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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身影

 灵魂出窍KKK 2013-04-09
入冬的树高举着稀疏的枯叶,在微微吹送的寒风中瑟缩摇曳,这个时候的丛山显得更加清朗和疏落。行走在大山中,山道迂回盘旋,仿佛永无尽头。
  思绪有飘逸之态,举步有笃牛之沉。天气说不清是晴朗或是阴灰,体内的血液在无言地奔涌。走过早已枯寂的河床,又越过一重又一重高高矮矮的山峰,我感到生命就在这奔走中无形地消耗,限制和抵消着我的雄心和抱负,让我明白和确证我只是一块顽石,触摸不了天空,在众石之中也只是多它少它均无所谓的那一块。
  正如,我必须去应付性地回访一个远房亲戚,不惜白白花费几天的时间,以讨回一个知书识礼的口碑。就像是一块石头要证明自己只是一块石头一样,一种厌倦于形式的情绪使我落落寡欢。我知道落入一种传统的礼仪中,明知道那只是消耗生命的形式,又无法凌驾于它们之上,我们没有反叛的勇气。
  好在前面是丽妹青春逼人的身影,她总在我之前爬上山顶,坐在石头上等,我摸一摸额头上的汗,停下来喘口气,喊着问道:“丽妹,还有多远?”
  丽妹这时走得热起来,脸也红朴朴的,显出更加青春的颜色,让我相信这正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正青春着,周身散发着青春的热力。
  丽妹站在高处,采一片红叶(竟然还能找到一片季节之外的红叶),用大母指和食指搓着叶柄赏玩着,诡秘地笑着说:“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面。”走上山顶,我又问:“还有多远?”丽妹伸手指着对面的那座山,说:“翻过那座山,就能看见阿爸挖田的身影了,弟弟也许在打望呢,妈妈肯定在堂屋里发了旺旺的炭火,等着哥哥呢?”
  受了这话的鼓励,我便索性不顾脚板上的水泡了,攥着劲翻过那座山,再问一声丽妹:“在哪里?”丽妹俏皮地用手指着远天,再划一个大圈,说“那里!”我又问:“哪里?”她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在前面一个不远的地方。”于是,我只得苦苦地笑笑,继续赶路。
  接近黄昏的天气渐渐地好起来,一抹冷寂的夕阳映出山崖的剪影,那种强光烘托出的明明暗暗的风景,把我的落寞情绪渐渐驱散。丽妹的身影在夕照下,更像一幅灵动的图画,厚厚地冬衣裹不住逼人的青春之火,18岁,这是一个可以傲视花朵轻视名利的年龄,当丽妹在我的遐想中爬上又一座山顶,坐在一块石头上成为那剪影中的一部分时,我禁不住叹道:“美呀!”我随之便联想到那句千古流传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又不禁在内心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我知道,夕阳是美的,也是短暂的。美却是永恒的,美更多的时候因短暂而永恒。青春看来也会是短暂的,青春之美却是永恒的,青春之美因青春的短暂而永恒。但如果说青春是一种向上的精神,一种美好的感悟所引起的血液冲动,一份纯之又纯的向往,那么,是不是可以说,青春不仅仅由年龄决定,它可以超越年龄,而成为生命日常的状态?我为此陷入更深的沉思。
  暮色四合的时候,风有些冷了,山体的轮廓渐渐被黑暗模糊,路像一些白粉铺成的,被风一层层剥去,淡了再淡了,我的感官渐渐迷失了方向,血却在体内不平静地流着。丽妹放慢了脚步,我紧跟着她,在黑夜中踉跄。
  愈来愈难走了,丽妹说:“我们来做个火把!”
  丽妹说着,就在路边摸索着折起了干树枝,我帮着忙,不一会儿,她说:“够了。”便用干草把树枝很熟练地扎起来,而后向我索要火机,我摸索好一阵,终于从内衣中找出来,我说:“我来吧。”可风老是和我作对,打了几次都给吹灭了。丽妹说:“给我。”她用双手围成一个紧紧的圆,小心翼翼罩着火机,火苗窜起来,一下照亮了丽妹红红的脸庞……
  微风吹着,火把燃旺起来,火星不时地从火把上飘出来,呼呼地响着,丽妹举着火把又加快了脚步,我几乎要跑起来才能跟上她。山谷寂静无人,我被这种浪漫的夜行情景感到兴奋,禁不住大声喊了起来:“哟——嗬——嗬——,哟——嗬——嗬——”
  一下,山谷中便回荡着更加雄浑的声音,一遍遍地仿佛无始无终。
  我的情绪更加兴奋起来,索性高歌起来: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往前走,莫回头
  冲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啊
  ……
  丽妹在前面,第一次听我南腔北调地唱歌,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停下来,故作嗔怪地吼道:“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丽妹强忍住笑,喘着气说:“耀哥唱歌真好听!”说完笑得更历害了,直笑得火把打着颤。
  随后,我又学着山民的样,用手掐着喉头,尖起嗓子喊起了山歌:“讲文要讲苞丞相,讲武要讲杨六郎……”
  丽妹听见这装模作样的公鸭似的尖嗓子,笑得弯着腰喘不过气来。
  我说:“我再给你唱一个《大海航行靠舵手》吧。”
  丽妹气急着说不出话,先举起手摇了摇,而后一字一顿地说:“算了,算了,回去耀哥唱给阿妈听。”
  我说:“那你也唱一个吧?”
  她说:“我才不会呢。”
  我坚持着:“唱吧,唱吧,这荒山野岭的,又没人听见。”
  她迟疑了一会儿:“那我就唱一个《女儿十八》。”
  女儿十八一枝花,
  阿郎好像土疙瘩,
  疙瘩焐成肥泥巴,
  诚心要栽金银花。
  女儿十八一枝花,
  阿郎要做竹篱笆,
  篱笆撑起花架架,
  郎若有心护着她。
  ……
  丽妹清清亮亮地唱着,新鲜的歌词,动人的旋律,让我仿佛一下找到了曾经失去的最为美好的心境。夜变得那样静谧而动人。当丽妹唱完了,我竟然沉入一种远离现实的幻景中,而没有发觉。夜空没有星,这歌就是星,它在我心空闪烁着,让我想起很多很多……那些我们在无知无觉中就丢失了的东西,曾经,也许是那样平淡无奇,在多年以后,陡然发现它们时,才发觉它们是我们最值得骄傲的,最值得珍惜的……
  丽妹唱完,有些扭怩起来。
  我问道:“学校老师教的?”
  她不好意思说:“是阿妈教的,阿妈唱得比我要好。”
  我说:“婶婶也会唱歌?”
  “阿妈年轻的时候最爱唱,现在唱得少了,她总在有月光的晚上,靠在窗台前唱呢”。
  “为什么是窗台前呢?”我越发好奇地问。
  “有月亮的晚上,家里就不点灯,窗台上是有月亮照着的。”
  哦,是的,在有月光的晚上,年轻的女人在窗台前望着夜空,心思宁静,她在给心爱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女们歌唱,她用歌声唤起对过去的美好回忆和对未来的美丽憧憬,在这个深山农家小园里,如此祥和又如此浪漫……
  我瞬间,被那种美丽的意境打动了。那仿佛就是我曾经追寻的梦境。
  不知不觉又走了近两个小时,到达又一座山顶时,丽妹主动对我说:“这下真的要到了,山下就是的呢。”我这才注意到山下有微星的灯火。丽妹摇着火把,高声地喊着:“阿爸,阿妈,弟儿,耀哥来了。”她的声音在空旷中漫漫扩散,最后化为几丝清凉的风。
  丽妹没听见回声,便再次喊了起来:“耀哥来了,耀哥来了,耀哥来了,阿爸,阿妈,弟儿,耀哥来了,耀哥来了。”
  “呃——呃——”远方传来应答声。丽妹听见回应,朝我投来惊喜的目光,我看见丽妹眼中闪烁着青春的火光,让黑暗显得幽深和安谧。
  我这才惊觉,为何就没有了先前的那些惆怅和无奈,而对一切重新充满了等待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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