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1]
楚天千里清秋[2]，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3]，献愁供恨，玉簪螺髻[4]。落日楼头，断鸿声里[5]，江南游子[6]。把吴钩看了[7]，栏干拍遍，无人会[8]、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鲙[9]，尽西风、季鹰归未[10]？求田问舍[11]，怕应羞见，刘郎才气[12]。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13]。倩何人[14]、唤取红巾翠袖[15]，揾英雄泪[16]！
【注释】
[1]辛弃疾本是意气风发的抗金勇士，但南渡后一直没有受到朝廷的重用。他借本篇抒发了报国无门，壮志难酬的悲愤。建康：今江苏南京。赏心亭：在建康下水门上，下临秦淮河，登临可尽观览之胜。
[2]楚天：指江南。江南一带先秦之前属楚国。
[3]岑：小而高的山。远目：远望。目，用作动词。遥岑远目，即“远目遥岑”的倒文。
[4]玉簪螺髻：形容远山看起来像美人头上的碧玉簪、青螺髻。玉簪，女子插在头发上用以绾发的一种玉饰。螺髻，梳成螺形的发髻。古诗词里常有这样的比喻。譬如：韩愈《送桂州严大夫》诗：“水作表罗带，山如碧玉簪。”周邦彦《西河》词：“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
[5]断鸿：失群的孤雁。
[6]江南游子：作者自称。建康在宋时属江南东路，辛弃疾以北方人客居南方，故自称“江南游子”。
[7]吴钩：一种似剑而刃弯的兵器。看了：即看了又看。把吴钩看了又看，是希望使用它杀敌报国。
[8]会：领会，理解。
[9]鲈鱼：淡水鱼的一种，是著名的美味，产于长江一带。鲙（kuài）：通“脍”，把鱼、肉切成薄片。
[10]季鹰：晋人张翰，字季鹰。《晋书?张翰传》：“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张翰弃官归稳，素来为文人称道。“休说”三句，透露了作者因为政治上失意，也想学张翰弃官归稳，但又不甘心如此，依旧希望有所作为的的矛盾心理。
[11]求田问舍：买田置地，添置房产。《三国志?魏志?陈登传》：“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下。’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於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意思是说刘备和许汜在刘表面前议论陈登，刘邦说许汜空有国士之名，却只知道买田置地，毫无救世之心，难怪被陈登看不起。
[12] 刘郎：刘备。“求田”三句，和“休说”三句一样，也是作者内心矛盾和痛苦的表现。是说自己既想像许汜那样求田问舍，却又不甘心一事无成。
[13]树犹如此：是对时光易逝人，人事变迁的感慨。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记载有桓温“树犹如此”的感叹：“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14]倩（qìng）：请；恳求。
[15]红巾翠袖：指歌女。宋时宴会，席上多用歌妓劝酒。
[16]揾（wèn）：揩拭（眼泪）。
【古今点评】
1．裂竹之声，何尝不潜气内转。 （谭献《谭评词辨》）
2．落日数语，不减王粲《登楼赋》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3．起句破空而来，秋无际，从“水随天去”中见；“玉簪螺髻”，之“献愁供恨”，从远目中见；“江南游子”，从“断肠落日”中见；纯用倒卷之笔。“吴钩看了。阑干拍遍”仍缩入“江南游子”上；“无人会”纵开；“登临意”收合。后片愈转愈奇，季鹰未归则鲈脍陡然一转，刘郎羞见则田舍陡然一转，如此则江南游子亦惟长抱此忧，以老而已；却不说出，而“树犹如此”作半面语缩住。“倩何人”以下十三字，应“无人会登临意”作结。稼轩纵横豪宕，而笔笔能留，字字有脉络如此。 （陈洵《海绡说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