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把阅读局限在自己的喜好里，似乎也就局限了自己的眼界。
在错失应该努力的大学时光之后，该倍恪自我，寻得方向。
---------克利夫顿·费迪曼
那些以阅读为一生大事的人，通常都是在早年就和书籍握手言欢，打起交道来，但也不尽然，许多出名的作家早先亦默默无名，直到年事稍长才脱颖而出。我现在所想到的，是一个忙于读书的无名小卒：四岁时的我。我所念的第一本书叫《男孩子们》(TheOverall
Boys)，这本书是一本令人兴奋的故事书，描写一个七岁和五岁的兄弟在田野上的游荡，无疑的，这本书至今仍能引人入胜。我认为这本书的文笔通畅清晰，确是一部佳作，事后回想起来，还是无法找到其中有什么瑕疵的地方，我对这本书的记忆，比起我昨天刚完成的那部五百七十六页的小说，还要清新，还要亲切。在四岁那时候，我相信这本书已是故事书艺术巅峰的代表作，因而固执地拒绝了任何继续阅读探险的尝试，这种抗拒的力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必须说明，大约是一星期左右。然后我才克服了这层障碍，试读其他的书，从此一直没有间断。不过凡是热诚的读书人都会同意，我的第一个文学批判是正确的，所有《男孩子们》以后的书都在走下坡。一个人的第一本书，第一个物，第一支全垒打总是最好的。
在四岁到十岁之间，我念得相当多，而且非常广泛。在一般人的家里，假如父母不是特别有学问的人，总有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杂书留存下来。我就是把家里那两个黑胡桃木制的、看起来阴沉沉的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拿来读，我沉迷在那些被哥哥弃置一边不屑一顾的典型“儿童书”里。我也曾勉强读完十来本艰涩的历史小说，记得其中也包括米尔巴赫(Mühlbach)之类的大作家，结果毫无所获，不过就是我现在去念那些书，结果也是一样的。八岁时，我读了一本有关比利时刚果的探险故事，而使我成为一个反帝国主义者，而且从那时开始，我一直找不到足以使我改变那个看法的理由。同样地，像《巴克·琼斯在安纳波利斯》(Buck
Jonesa at
Annapolis)之类的书，也使我对武德永远抱着怀疑的态度。
我也读过一些当时许多家庭藏起来的所谓“大胆”的书(daring
books)，像考夫曼(Reginald Wright Kaufman)的《情欲的禁地》(The House Of
Bondage)，以及其他如《羁绊》(The
Yoke)等类作品，还有那直到我成熟的十二三岁才看到的《莫泊桑全集》，及类似的阴惨作品。但是这些作品对我并无任何的影响，也许心理分析家能在费一番手脚之后，使我认清所受的影响，但在我现在所能想及的范围内，还觉察不出来。
从上面的叙述，你可以知道，我在四岁到十岁之间的读物，有一部分对一个小孩子而言是所谓正统的读物(我忘了告诉你，我也曾翻过易卜生的一本著作，但觉得他是一个难以了解的作家。)不过那些非正统的读物也没有产生什么影响。我真正喜欢的书，也正是一般小孩子们所喜欢的书，也就是我已经能应付吸收得了的书。当然，在这些书里包含了不少所谓的无聊作品，如《小流浪者》(The
Rover Boy)、《阿尔杰》(Horatio Alger)、《西部荒野奇谈》(Wild West
Yarns)、 《哈卡威》(Jack
Hackaway)等，都是当时最常见的典型之作。
谈到无聊之作，实际上这些书只有以不能应用到儿童读物的标准来衡量时，才显得无聊。倾听成年人为儿童所作的空洞谈话，也有不可计算的价值，因为那样可以使儿童的一般认识增进不少，也为他们树立了品格、动机，乃至人生经验的典范，这正是我会觉得我那时代的无聊之作，要比现在所谓的无聊之作来得高明的原因。
我认为《大泽地的小流浪者》(The Rover Boy in
the Everglades)和《炮艇上的弗兰克》(Frank on
Gunboat)要比萧伯纳的《人与超人》及其他类似的著作杰出，有两个理由：这两本书都写得清晰流畅，其中的人物也比较亲切可靠，不至于和小孩子的经验完全脱节。当我九岁的时候，我甚至已能从弗兰克·梅里威(Frank
Merriwell)的多彩多姿的际遇中，学得一些人生的趣事，但我知道我的儿子就没法从滑稽作品中找到真正的乐趣。我坚信近来为幼年读者所写的神怪著作，比起我这一代所享有的那些忠实作品，就显得卑俗不雅了。
从十岁到十七岁之间，是我念书最多的时候，从那时以后，我再也不曾在一年之内念过那么多书了，我也不敢期望此后我还能念得更多，那些年头真是美妙极了，我相信大多数热衷读书的人，那个年纪也是他们最美妙的年头。过了十七岁以后(有的人稍后一二年)就是书来选你，而不是你去选书了，你必须在某种限制之下去读书，阅读成了一种计划，成了大学课程中的一部分，或成为获取某一种学识的工具，甚至只是为了能在餐桌上向邻居们炫耀，而以阅读作为手段的一部分。
甚至在一个人的大学时代，其阅读都缺少一种成年前的自发，恣意的做法，完全以教室为中心在绕圈子。在那些读物中包括了一些权威们所推荐的作家，或是一些你早就了解很多的书籍，这是磨损一个人的阅读兴趣的最有效方法之一。像这一类的读物可能很能激发你的心智，也可能很具社会效用，也可能使你受用无穷，但这和你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阅读，那就大异其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