼。于是乎,蒲松龄在他的儿孙开始读书制艺后,便不间断地进行苦口婆心式的教导和批评。查阅《聊斋诗集》,有近20首诗是他教育自己的儿孙如何钻研制艺、搏取功名的。
  
  一
  
  蒲松龄长子蒲箬,字青笠,生于康熙元年(1662),卒于雍正七年(1729)。《淄川县志·选举志·贡生》中有蒲箬的小传,传云:“家剧贫,父远出,亲操汲爨以供母。得闲即倡诸弟读书一堂,虽枵腹不恤也。”意思是说蒲松龄外出游学坐馆后,蒲箬自小就挑起了管理家务、教育诸弟的重担。还说他母亲得病后,蒲箬亲自跑到山中采药,夜晚遇到群狼围攻,万分危急之中,幸好有一队驮队冲散了狼群,才得以逃生。路大荒编著的《蒲松龄年谱》说蒲箬“二十七岁成诸生,旋食饩”,也就是考中秀才后不久就成为禀生。《淄川县志》记载,雍正四年(1726),蒲箬成为贡生,当时的知县亲自为其挂匾,匾额的题字是“经明行修”,准确地评价了蒲箬一生的德行。纵观蒲箬的一生,同蒲松龄一样,也是以教书为生,然而他少有著述,其成就大大逊色于其父。
  蒲松龄结婚后岁岁游学,常年在外,特别是康熙十八年(1679)他去淄川西部西铺村毕际有家坐馆后,一年仅回家5次(五次休装岁已终),每次不足10天,对于儿子的教育无暇顾及,为此蒲松龄十分自责,在《子笏》中说道:“我为糊口芸人田,任尔娇惰实堪怜。”意思是自己长年在外坐馆授徒,耽误了对儿子们的教育。在《家居》其二中说“孺子能文犹可教,恨从放懒误年华”,意思是说自己的儿子并非不堪造就,担心儿子们因为放任懒惰而辜负大好年华,一事无成。在《荒园小构落成,有丛柏当门,颜曰绿屏斋》中也流露出了这种情绪,即“有书读任群儿懒”,虽然儿子们有条件读书,却不能当面督促他们,只好任其懒惰,荒废学业。幸而蒲松龄聊以自慰的是,长子蒲箬在自己的亲自教育下,长大成人后,学问很好,可以教育诸位弟弟和他的儿子,“长男幸可教诸弟”,“文事惟凭子教孙”,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蒲松龄的缺憾。蒲松龄的儿孙们于是在这种长教幼、互切磋的环境中读书制艺,年年参加秀才考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康熙二十七年(1688)初冬,蒲箬27岁时,考中了秀才,时在济南的蒲松龄为此十分高兴,写了《再到济南,喜箬儿入泮》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诗曰:“再到稷门菊尽霜,风催荷梗冻银塘。短檠照影人闻漏,晓被偎寒客恋床。少饮幸无多酒债,大男喜已得臣狂。英雄赚老真长策,又是浮生半月忙。”诗的后两联意思是,听到蒲箬进学的消息后,蒲松龄饮酒祝贺,就是欠下酒钱也不当回事。现在蒲箬中秀才,也会像自己一样醉心科举,执着追求功名。自从实行开科取士的制度以来,天下英雄为求取功名,大多终老于科举道路上。蒲箬考中秀才,亲朋好友都会来贺喜,自己恐怕会应酬一段时间。作者在此诗中真诚地为自己儿子考中秀才高兴,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种自我满足感,表露出了一种夸耀心理。
  也就在此时,蒲松龄还写有七绝《示箬》,诗曰:“垂老逢场意气生,喜看年少占时名。一门康了无生色,幸尔刚沾化雨荣。”诗一二句感叹年轻才俊早登科第,诗三四句是说家里笼罩着落榜的阴云,幸而此时蒲箬考中秀才,使得家庭喜气洋洋。这首诗同上首诗一样,表达了松龄在科举蹉跎的垂暮之年,听到儿子考中秀才时喜不自禁的情绪。
  
  二
  
  蒲篪,蒲松龄的二子,约生于康熙六年(1667)。他虽然幼习举子业,但终生未能进学,颇让蒲松龄伤脑筋。蒲松龄写给他的诗,主要是训斥他无上进心、学习不努力。
  康熙四十五年(1706),蒲篪的两个弟弟已于上年进学,他却再次落榜,蒲松龄写诗对他训勉,诗题是《试后勉儿篪、孙立德》,诗曰:“黄河有清时,窃疑昔人诳。衡文矢清公,此闻宁非创?今真见其人,心眼为开旷。单寒尽鼓舞,志灰气复壮。尔辈久偃蹇,年年被黜放。不羞滥竽逃,学造钱神谤。今番仍落拓,将何塞诮让?犹幸有来年,愤发坚所向。千载失一时,此生勿复望!”这首诗表面上是训斥蒲篪、蒲立德叔侄二人,但主要还是斥责蒲篪,说他年年落榜,不以自己无能为羞,反而诽谤试官受贿作弊;现在考官清廉公正,蒲篪却再次落榜,还有什么理由来回复他人的责备?所幸来年还有机会,蒲篪要发愤图强,争取有个好结局。值得注意的是,蒲松龄在这首诗中一反常态,竟然称颂考官“衡文矢清公”,这主要还是时任山东学政赵申季清廉公正,口碑极好。据《山东通志·职官志》记载:赵申季康熙“四十五年,督山东学政,自矢评文不假手幕客,必亲自点定,尝至漏三下不休,体素羸,以劳疾,卒于任。”遇到这样一位清官,蒲松龄感慨,如果自己不是年逾花甲,可能还要趁此时机再作一番拼搏。因此,他在诗末告诫子孙且勿“千载失一时”。
  康熙四十九年(1710),蒲松龄已经撤帐归家,蒲篪还没有进学,蒲松龄又写了诗《示儿篪、孙立德》,再次训诫蒲篪。诗云:“吾家无师傅,庭训在朝暮。皆能掇青芹,兼邀司衡顾。实望继世业,骧首登云路。篪也虽能文,风檐失故步;立德肯研读,颇解此中趣。时际公道张,放斥仍如故。千载失一时,过此恐难遇。亡羊当补牢,已误莫再误。”诗中说,蒲家请不起塾师,只能接受父亲的教诲。儿子们能够进学,还要依靠考官照顾。蒲篪虽然也能作八股文,却在考场上屡屡失手;蒲立德肯钻研,能够了解八股文的写作技巧。要抓住当前“公道张”的机遇,努力上进;错过这个时机,将会后悔莫及。蒲松龄诗中所说的“公道张”,是指黄叔琳任山东学政。据《山东通志·职官志》记载:黄叔琳康熙四十七年(1708)出任山东学政,廉洁勤政,众人称颂,“后人以比施愚山先生,祀五贤祠。”蒲松龄认为能够遇到这样一位清正的学官,千载难逢,告诫子孙“过此恐难遇”,“已误莫再误”。
  康熙五十一年(1712),蒲篪已年近半百,感到科举之路与己无缘,不愿继续受举业的折磨,执意不再参加秀才考试,这让蒲松龄很伤心,写了《篪欲废卷》诗。诗曰:“不才无远志,匪伊朝夕间。虽操书卷业,实苦占毕难。托事笔研耕,悠忽岁月迁。学问了不进,年年被放还。我归课旧业,成诵无完篇。逐逐惟蝇头,意不在简编。一年一赴试,徒以利傍观。今忽吐微情,弃卷拟执鞭。废读从此始,使我心刺酸。自幼颇顽钝,早知有今年。废学从儿懒,杜老昔云然。不肖志已萌,已矣复何言!”诗中说,蒲篪自幼顽钝,读书又不刻苦,文不完篇,年年落榜,其废学之心思,蒲松龄早已觉察。过去对他训诫,尚有弟侄为伴,自从两弟一侄进学后,督责的对象只有他自己,感到羞愧难当,无颜见人,明确表示放弃科举考试,去做些低贱的工作。这虽在蒲松龄的意料之中,但他仍然非常悲伤,明确表示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可他又无力改变这个现实,只好无可奈何地说“不肖志已萌,已矣复何言”。
  
  三
  
  蒲松龄的三子蒲笏,字汾里,邑廪生,生于康熙十年(1671),也就是蒲松龄南游归来的那年。蒲松龄对蒲笏比较钟爱,期望值也最高,因此为其写了多首诗,对他颇多教诲。
  蒲松龄的四子蒲筠,字文亭,号蟠园,邑痒生,生于康熙十四年(1675),和蒲笏同时进学。蒲筠喜欢作诗,著有《寄意草》,《国朝山左诗续抄》选其诗一首《示友人》,为感慨不遇之作。康熙五十二年(1713)九月,蒲筠请江南朱湘鳞为蒲松龄画了一幅肖像,这使我们能够有幸得见蒲松龄的尊容。
  康熙二十八(1689),蒲松龄写有《子笏》,这是现有资料中最早写给蒲笏的一首诗。诗中说:“行年十九非幼稚,宜知勤读学孝弟。况值母病家无人,审症求方须精细。有子不问贤与愚,爷娘望之眼欲枯。静坐不惟学问长,闭门管取是非无。读书析疑如滤水,务使滓尽清彻底。智慧皆从致志生,功名要自读书始。一弟十五尚冥顽,高卧止解拥三竿。一侄七岁能说典,似有慧根吾所欢。恃汝朝夕勤讲贯,如追放豚儆惰玩。渠得通明汝亦习,教人可当学之半。”大意是说,蒲箬、蒲篪均不在家,母亲又有病,要求蒲笏担当重任:一是教育好弟弟和侄子,让他们勤奋读书;二是孝敬母亲,多多操持家务。同时对蒲笏如何加强道德修养和搞好学习提出了要求。诗中还批评了蒲筠,说他已经15岁了,还愚昧无知,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
  康熙四十一年(1702),蒲松龄先后写了两首诗,对参加秀才考试的儿子们进行勉励。《送赴试者》鼓励应试的儿子们要经得起失败的考验,做心胸开阔的“奇男子”,不做自寻烦恼的“小丈夫”(轩轩方是奇男子,悻悻犹为小丈夫)。《试后示篪、笏、筠》是应试后蒲松龄对儿子们的训诫之词。蒲松龄在诗的前半部揭露了试场的黑暗,让三个儿子作好落榜的思想准备。诗中说:“今日泮中芹,论价如市贾。额虽十五人,其实仅四五。益之幕中人,心盲或目瞽。文字即擅场,半犹听天数;矧在两可间,如何希进取?”大意是,现在秀才论价出售,全县虽有15个名额,按文章质量录取的却只有4至5名,其余的早已内定。参加阅卷的试官不辨贤愚,看不出文章的好坏。即使善长考试的考生,也要听天由命,只有一半的录取希望,何况这还在两可之间,如何就一定能被录取。诗的后半部转而宣传科举应试的光荣,嘱咐三个儿子不要丧失信心,应该继续努力。诗中说:“悠悠岁月迈,稚齿为衰姥;不受三年劳,遂得百年苦。昔贤逾壮岁,尚与童子伍;一备弟子员,云霄已腾举。不患世不公,所患力不努。”大意是,岁月易逝,年轻人很快就会衰老,不经三年辛劳,就得终生受苦。古时的读书人三十多了还是童生,年轻的你们就更要努力,考中了秀才便有了在科举道路上继续上进的条件。你们不要忧虑世道不公,要多考虑自己学习是否努力。
  康熙四十三年(1704),蒲笏已经34岁了,还没有进学,蒲松龄为此专门写了两首五言绝句《儿笏》。他在第一首诗中责怪儿子不上进,表达了他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据推测,此时蒲松龄的三个儿子和长孙一定都参加了这次考试,蒲松龄单单训斥蒲笏,说明他对蒲笏爱恨交加,爱其聪慧好学,恨其关键时刻不争气。诗曰:“岁岁仍如此,行年三十余。直将弃旧业,为尔焚诗书。”大意是,蒲笏30多岁了还没有入学,真恨不得让他放弃举子业,烧掉书籍。第二首诗却又劝儿子不要灰心,还要继续努力。诗曰:“人以黄金致,我将白手挥。小惭欲大好,莫怨垂头归。”大意是,别人靠金钱贿赂考官,我们只能凭借优良成绩争取。希望儿子作文要投试官所好,不要再次落榜。作于同时的五言古诗《试牍》,则通过考卷的比较,说明科举考试的成败决定于命运,而不在于文章的好坏。作者的这种愤懑不平,既为几个儿子的偃蹇而发,也为自己的遭遇而发。诗曰:“方此责儿孙,文苦不灵快。忽阅新试牍,亦复如儿辈。幕中不衡文,凭数为成败。诸儿仍偃蹇,呜呼何足怪!”诗的大意是,正在责备儿子们的文章作得不好,却看到已录取秀才的文章并不比儿子们的好。考官不仔细阅卷,考生们只能凭运气进学。儿子们至今科举蹉跎,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康熙四十四年(1705),蒲笏、蒲筠同时考中秀才,蒲松龄高兴地写了七言古诗《四月十八日,喜笏、筠入泮》。作品回忆了全家在荒年支持儿子们赶赴济南应试的窘境,反映了二子同时进学后蒲松龄的意外惊喜,也表达了他为儿子们今后科举道路上艰难进取的无限忧虑。诗的后半部云:“眼中但见一芹青,抱卷亦犹生颜色。两儿乃复破天荒,并邀天幸被掇拾。非遇关西彻底清,几何不作向隅泣。小惭小好且勿欢,无底愁囊今始入。”诗中的“破天荒”、“ 邀天幸”是说两个儿子同时进学,这是蒲家前所未有的喜事,是上天的恩赐。诗中的“关西”指杨震,他在赴莱州太守的任上,遇到有人送礼,严词拒绝,对行贿人说:“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蒲松龄在这里借用杨震拒贿之事,赞扬考官清廉。诗的最后两句,蒲松龄联系自己的遭遇,告诫儿子们现在高兴为时尚早,艰难的考验还在后面,要经得起各种挫折。事实证明,蒲松龄的预言不幸得到了验证,蒲笏、蒲筠一直考到老,最高功名还是秀才,并没有冲破“愁囊”,跃上青云,比其父亲的境遇还要差。
  
  四
  
  蒲立德,字毅庵,号东谷,庠生,是蒲松龄的长孙、蒲箬的长子,据《东谷先生传》记载,他生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
  蒲立德自幼聪明好学,颇得蒲松龄的喜爱。蒲松龄的《子笏》诗中“一侄七岁能说典,似有慧根吾所欢”,说的就是他。诗中的“慧根”,是说与生俱来的智慧,“说典”,就是讲述典故,也就是作小说。《斗室落成,从儿辈颜之面壁居》诗中有“涂鸦童子著新书”之句,句后蒲松龄自注:“幼孙学著小说,数年成十余卷,亦可笑也。”矜夸之意,溢于言表。蒲松龄热衷写作传奇,蒲立德未脱乳臭便执笔效仿,颇有乃祖遗风。黄晋珽撰写的《东谷先生传》说蒲立德“能承其家学,九岁即著小说累卷,为其祖柳泉公奇之。”只是蒲立德幼年所著小说如何,未能流传下来,现在无从知道内容。在《示儿篪、孙立德》诗中,蒲松龄表扬蒲立德“立德肯研读,颇解此中趣”,说他用心做举子业,刻苦钻研八股文。尽管如此,蒲立德还是迟迟不能考中秀才。
  康熙五十年(1711),蒲立德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中秀才,蒲松龄作诗《喜立德采芹》,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诗曰:“昔余采芹时,可曾冠童试。今汝应童科,亦能弁诸士。微名何足道,梯云乃有自。天命虽难违,人事贵自励。无似乃祖空白头,一经终老良足羞。”诗的大意是,当年作者考取秀才时名列榜首,现在蒲立德也名列榜首。秀才这个微名值不得称道,只是科举道路的第一步。科举及第虽然命中注定,也要靠自己的刻苦努力。不要像你祖父那样以贡生终老,让他人耻笑。蒲松龄在这首诗中为蒲立德“梯云有自”感到欣慰,勉励蒲立德继续上进,在科举道路上超越自己。但是,蒲立德最终也没有让他的祖父蒲松龄如愿,他并没有在科举路上再进一步,一直到老也仅仅是个秀才。如果蒲松龄地下有知,应当非常失望。
  尽管如此,蒲立德一生勤于著述,在地方上博得一定的名声,同他的祖父、父亲一样,死后被载入县志中,也不枉费蒲松龄的一片苦心和希望。据《淄川县志》记载,蒲立德“幼承家学,喜著书”,“所著有《东谷文集》四卷、《诗集》一卷、《修志备采》一卷、《古今年表》一卷、《道书会通》四卷、《家政汇编》四十卷,藏于家。”
  蒲立德对其祖父蒲松龄及其著作非常重视,评价很高。他在《辞纂修山东通志呈》中建议将蒲松龄列为省志文苑传应载人物,不失为一种有胆识的建言。他还为谋求《聊斋志异》的刊刻做过很多努力,为《聊斋志异》的广泛传播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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