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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國圖《藏書印選編》

 率我真 2013-05-08

讀國圖編《藏書印選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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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历史

  最近读到一部《中国国家图书館古籍藏书印选編》,一套十冊,主編是孙学雷、董光和;編者署国家图书馆分館普通古籍组。华丽精美的装幀,使人不覚心动,但配之以高不可攀的价格(6,600元),却又使人胆却,那豈是一般工薪阶层的知识分子所能企盼?然而翻开一看,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是「藏书印」选編吗?明明是線裝书的「书影」、「图録」;难道真是北京国家图书馆的專家編的吗?偏偏又是白紙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按理说,專家編出的專业图録,至少是能予人以裨益,使版本鉴定者有所核对之依据,可是令人十分失望。我总认为国家图书馆的出版物应该是較好的,甚或是一流的,那是因为「國图」不仅仅拥有国内最好的图书資源,而且它的經費充足,更重要的是人才济济,各方面的專家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英。但如果受到社会上急近功利的影响,再加上工作上的不敬业,那可就難說了。

赵万里和冀淑英先生編的《中国版刻图録》,实在是一部精品,直到今天,它选録的各种版本,以及著録方式,都是这五十年中最好的一部,尽管这十多年中又出了近十种大型图书館的善本图録,但都差之远矣。《图録》是一种模式,尤其是它的前言和每种书的说明,都说明了編輯者学术底蕴之高。

您如果把《图録》和《选編》放在一起,互相对照,那不是图録是什么?都有书影,有说明,有藏书印。只是《图録》的每种说明都具有学術水准,《选編》的每种书只是最简单的著録,且時有著録錯误和不准確之处。而最大的不同,仅是后者將藏书印作了释文,如此而已。可笑的是,編者却说《选编》的特点是「书影与藏书印完美地結合」。編者前言中所列举的九种《书影》,那一种不是有书影和藏书印的?过去的那些大家们之所以不会去编藏书印專著,那是他们限于条件,不可能收集那么多重要藏书家的印鉴,也就是「不能为」的。另一方面是他们收藏雖多,但都不会将「阿猫阿狗」或不相干的人和名家之印混在一起,去编一本《印鉴》的,所以那是万万「不可为」的。

讀國圖《藏書印選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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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历史

  恕我孤陋寡闻,我只見过藏书家印鑑,画家印鑑一类的工具书,那是学者们朝夕勤奋,暑寒无间,不辞劳瘁,广搜约选,研考精评,雖一印之微,务求於必信而后已的輯録。这类藏书家、画家的印鉴專书,对于鉴賞、真膺、研究等非常之有用。而这部打着「藏书印」旗号的《选編》,从国家馆分館所藏一百七十多万冊普通古籍中「精心遴选一千八百四十三种书,二千六百七十一頁书影,近六千方印章」,却是别出心裁,反其道而行之,來个「敢为天下先」,不仅是集中国、外国的藏书印於一編,而且是名家、市井小民,不管是谁,只要书上有印者,统统吃進,一網打尽。这和前言中所说「大部分是明以來著名藏书家的藏书印,犹以清末民国时期的印鉴特色显著」之说大相徑庭。

更妙的是编者任意將藏书印的范圍放大,有些并非藏书印,只是在書的扉頁(或书名頁)上所鈐之印,大多是书坊或私家在刷印成书后所鈐,而且多是闲章。学人在书末题跋下之鈐印,作者自己的名印,也都当成藏书印,像王同愈、王芑孫、罗振常的跋下的鈐印都是。再说了,篆文一般,甚至是很恶劣,没有什么艺术可言的印章,如「完顔氏藏」以及小鬼跳神的图画印皆可入谱,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至于考不出來是何人的閑章也入谱,如「喜气写兰」。如《藤香館詞》五方印俱是閑章,什么日本人的「黑川氏图书记」等等,也照收不误。应该说,《选編》中有相当比例的人都是很难考出姓名者。 

至於释文错误的,那是小疵,如「柔兆艺徐」,应为「柔兆执徐」,因为「柔兆」为丙,「执徐」为辰,所以为干支中的「丙辰」。再如「晏乐堂藏书记」,应为「安乐堂藏书记」。又「拜经堂」,释成「捧经堂」,要知道清人为自已的斋堂楼名多用「拜經」,而没有用「捧经」的,您只要翻一下《清人室名別稱字號索引》就清楚了。序中也有錯误,如所云「隱庐所得善本」,实际上是「蟫隱庐所得善本」。這套書我只翻了三本,大約每本二十五個錯誤以上,十本加起來約在二百五十個,也不知道這個比例大是不大。圖錄不比文字書,圖錄不光看圖還要看文字,圖錄的文字是簡而明,文字錯得多,那還說什么呢?只好悶住。

讀國圖《藏書印選編》三

  最妙不可言的是第一冊第一種《焦氏易林》,那是首當其沖的開門書,這一種就是三個錯,一,作者作「漢焦贛撰」,誤,應作「漢焦延壽撰」。贛為延壽字。各家書目均作漢焦延壽撰,就連《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也如此著錄。二,版本作「清嘉慶間士禮居刻本」,此著錄不准確,此非單刻,是叢書零種,應作「清嘉慶十三年刻士禮居黃氏叢書本」。三,分類錯,此圖錄是按經史子集分類編排的,《焦氏易林》非經部易類書,而是子部術數類的書。編者想當然的話就易出錯,就像看見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就把它放到鋼鐵制造類一樣,鬧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其它錯誤(手民排錯的不算)包括版本著錄錯誤,很多都是硬傷,如稿本卻被當作抄本,或被當成抄校本,級別下降了,如《相臺書塾刊正九經三傳沿革例》。明刻本被當成清刻本,如《詩經》,刻工張寅曾刻過《周易傳義》。作者錯誤,如《養清書屋存悔詞》,作「清夔笙撰」,應為清況周儀撰(即況夔笙)。叢書零種卻當作單刻,如《顧刻四種》,實是《陽山顧氏文房小說四十種》中的四種,以殘充全,缺了一大截,惜編者不察。偽印當成真印,如《中興以來絕妙好詞選》中的季滄葦、高士奇、項子京、蔣廷錫印全是贗印。其它書中錢謙益「牧齋」、項元汴「墨林」、唐寅「六如居士」等也皆偽。假也當真,編者的鑒定能力真值得三思。書名不符,如《毛翰林集》,書名卻作「填詞六卷」,不用卷端卻用小標題。又如同一書,《秋水庵花影集》二部,一作清刻本,一作清乾隆間刻本,行款相同,且書口下寫工亦同,著錄的版本項卻不同。總之,問題一籮筐,五花八門,有的又離奇之極。恨于篇幅,不能多寫。北圖「專業人員」的編目著錄鑒定能力是要大打折扣的。圖書館的編目人員多是專業人才,編目不易,尤其是古籍,那是要有一定的版本知識,要懂一些版本鑒定。從這本圖錄看,要想不誤導讀者也真不容易,可又怎么辦呢?社會上有一批喜歡古書收藏的人,有些還是「家」,他們也很需要古籍圖錄供他們參考對照,可是國圖普通線裝書組提供的《圖錄》卻是貨不對半。我也不能再說什么,再說就出格了。

书后的二个索引,分别是书名、印文索引。如果是版本图録,有一个书名索引,也是应该的(就像《明代版本圖錄初編》),但是印文索引可以檢索到何人之印吗?如《选編》中有「頤和園主」、「羿楼」印二方,但您即使去查该书的索引,也不知道這是柳亚子之印。我相信,書中有不少印即使是主編、編者這類的「專家」都不知何许人,那一般读者就更难以了解了,請问这样的索引有什么用吗?

讀國圖《藏書印選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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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历史

 

相对來说,日本学者編的藏书家印谱,就严格得多了,在收録范围上,或只收日本的藏书家,或只收中国的藏书家,而絕不会汉和混淆。您看《新编藏书印谱》,都是日本藏家之印,一人一家,所有藏印都齐聚一頁或数頁,清清楚楚,看了順眼。

台北的「国家图书馆」特藏组1988年編过一本《善本藏书印章选粹》,该館珍藏宋、元、明、清各代善本,多达一万二千三百餘部,十二万五千餘冊,历来遞经公私儲弃,书葉之內收藏印章,不乏名家之作,举凡真賞、精鉴、校勘、审定、借覌、读过、经眼、书尾,以至传诫、述志、寄情、题跋,莫不印以誌之,硃痕满紙,动人心目。不仅藉可考镜图书授受之源流,亦足供金石方家之俊賞。其书印主略依姓氏或字号笔划繁简为序排列。印主之字号、别名、斋館諸印与闲章,以即时选取编入,不及求其全。編的雖简,但也不失为一部不錯的參考用书。

六十年代初,办公室里的工具书、參考书中有一部孔達、王季迁合编的《明清画家印鑑》,我有時也会翻翻。那本书是二位学者(孔是西方女士、王为画家兼收藏家)費三年時间,得五百家,印六千餘方,也是以人为主,画家之印俱列名下。

《选編》的前言说:此书的出版「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資料价值、版本目録价值和艺术欣賞价值」。愚鈍如我,却实在是看不出它的学术价值、資料价值、版本目録价值和藝術欣賞價值。至于什么「普通古籍藏書印無論是對於從事印章鑒賞與研究工作的人,還是從事藏書史、書籍史研究的人,版本鑒定與研究工作的人,抑或是從事學術思想史研究的人,藝術工作者,都具有重要的價值」的話,實在是吹過了頭。1974年,上海圖書館辦了一個古籍版本培訓班,是培養館內外的古籍新生力量的,一學期中有十九課,我忝為教師,講了五課,其中有一課是講「藏書印」。我怎么就沒看出來「方寸之地」上的功能如此強大,簡直是神了。現在知道,在下是思想不開放,不開拓,想像力不豐富。當然,我也知道,一個氣球吹得太過,就要爆掉。因此,也就不信前言中所提到的研究者會認為這部《選編》是他們做研究的必讀物。

編藏书家藏书印的印鉴,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七十年代后期,筆者即有此念。時值《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的前期准备工作,各图书馆都重新調阅馆藏善本书审校,所以上海图书馆即考慮在校片之同時,将馆藏之善本书上的藏书印填写表格,交複制部门拍成同等大小的照片,那張表格即是我设计的。后來,拍成的照片,都按藏家姓名的四角号码排列,有几大本之多,当時是想积少成多,將來有机会再編成一部《明清藏书家印鉴》,以备版本鉴定之參考用书。但是后來工作忙碌,也就暫停下來。現在想來,兹事体大,一般淺学管見如我輩之人,豈敢一時率尔从事?實際上,國圖是最具條件編《藏書印鑒》的,可惜的是但國圖的《藏書印選編》,卻無法跟小日本比,也無法與台北地區的館抗衡,這是在下覺得最不甘心的事。

讀國圖《藏書印選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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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历史

 

大有大的难处。一个大图书館,家大业大,方方面面的事实在太多,既要操心内部,又要面对社会,上面不仅有多位「婆婆」,下面还有不可得罪的「众神」,因此領导要想在位置上踏踏实实地干几件既有利益于大众,而又漂亮的事,那就好了。不过,这是领导上考慮的事,而領导又都是有能耐的人,不是我们这种不相干的人可以去说三道四的。我只是以为做看得見摸得着的事,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按理说,北京国家图书馆是一块金字招牌,他打的是「国家」的旗号,所以对国外來说,他代表国家;对国内來说,他是「龙头老大」。所以在某种方面,他都是代表「国家图书馆」行事,因此他的一举一动,任何的一种招数,在社会上都会被引起注目。就像前几年,巴金先生捐贈给「国图」的图书,竟有极小部分会被作为过多的複本而被处理淪落市场,从而被小书販们視若至宝而轟动社会。我还记得翁万戈先生告诉我的一件事,他的朋友早年捐给了「国图」一批善本书,若干年后,老先生还想再亲手摩挲,看看书,叙叙旧,但却是看书无门,回想往事,他自然又是一番感慨,他还能说什么呢?這引起的后果是让原想贈书「国图」而求得一席之地的学者、甚或藏书家寒心。

对于出版社來说,或许也想出精品,出一些有用的书,但是在利益的驅动下,賺錢、效益,在某些时侯可能比内容、質量更为重要,而要出一部掷地有声的「精品」也真是难于上青天。我是把《选编》當作圖錄來看的,雖說是編得很差,或者是很多重要藏書家的印一方也沒有,但也不是没有什么用处,有些藏书家或重要学者的印章甚为难得,它处不易得見,如「禦兒呂留良印」、「天蓋楼珍藏」等等。我只是想,北图分馆有那么傲人的丰富資源,想編几部有用的工具書之類的匯刊,也不是什么难題。只是這几年出的几套大型圖書,竟沒有一部像樣的,也真難為了策划者。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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