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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银镯

 昵称12156531 2013-04-30

    很烦躁的中午,竟无法入眠。外面阴着天,风也无精打采,像是沉沉欲睡,只是偶尔地懒懒伸一伸腰,树也很无奈地跟着动一动。动得极不情愿,极没有规律。

  没有一丝阳光,时已是仲夏,天依旧很凉。一片片乌云压过来,让你越发觉得寒冷。几只鸟飞过,急匆匆的,很是吝啬,没有留下一个音符。窗前的那片蒲公英似乎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没心没肺”地开得正盛,随着微风过后,几粒种子,乘着小伞,在母亲的期待中,开始了一个慢慢的征程。生活就是这样按部就班,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就在这猝不及防,毫无征兆之时,那对银镯突然跃出记忆。那银亮的颜色,那拙朴的外形,那清脆的声音……也许是它在我们的记忆中积压的太久了,怕是被我们遗忘?还是怕遗忘了我们?谁能说得清楚。或者它只是出来晒一晒太阳,在我们的记忆中,它是一直躲在柜子深处的。

  曾经关于那对银镯问过家里人,但奇怪的是,我们的记忆中都留有那对镯子的影子。而且,那影子不因岁月的冲刷而模糊。甚至是它的一些细节都能说得很清,比如它的大小、分量、由三股银条拧成,姐姐还能准确地说出那上面的花纹。但奇怪的是,我们居然都不知道它的出处,更不知道它最终去了哪里。可是它实实在在地在我们家里静静地待了几十年,真实地给过我们许多梦想;许多等待;许多期盼。我们也曾猜测过,那对镯子是母亲婚姻的定情物吗?我们又马上否定这种猜测,那时父亲家境贫寒,一贫如洗,断然买不起银镯子。是母亲的陪嫁物吗?我们仍持怀疑态度,对于母亲娘家来说,那陪嫁物又有些寒酸。就这样,那对手镯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个谜。

  对于姐姐来说,那对银镯是偶尔的装饰和点缀。每到年节或什么隆重的日子,总之,只要有新衣服穿,姐姐就会拿出那对镯子,戴在手上。姐姐拿镯子无需搬凳子,无需翘起脚。那时姐姐已高出柜子,取放都很方便。只是手镯戴在姐姐的手上有些滑稽,姐姐要高高地举着两手,像要投降的样子。如果母亲吩咐姐姐做些什么,姐姐就会放下手急忙赶过去。姐姐早已习惯了忙碌,匆忙中放下的两手给了镯子一个机会。那对银镯会很顽皮地从姐姐的手臂上溜下来,高兴地在地上歌唱着,舞蹈着。惹得我和弟弟不停地送过白眼,在我们眼里,那镯子怎么会属于某个人,那是大家的。倒是母亲一脸的慈祥,欣喜多余责备,嗔怒少于幸福。姐姐急急地捡起镯子,扔进柜子中。先是镯子碰撞柜子的窒闷声,接着便是两只镯子相互碰撞的清脆声。于是,那两种声音杂糅子一起,深深地刻进了记忆。

   “还不放好,轻一点。等你出嫁时,妈妈一定给你买对更好的。”母亲说得急了些,引发了一阵咳嗽,身子深深地弯下去,脸也红涨起来。

  “我才不嫁人呢?一辈子伺候妈妈。”姐姐说的很坚决。

  我和弟弟倒不相信姐姐的话是真的,谁不想得到一对更好的镯子?要不然,姐姐以后干活为什么更加卖力气?真到姐姐出嫁时,母亲并没有“兑现”她的诺言。姐姐并没有戴着那对更好的镯子出嫁,而是带上了自行车、洗衣机。在母亲眼里,新式的家电要远远胜过镯子。在我们眼里,对镯子更富感情。

  弟弟要想取出镯子是要费一些周折的,先要搬来凳子,差不多头都完全进入柜子中,才勉强拿到镯子。那一定是母亲许诺给我们买什么好吃的,弟弟迫不及待,先拿出镯子畅想一番。那时,麻花对于我们来说,是世间最美的食品。那种美味无可替代,无限诱惑。

  “不急,等有人来收购镯子,妈卖了镯子,给你们买好多麻花。”母亲说得不急不慢,似乎是毫不在乎。

  这给了我们无限的遐想,很多麻花有多些?我们每人能分到几根?能吃一顿还是几天?有时看到那三股拧在一起的镯子,像极了那美味的麻花。看着看着,我们会偷偷一笑,有时竟用舌头舔一舔。凉凉的,滑滑的,好像那味道也有了丝丝缕缕的甜香。于是我们的生活多了一份念想,盼着收购镯子的人早些到来,盼着飘香的麻花。

  母亲的身体日渐糟糕,时常要外出治病。我们不哭不闹,而且积极表现。我们知道,无论母亲外出多久,从来不会空手而归。每一次都要买回几根麻花,有时是母亲惦念我们,不肯空手而归。更多的时候,是姨妈们看母亲瘦弱可怜,要滋补一下,特意多买几根。但每一次,母亲都不曾独自吃下。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母亲独食美味的影像,倒是母亲为我们分发麻花的记忆永远鲜活。我们排着队,翘首等待。弟弟小一些,常常能分到两股。我和姐姐只能分到一股,谁能舍得吃呢?不停地把麻花拿出来,小心地吃掉一小口,再闻上好久,然后收好。如此往复,一股麻花要吃好多天。有时硬掉了,但吃起来仍觉满口留香。

  后来读师范,停电之日,就是吃麻花之时。停电的日子多了,吃麻花成了一种负担。直到如今,很少再吃麻花。但这丝毫没有破坏麻花最初留下的美好的回忆,每每回忆当初的往事,那份酥脆,甜香仍是其它美味所不可相比。

  “麻花,蜂蜜大麻花。”

  每次路过出售麻花的地方,每次听到那亲切的吆喝,幸福的滋味便随着那麻花的甜香一同走来。我会长时间驻足观望,看着那些忙碌的人们,我的思绪立刻飘得很远很远。

   每年的春节将至,我们姐弟三人轮流请出那对镯子。母亲说过,春节要给我们每人做一件新衣服。我们知道,希望最大的就是那对镯子。家里除了镯子可以变成新衣服,还有什么可以换回新衣服呢?母亲似乎总是有办法,镯子没有卖掉,新衣服照穿不误。镯子就这样安然无恙,静静地躺在柜子底下。

  日子,在等待中远去。苦涩的日子,因为有了等待而多了无尽的甜蜜。可奇怪的是,收购镯子的人一直没来,我们也一直没有亲眼看见母亲卖掉那对镯子。

  每天夜里,万家灯火隐在了黑暗之时。母亲的咳嗽让你无法入眠,那镯子碰撞柜子的声音,在母亲咳嗽的间歇会及时照亮黑夜。是的,为什么不能卖掉镯子,买来世上最好的药,让黑夜里不再有母亲的咳嗽声。我们曾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哪怕我们再不能吃到那酥脆的麻花。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们的盼望更加强烈。可是,我们仍然无法等到那收购镯子的人。

  我们渐渐大了,没有人再提及那对镯子。以至于连镯子什么时候离开我家,去了哪里竟无人知晓。但我们知道,一定是在某一个特别困难时期,母亲再无他法,偷偷卖掉那对镯子。

  回忆那些困难时期,姐姐出嫁?我和弟弟到外面读书?无法找到确切答案。那一定是一个夜深人静,我们都不在家之时。母亲拿出那对镯子,同时,也拿出许多记忆。关于那对银镯一定有一个美好的承诺,那个承诺带给母亲许多幸福的时刻。灯光下,母亲专注地看着那对镯子。此时,不需要语言,母亲用沉默解读那对镯子,更用一份坦然面对困境。面对即将离去的镯子,母亲的内心该是何等的波涛汹涌。可是,那对镯子最终还是成了姐姐的嫁妆?成了我和弟弟的学费?其实,它更应该成为母亲生命的一部分。也许,它本来就是母亲生命的一部分。遗憾的是,它没能成为母亲生命的延续!当母亲去世后,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了那对镯子。可是,柜子深处再也没有了那对镯子。那镯子叮当的碰撞声再也没有响起,就像母亲那远去的温厚的微笑。

  那对镯子是我们困难时期的一丝期盼,一缕光亮,一份憧憬。更是如今的我们难忘的记忆,心痛的怀念,刻骨的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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