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不会忘记年月月日，在我的有生之年，我绝不会忘记。在这一日宁静的夜晚，我乡村的母亲悄然谢幕于人生的舞台，我敬爱的慈祥的母亲，确是永远地归隐了，归隐于家乡厚重肥沃的泥土，在大地深处，在我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安眠。
辛劳一生的母亲，确实太累了，她需要一个永远安歇的地方，而大地是最好不过的归宿。那是家乡的土地，那曾经生长庄稼和野草的土地，留下过母亲跋涉的脚印，抛洒过母亲咸涩的汗水。现在土地以最宽容的方式，敞开它温暖的怀抱，慷慨地收留了母亲。家乡凝重的泥土里，因此有了母亲的魂魄，有了母亲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守望村庄和亲人的理由。
母亲并不是向土地妥协，母亲是在向死神妥协。在经历了漫长的贫病之后，母亲生命的烛光愈来愈纤瘦了，她似乎看到了那未来世界的黑、静、空洞和温暖。所以在母亲生日无多的日子里，纵使是漫漫的长夜，家里也是灯光如昼。但是这如昼的灯光，依然无法驱除宿命的暗，她还是果决地踏碎一地的月光，乘风而去了。为父亲为所有的亲人，留下了这般断肠的日子。这是母亲的忌日，是摇曳在家乡土地上的一株蒲公英，那纷纷扬扬的如雪的絮，正在诉说着亲人们无尽的思念。
二
母亲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在南方每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母亲的容颜、眼神和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清晰重现。我仿佛看到，年迈的母亲挣脱死神的怀抱，跨越所有的时空，在向我深情地走来。母亲一边走一边呼唤我儿时的乳名，母亲的满头霜发，像白色的火焰，在阳光下跳跃或舞蹈这样想着，远去的母亲距离我愈来愈近了，母亲已经在我的记忆中复活。
现在是初冬，北方的冬天已经很冷很冷了，我不知道母亲长眠的那个草甸子，有没有被从天而降的雪花所覆盖？如果有，那雪就下大一点吧！厚厚的，软软的，像棉絮般温暖的被子，悄然盖在母亲长眠的土地上。如果可能，我就变成一朵飘舞的雪花吧，轻轻的柔柔地，飘落在母亲长眠的地方，让入土为安的母亲，感到一丝丝的慰藉与温暖。如果太阳升起来了，有些烫，我就深情地钻进泥土里去吧。最好挨着一粒草籽，这样来年的春天，我就可以以一株青草的姿式，近距离地守望我的母亲了。我可以在风中舞蹈，我可以在雨中歌唱，我不想让长眠在地下的母亲过于寂寞与孤单。
我已经拉开了记忆的抽屉，尽管抽屉里没有一帧母亲的照片，但我的脑海可以准确无误地描绘母亲的形象，在不同的岁月和年代，我重新发现了行走在乡村土路上的母亲。跟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是三十年前的我，在母爱阳光的照耀下，我像田野里的庄稼正在茁壮成长这样想着，在北方宁静而寒冷的夜晚，我长眠在地下的母亲，会真的唤一声我儿时的乳名吗？
三
可能明年，可能后年，我应该出现在故乡的天空下，出现在母亲长眠的地方。我不想赶在清明，我只是想一个人清静地祭拜母亲。最好是恬静的深春，那时的草甸里应该生机盎然了吧！甚至有几只蝴蝶贴着嫩绿的草叶低徊，整个场景就像梦一样，而我就躲在梦影的里面，深情地缅怀我的母亲。
那时的阳光不烈，而是暖意融融。在这样明媚的春阳下，我会摇动轮椅，默默地独自一人离开养育我的村庄。我出现在空旷肃穆的草甸子，在母亲的坟头，安静地坐上一天，温情地追忆我如花的童年和少年。那是和母亲一同走过的岁月，一同走过的岁月里，凝聚着我对母亲深深的爱。只是我无法跪下双膝，我只能坐在轮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对母亲说：您的儿子从异乡看望您来了！这时刮起了一阵大风，田野里的禾苗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那应该是地下有知的母亲的应答吧？
在母亲的坟前，我不会流泪，我会脆弱，我会把这些思念的文字烧成滚动的泪珠。我想对母亲说：我的泪凝在纸上，您就一点点地拿去吧！纸在明亮的火焰中跳跃着飞翔着，最终变成了灰，变成了我眼里的泪
夕阳西下，我告别了草甸子和母亲，我独自一人潜回了村庄，在母亲生前住过的民居里，我思念的藤蔓越爬越长。我知道夏日的天井里，母亲再不会坐在绿色的葡萄树下，讲牛郎织女的凄楚哀惋的故事了。我知道，是的，母亲并未走远，她就站在我怀念和守望的旅程上，只要我蓦然回首，就会看到面带微笑或无比安详的母亲。字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