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吉安:一种艺术的形而上学实践文/王哲 转载自《Hi艺术》
长期以来,姜吉安的艺术创作被归为“新工笔”,如果从传统绘画材料和绘画技法的使用上来说,这一归类毋庸置疑。然而,若了解姜吉安艺术创作的思考方向和关注点,并注意到无法用传统的艺术分类来定义其作品时,就会发现他的作品与我们通常看到的“新工笔”以及“绘画”和“装置”都有很大的不同。姜吉安的作品否定了既定的艺术分类原则,但这种否定不是为否定而否定,而是完全取决于他对问题思考和表达的需要。
远离艺术的惯性系统
在西方艺术到达抽象、极简和现成品之后,在中国传统艺术经历了写形、写意之后,所有过去已有的艺术方法论模式都已经成为历史,“艺术终结”正在悄然实现。在姜吉安看来,所谓“艺术终结”是指艺术家如果仍然在历史中已存在的艺术思想框架下工作,那么艺术家的工作就会失去意义。我们看中国的艺术现状,就会看到极大的惰性,各种老套的艺术方法充斥艺术界,形成很顽固的艺术惯性。其实大多数人都很难逃脱历史经验和教育经历的束缚,并被一些固定的知识所控制,丧失自我批判和反思的能力。如此,艺术家就会被无形的思维惯性推动,失去对世界敏锐的感受力。
姜吉安 《隔壁 No.1》
正如科学家研究得出的结论,世界在犬类的眼中只有黑白两色,而皮皮虾却能感知十六种元色,以此类推,人类眼中的世界真的就是世界本身的原貌吗?人与世界交互后产生的认识和知识,以及内心反应的可靠性有多少?艺术到底该如何建立与世界的关系?带着这样的思考,姜吉安穿越创作表象而重新反思和审视艺术系统的组成结构:如果不能将艺术从问题重重的意识和思维定式中解脱出来,我们就会长久陷入一个无聊的、陈词滥调的艺术世界之中,这对姜吉安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作为社会的一份子,任何人都会从出生起接受各种文化的灌输和束缚,这样一种境遇同时造成了任何人没有“绝对自我”的现状,因此而产生的个人主观性表面看来是自由的、差异的,但实际上却是千篇一律——同一种社会环境带来同一种思考方式和解决方法——折射到艺术创作中,千篇一律则更为明显。姜吉安深知一个完全不受文化影响和控制的自我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就像一个曾经充满想象力的儿童最终还是会被现实禁锢思想。
一边是深入各个角落的社会文化,一边是只有摆脱文化束缚才能发展的艺术系统。面对两种近似极端的状况,“时刻保持清醒和反思的习惯,让被动接受化为主动选择”远离艺术的系统惯性、提供更加自由的区域,姜吉安由艺术创作而生发的认识论简单明了,也是艺术的真正价值所在。 以物观物
从老子《道德经》中“以身观身”到庄子《秋水》中“以物观物”,从北宋哲学家邵雍《观物内篇》中“以物观物,性也;以我观物,情也”到近现代国学大师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以物观物”是中国哲学史中很有创见性的思想。
姜吉安认为,既然人类根据自己的认知无法到达客观世界,那么艺术创作中所谓的客观就不可能实现。在这样的反思与否定下,姜吉安尝试抽离出“人”的概念,回避主观认识的片断性和经验限制,而用“物”自身呈现自身,如此他的绘画就产生了一种现成品性质。
以工笔手法创作的《丝绢》系列、《烟斗》等就是一些具有现成品性质的绘画作品。这些作品所呈现的结果,瓦解了绘画的惯常逻辑和秩序,重构了艺术创作中题材、媒介、绘画颜料等各元素之间的原有关系。来自于同一事物的各部分通过加工担负起创作过程中所需的各种元素,例如《丝绢》以一块绢入手,保留中间部分作为绘画载体,四周部分通过燃烧、蒸煮和研磨制作出绘画颜料,用颜料在载体上画一幅“绢”,燃烧后的灰烬做成一件雕塑,类似于物理学中的“质量守恒定律”,最终完成并展示的一切其实依然是那一块完整的绢。“以物观物”在姜吉安的创作中达到了最为接近原本意义的呈现。 姜吉安作品《丝绢15》与解析图2009-2012
创作于2007年至2009年间的装置作品《两居室》首先对受苏联艺术影响而根深蒂固的“素描”进行了反惯常逻辑的运用。搭建的房间内杜绝自然光线,姜吉安在一个无影灯的环境中将桌椅、电灯、衣物等喷成白色,然后用铅笔以素描的方式把物体的明暗关系和影子描绘出来,实体的阴影脱离了日常经验,在墙面、物体上发散交错开来。
姜吉安 《两居室》
“尽管我已经在影子的描绘上留下了方向不统一的破绽,但观众在第一眼看去的时候仍然分辨不出这种故意的错误”,姜吉安构建的似真似幻、以三维事物本身表现二维素描的奇异空间使人产生了错觉:“这正说明了思维定式对人的影响已经使我们逐渐丧失了原有的、直接的分辨能力,或者说人眼睛的能力是有限的。”以戏谑的方式暗示了“真实”的不可靠,姜吉安意图解放日常观看经验与观看方式,提示出任何我们所处的现实都有着被重新建构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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