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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啊故乡

 春在枝头126 2013-06-22

故乡啊故乡

一条横穿我国东西的连霍高速与一条贯穿我国南北的兰南高速形成了一个函数坐标,在连霍X+1处与兰南Y-1处的绿色交点上,落下了一条银色的抛物线,这幅精美的函数坐标图,就是我的故乡所在的地理位置。坐标上的交点就是我的故乡景岳寨,那条银色的抛物线就是我村前的102省道。

(一)中原走金戈,寨名悠梦长

从孩童时期起,我就对故乡的村名产生了好奇。临近我村的两个小村庄,一个叫营张,一个叫营赵,它们像两个忠实的护卫似的千百年来忠心耿耿地守护着我们村庄。听老辈们讲,这两个小村曾经是张飞和赵云的营地,我村曾经是刘备的营寨。

东汉末年,自曹孟德挟天子在许昌成立了临时政府后,中原就再无宁日,各路豪杰在燃烧的战火中横戈走马,刀枪剑戟戳得天昏地暗,斧钺镋槊搅得江河浪翻。

官渡之战曹军得胜后,刘备趁曹军又去攻打袁绍时,就率军乘机攻打曹军的老营许昌,曹军得知紧急军情后,果断回营“护驾”,曹刘两军相遇后,就像是天空中两片蓄积了很大正电和负电的云朵,即刻间就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历史的时空里,又一场天昏地黑的鏖战上演了。三对一,关张赵鹐紧曹相不松口,眼看刘军胜券在握,却不料粮草被曹军所截,更料不到的是刘的老窝汝南被从后路偷袭的曹军给端了。在赵云、张飞的保护下,刘皇叔开始了“军事战略大转移”。这一天,人困马乏的部队“转移”到了贾鲁河畔,看到了肥美的鲜草和两岸果树上绿中透红、红中泛香的累累硕果,还有落日熔金下的河滩上农户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炊烟,就再也迈不动疲乏劳顿的脚步了。人马痛饮清水,士卒争相摘果。风高月黑萧萧夜,犄角连营听鼓声。次日清晨,拔寨起营,留下些老弱残兵在此休养,避开曹军锋芒,折身向东南继续“转移”……

一个在历史的舞台上浓墨重彩的魏王“英雄”走了,留下的是他永不消失的遗踪——三个营地的灶火星星地燎燃了起来,那寒暮下的炊烟在南来北往的流民眼中是何等的温馨啊,他们走进了营寨,搭起的简易茅屋,铺上挂霜的茅草,做起了安居乐业的美梦。

一个个辉煌的朝代湮没在无情的历史长河中,一个个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淘尽在奔逝的浪花里,而我的故乡却在飘摇动荡的烟云中倔强地挺过了魏晋与南北朝,在隋唐的风雨中与多舛的山河共沐烽火的炙燎,在五代破碎的日月间,高擎着贾鲁河不屈的风节,吟歌着广袤沃野的风骨,在历经了风云变幻的七百多年后,终于迎来了中国历史上一场伟大的壮举——岳飞北征抗金。至此,我的故乡告别了东汉末年那段历史“赐予”的“营寨”称谓,又一次迎来了中华历史的“恩赐”——“景岳寨”在岳飞最后一次抗击金兵的战役中产生了。

岳飞怀着“何日请缨提劲旅,一鞭直渡清河洛”豪情壮志,带领岳家军挥师北上,挺进中原,在接二连三地击败金军的大捷后,乘胜北进,与诸位将士立下誓言:“今次杀金人,直到黄龙府,当与君痛饮!”

金军在距离汴京南四五十里处的朱仙镇处布下了重兵,我村是岳家军北征的必经之路,仅距朱仙镇四十来里。岳飞在村西扎下大营,猎猎的大纛旗迎风招展。当初没有条件随小皇帝赵构逃跑的遗民们,终于在泪痕满脸的胡尘里看到了“王师”的军队,他们激动万分地从家里拿出舍不得吃的东西送到大营,犒劳岳家军。三里五村遗民们的拎着鸡,牵着羊,赶着猪涌进了大营。

岳家军士气旺盛,怀着必胜的决心,挺戈跃马,开赴朱仙镇。岳飞军前锋五百骑首先杀入金军阵地,金兀术军已经领教过岳家军的厉害,一看到势如天兵天将的岳家军,顿时胆魄尽丧,颓唐的将士一触而溃,弃甲曳兵,向汴京逃去。

正当胜利即将在望之时,从“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临安接二连三地发来了十二道“班师”的金牌。岳飞不仅仰天长叹:“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风波亭上,天昏地暗,狂风怒号,一个英灵在“天日昭昭”的悲歌中化作了一个个惊叹号......

这悲壮的歌声越过了迢遥的路程,永远驻留在了我故乡人民的心中——景岳寨,一个响亮的名字从此闪耀在了中原大地上。故乡人民以此寨名来铭记那段“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屈辱历史,更是用以缅怀“精忠报国”的民族英雄——岳飞。

(二)风雨景岳寨,泪眼望故乡

“景岳寨”不只是一个村庄的代号,也不只是版图上的一个符号,她是历史的见证,她是社会发展的缩影,她承载着沧桑的时光,她踏着春秋变幻的风云,一路唱着“中原霜天黄河吼,汴水艮岳烟笼柳。乾坤千古月一轮,凝望今朝煮梅酒”的歌谣,走进了划时代的分水岭——辛亥革命,来到了军阀混乱、土匪横行的民国,历经了倭寇在还没有来得及平复的伤痕上又蹂躏得满目疮痍的惨景。

清朝末年至民国三十二年间,国内战争连年不断。军阀混战,土匪横行,民不聊生,故乡的生灵在兵匪的涂炭中挣扎着,在天灾人祸的囧途中顽强地生存着。为了给子孙后代营造一方平安的生存空间,经几辈人的艰苦筑造,一座高大坚固的土寨子围亘住了小村庄。寨子四周,是宽阔的护寨河,河水引自贾鲁河。绕村的护寨河上,五座小桥连接着通往寨子的大门。

雄鸡报晓,晨曦微露时,五扇厚实的大门就吱嘎嘎地打开了,村民们荷锄牵牛开始了一天的耕作。余晖落暮,晚霜满天时,通往寨子的阡陌上,肩背臂挎的村民们踏着牛哞羊咩声走进了寨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只想在这厚实坚固的“王国里”里休养生息,然而,这基本的生存愿望只是个美好的梦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悚着一个个愕然的梦魇。一群由游兵散勇与地方无赖集结而成的土匪们用炸弹炸开寨门进村了。景岳寨成了土匪四处抢劫杀戮的据点,村民们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一座高楼大院被土匪“征用”了,几户村民的骡马被土匪“借用”了,每月的“保护费”须得按时交纳,稍有姿色的女子们必须轮流到“村公所”义务服务,如有违抗者,就会成为野狗的“美餐”。“景岳寨”完全成了土匪的天下了。

土匪们吃饱喝足之后,就挎枪骑马耀武扬威地出寨门而去,归来时,不是绑了富户的“票”,就是打了谁家女子的“劫”。

某天的一个雨夜,外地的土匪与驻在我村的土匪发生了激烈的枪战,究其原因,就是为争夺“富票子”和“美女子”。枪弹直到次日黎明时才稀疏下来,外地土匪丢下泊在血水洼里的十几具尸体逃窜了。这次匪徒争斗中伤及到了无辜的村民,几户房舍在匪徒的炮火中倒塌,十来个村民中弹死亡。秋雨在哭泣,秋风在怒号,满街的血水打着漩涡不知流到何方,它们在低矮的茅屋前迂回着,像一只饥饿的野猫,用贪婪的舌头急促地舔舐着人们爆着青筋的脚踝。湿热的空气夹杂着血腥的臭味扑咬啃噬着清癯黄蜡的面容。惶恐了一夜的村民们,有的忙着拾掇炸毁了的茅屋,有的悲切地安葬死去的亲人,有的推着独轮车牵着惊吓的草驴,拖家带口地悄悄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寨子。

至今我村还流传着“黑橛子”和“白娘们”的鬼魅故事。这些都是土匪的孽债。在他们阴森森的枪口下,一个个无辜的生命变成了黑夜里游荡的冤魂,在土匪们居住的“大院”四周哭泣着,在寨河黑黢黢的冷光里悲哀着,在萧条清瑟的村野外游离着。

我长大后,还不敢从“老屋”附近独自经过,老人们讲述的鬼魅故事让我听得浑身冷飕飕的。每次从那里经过时,就仿佛有很多“黑橛子”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跟着我,“白娘们”阴笑地向我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听老人们讲,土匪头子看上了邻村一位私塾先生西安贤惠清丽的妻子白玉萍,他们明目张胆地进入邻村,杀了私塾先生和两个幼小的孩子后,抢走了白玉萍。

面对淫荡残暴的土匪们,白玉萍宁死不从,大骂作恶多端的土匪们。土匪头子恼羞成怒,扒光了白玉萍的衣服,让一帮土匪糟蹋蹂躏后,吊在大梁上,用火烧燎她的腋窝和下身,直把一个灵韵的生命活活折磨死,然后丢在村外喂了野狗。从此,人们就常常在夜阑人静时听到一个女人悲悲切切的哭声,据说,还有人在夜里看到一个面目狰狞、披头散发的白娘们在土匪的“大院”四周游荡。

村民们还在土匪制造的一个个恶梦里惊骇时,阴霾的天空中出现了隆隆的飞机声,从飞机上落下了一发发冒着火光的炸弹,顿时,日本已经侵占了我的家乡,以往无恶不作的土匪们闻风四下逃窜。从外地逃回来的村民口中得知,离我村十几里的芦墓张村,半日之内,没有来得及逃难的村民尽被凶残的日军杀戮,杀戮的理由是该村民弄毁了他们燃放的热气球。离我村三里的万寺村遭到了日军的狂轰滥炸。听我爷爷讲,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被炸得肠子挂在了断枝上,一家十口人只剩下走娘家的母女二人。

村民们连天彻夜地干,寨墙加高了,寨门加固了,家家户户的菜窖挖深了。他们自发地组织了巡逻队,轮流到寨墙上察看。感觉处境安全时,才敢打开寨门到田地侍弄庄稼,女人们则在脸上抹上些黑锅灰后才敢出门,晚上,从不敢点灯,唯恐惹来日军的轰炸机。

怕啥来啥,某一日,一队日军在汉奸(土匪变的)的带领下炸开寨门窜进了村子。村民们逃的逃,躲的躲,带不走的家畜家禽可就遭殃了,就像电影《举起手来》里演的那样,鬼子们撵鸡的撵鸡,牵羊的牵羊,追猪的追猪。吃足喝够后,跳上灶台拉屎撒尿,然后,放火拉牛回了县城据点。

看着村里的浓烟渐渐淡了下去,村民才敢从村外岗坡上的树林里探出头来,才敢从掩藏在柴草后、粪堆下的地窖里爬出来。看着燃烧未烬的房屋,看着狼藉一片粘血带泥的羊皮、鸡毛,还有野狗在贪婪地啃噬骨头,村民们痛恨极了,“小日本,我操你祖宗!”痛恨之余,是一脸的无奈和叹息。

一日凌晨,村民们正在新搭起的板铺上刚合上惊恐未定的眼睑时,朦胧中,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冰凉的江河里晃荡着,恍惚间耳际激荡着哗哗的流水声。“不好了!发大水了!”一声惊慌的喊叫,惊醒了深寂的夜空。

轰隆隆的黄河水卷着昏暗的月影铺天盖地奔涌着,势不可挡地横冲直撞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张着血盆大口撕咬我村高大的寨墙。

往日威风凛凛的寨墙在汹涌的黄河水中坍塌了,一蓬蓬茅屋在浑浊湍急的黄河水中打着漩,颤动着。黄河水在肆虐,人们在飘蓬的茅屋顶上哀号着,在摇摆的树枝上不停地随着河水的上涨而上升着攀爬的高度。大花蛇吐着红信子扭动着身躯使劲地往树枝的顶端缠绕着,水淋淋的灰头老鼠瞪着惊恐的小黑豆眼顺着人们的脚趾拼命地往树上挤着。发怒的黄河水在咆哮着,阴冷的狂风在怒吼着,超负荷的树枝在恐惧地摇晃着,凄风卷着冷雨淋霪着汪洋的泽国。

在蒋介石严密的口谕下,国民党军队扒开了黄河花园口,想借用汹涌的黄河水阻挡西进的日军,然而淹死的却是自己无数的同胞。

黑云惨惨,阴风凄凄。重重雨幕,惶惶天日。无边泽国,无尽泪涕。天涯茫茫路苍苍,安身之处在何方?举步蓝关“走西口”,身向“关东”望梓桑。

故乡——景岳寨,在历经了一千六百多年的风雨路程后,仍艰难地在黑暗的泥淖中蹒跚地踯躅前行着……

(三)残垣迎朝晖,笑语逐斜阳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道霞光照耀着春意盎然的中原大地,照耀在我村西北的那堵残垣上。春风拂柳,紫燕翩跹,一派万象更新的气韵浸染着吐蕊争艳的芳菲。碧天丽日下的沃野上,红旗招展,歌声飞扬,村民们在希望的田野里耕种着幸福,收获着甜蜜。

一群快乐的少年踏着一地朝晖,飞进了一片灼灼的霞光里——学校北边的学农基地——残垣所在的北岗桃园里铲草。

抹一把浸润着桃花清香的汗水,吸一口清爽甘甜的空气,我们的脸上洋溢着劳动的快乐。

“咦——这是什么?”我身边的刘兰芝拿着一块坚硬的东西,疑惑地问我。

“快来看啊?我铲出宝贝啦——”王逸民惊喜地呼喊着。

在寨墙根的榆树下,我们围拢在老师的身边,拿出了我们在桃园里“淘”来的宝贝。

“这个是砂浆猴。”老师拿着刘兰芝的那块宝贝说道。

“你们读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吗?这个就是河蚌的外壳。”王逸民的这个宝贝被老师在手里反复地摩挲着。

“老师,砂浆猴是什么东西?”

“老师,我们这里以前有很多河蚌吗?”

博学多才的老师从黄河流域的沧海桑田娓娓说起,一直讲到国民党让我村遭受的洪水之灾。

“我们身边的这段残垣断壁,就是在洪水中幸存下来的寨墙,因此处的地势较高,它才没有在洪水中完全坍塌……掩藏在黄河里的砂浆猴被滚滚的洪水卷到了这里……经年生活在黄河里的河蚌也身不由己地到这里安家,可洪水退去后,中原又闹了旱灾,就连洼地也龟裂出一指宽的纹沟。岂有河蚌的活路?”

老师一脸的凝重,我们也是一脸的凝重。

红日高照,一团团碧绿的榆叶闪着亮光,泛着绿烟。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阵嘹亮的歌声从村委会的高音喇叭里飘了过来。我们爬上了寨墙,迎着和煦的春光,齐声和唱着:“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人们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生活在人们的劳动中变样……..”

响亮的歌声,回荡在粲然如霞的桃林里,缭绕在残垣沉静的时空里,飘飞到承载着青春年少梦想的白云上,一直向着九万里深蓝的碧空飘去……

记得小时候,只要一哭闹,大人就会吓唬我们:“别哭了,老草狐来了。”我们立马就不哭了。我们这里把狐狸叫做“老草狐”。在约宽五尺,高丈余,长五百来米残存的寨墙里,生活着很多的动物,有黄鼠狼、獾、狐狸、野兔等。那时的寨墙,是我们小伙伴快乐的园地,它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趣味。

每到夜晚,草狐、黄鼠狼、獾就会相继从寨墙的洞穴里溜出来“作案”,大人们则趁着朦胧的夜色,拿着猎枪、网具隐藏在寨墙附近的草丛里,等待着这些家伙自投罗网,或者联手捕捉。次日就会在夜猎者的家门口上看到悬挂着的草狐、黄鼠狼的毛皮。一阵阵穿巷过街的香浓野味,钻进了我们这些“小馋猫”的嗅觉里,让我们个个垂涎欲滴。一小瓶獾油随着一碗香辣的兔肉被邻家婶子送进了俺家。獾油是治疗烧伤、冻伤最有效的良药——我的手每逢寒冬腊月就生满了冻疮。

深秋的一天下午,我们几个小伙伴拎着布袋子,拿着竹竿和绳索来到了寨墙边捉野兔。

我们沿着寨墙根分头寻找野兔窝,这儿捣捣,那儿戳戳,终于在一丛茂密的枯草下发现了一个幽深的洞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常听大人们说。

“这一定是兔子窝!”“小能豆”宏利满有把握地说。

我和梅兰、吴骏负责捡干草和枯叶,宏利、莲英守在洞穴口。

我们把干草枯叶塞进了洞穴里,点着了火。有备而来的宏利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一串红辣椒扔进了火里,然后连忙用手掩起了清水鼻涕不断的鼻子。

一股浓浓的青烟打着旋、翻着滚从洞穴里奔腾了出来,似有黑云出岫的奇妙景观。

我们瞪大眼睛,屏声敛气地盯着洞穴口。

“咳——咳——”一股辛辣刺鼻的烟熏味直往我的喉咙里钻,我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吴骏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小声点,别惊动了兔子。”话音刚落,就见他仰着头,张着大嘴,“阿嚏——咳咳——”,一口浊水犹如出枪的炮弹随着吴骏剧烈的咳嗽声喷射了出来,刚好喷在了宏利脸上,我们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兔子!跑了——”梅兰指着远处,跺着脚喊道。

一溜黄光眨眼间就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这是咋回事?我们守着洞口呢。兔子从哪里逃出来了?”莲英捂着鼻子,疑惑地望着火势熊熊的洞穴口说道。

“小能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对啦,俺伯说过,狡兔三窟。快看,那边的寨墙根下有青烟冒出来了。吴骏,莲英,你们俩快去那边守着。我们去其它地方看看。”

留下梅兰守洞穴口,我跟在“小能豆”的后面,在寨墙下仔细地搜索着。

“出来了!快抓住它——”莲英惊喜地呼叫着。吴骏纵身向兔子扑去,狡猾的兔子“嗖”的一下就窜进了寨墙外的草丛里了。吴骏拼命地在后面撵着,莲英失望的目光追着吴骏如飞的黑影。

“小能豆”在一个冒着烟的小洞口边停了下来,示意我快去拿布袋子。

他把布袋子罩在了小洞口上,两手紧紧地按着袋子的边。我屏着气紧张地瞪着冒着烟的袋子。“扑通——”一声闷响,“小能豆”迅速地抓紧了袋子口。“哎——兔子——我们捉住了!”我高兴地大声喊着。

看着一只肥大的兔子在袋子里扑腾着,我们兴奋无比。

“我们养住它吧。多可爱的兔子啊!”吴骏摸着兔子光滑的黄褐色的兔毛说。“那是自然。”宏利一脸的自豪。

夕阳西下,卷着荷叶边的彩云从远处的天际漫了过来,一抹金色的余晖照在了高高的寨墙上,涂在了我们满是泥灰的脸上。对望着彼此的“大花脸”,我们禁不住咯咯地大笑了起来,欢乐的笑声逐着斜阳,一路向家中飞去。

(四)雪片落蒹葭,月光满荷塘

 
 

“鹭鸟窥遥浪,寒风掠岸沙。渔人忽惊起,雪片落蒹葭。”当我看到了苏轼在为刘微之的《鹭鸶》修改诗句的情景时,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了一幅美丽的画面:无边的芦苇在晚风中飒飒作响,宛如绸缎的红云在清澈的水面上飘荡着,在丛丛举着洁白大团苇絮的芦苇间缠绕着。翩飞的鸟儿啾啾地相互道着别,衔着余晖飞落在了摇曳的苇絮间。倏地,天色灰暗,冷风飒飒,河水泠泠,大片的雪花随风飘舞,飞落在了芦苇上就不见了,也飞落在了“伊人”手中翻开的《诗经》中的蒹葭上。这是一道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风景啊!在赞叹着苏子绝妙诗情的同时,也在为我的故乡感到自豪。“雪片落蒹葭”不但是北宋岷江内河上的一幅美丽的水墨画,也是我故乡的一幅美丽的风景图,儿时的我在这幅图画里快乐地做着画中人的美梦。

我村以前有一条环绕着村寨的河,清清的河水一年四季护佑着我们的村寨,荡漾着村寨代代传奇的故事,流淌着辈辈二胡弦上清冽的月辉,映照着日轮晨升暮落追梦的光影,承载着小桥追逐时光的车轮与脚步。清清的绕寨河,流到我记忆的时代时,已经被悠悠岁月闯开了一个大口子——村子西北边的河上被土填满了,以方便来往的车辆进出。因而,环寨河就成了“豁口河”,最有趣的是,原村子东北的寨河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莲塘,莲藕一直向着村东的河里蔓长着,而村西的河里则长满芦苇,与村南的大苇塘连在一起。这真是我村的奇妙的自然景观啊!

深秋时节,满河满塘飘飘荡荡的芦花撩拨着村民们愉快的笑脸,倒映在河水中的蓝天白云被村民们的淌水声搅得颤颤悠悠的。妇女们穿着过膝的胶鞋在浅水处割芦苇,男劳力则把一捆捆芦苇往河岸上扛。水声哗哗,笑语盈盈,雪片似的芦花在苇塘上空飘飞着。

奶奶们在河岸边忙着剪苇絮,小孩子们则把剪下的苇絮整齐地放进小竹篮里。我的爷爷坐在柳树下,一边嗞嗞地抽着旱烟袋,一边熟练地打着苇絮木板鞋。我拿着打好的一只鞋,就想往脚上穿,爷爷笑着说:“得等下大雪了再穿。”我天天盼望着下雪,终于下雪了,我穿上暖和舒适的苇絮鞋,不顾漫天飘飞雪片,咯吱咯吱地踏着积雪,去好朋友梅兰家炫耀了。

天热了,一树树的绿荫浓郁了,新蝉躲在茂密的枝叶间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

村东头的大杨树林里,村民们推着大石磙碾压着芦苇。圆实的芦苇在石磙的碾压下噼里啪啦的响着,一会儿就变成了哑巴手中那些绵软的苇条了。哑巴是我们村里的能工巧匠,编筐窝篓,木工水泥,样样精通,尤其擅长编苇席。他手脚并用,看似粗苯的手指却灵巧地在柔如丝带的苇条间来回穿梭着。不出半晌,一张光滑结实、图案精美的苇席就编好了。树荫下,哑巴的徒弟们也在跟着师傅学编“床围子”,“顶棚席”。我和小伙伴“热心”地给大人们帮着忙,不是推碌子,就是抱苇子,常惹得大人们喊我们到一边“休息去。

长鞭嘞那个一呀甩哎,啪啪地响哎,哎哎嘿依呀,我赶着那大车向前跑哎嘿……

夏季赶集趁朝晖,父亲赶着马车哼着小曲。我坐在父亲拉着苇席的马车上,得得地向集市驶去。

“雪片落蒹葭”的苇塘就像是一架高清摄像机,拍摄下了苇塘带给我的一幕幕快乐的生活场景,永远定格在了我儿时的记忆深处。

村东北的大荷塘,也是一处让我萦怀的地方,她带着“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初夏景韵走进了我的梦乡,她透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风致亭亭玉立在了我的案头,她“濯清涟而不妖”的气韵熨帖在了我的眉心上,她“鱼戏莲叶间”的情趣停留在了我欢娱的笑声里,她披着夏夜清香的月光来到了我的窗前,她踏着时代的步伐时刻与我同行。荷塘,我儿时的乐园,我永远梦萦的地方。

去年夏季的一天,我在网络上一首描写江南荷塘月色的诗,诗文中还配有精美的插图。江南荷塘月色的诗情画意也点燃了我的情致:

“明月一池荷花香,清风十里蛙声扬。荷叶田田执纨扇,仙葩亭亭摇梦长。蝉鸣柳影仲夏夜,鱼戏月光满荷塘。此情并非江南有,最难忘记是故乡。”写到最后一句时,我的思绪已经飞到了故乡月下的荷塘里。

天气热得连“知了”都懒得叫了,狗狗们伏在树荫下,呼哧呼哧地吐着流口水的红舌头,大人们摇着蒲扇在荷塘的大柳树下聊着天,看着几个泥鳅似的光腚男孩,在泛着光波的水里钻来钻去。飞扬的水花,欢乐的笑声,惊得鱼儿藏在了荷叶间,一支支盛开的荷花仰着粉靥,释放着浓郁的荷香。

我们几个小姑娘坐在柳荫下石板上,把脚丫伸进清凉的水里,远远地看着荷塘里欢快的小泥鳅们,羡慕极了。脚趾间痒痒的,几只小鱼儿在我们的脚丫间忽而飞散,忽而聚拢。几支荷叶慢慢地漂移了过来,正当我们看着漂动的荷叶吃惊时,荷叶忽然跃出了水面,长在了“小泥鳅”的头顶上。“哈哈哈——”泥鳅们向我们撩起了水花。“坏小子,看我们咋收拾你们。”我们捡起水边的泥块向他们扔去,“荷叶”马上又漂在了水面,随着飞溅的水花漂移走了。

一轮明亮的圆月照在了清亮的荷塘上,深绿的荷叶摇着一池清亮的馨香,此起彼伏的蛙声演奏着夏夜最美妙的乐章,歇了半晌的“知了”这时来了精神,拿出了自己的绝学,自鸣得意地演唱着“小夜曲”。

我们小心翼翼地跳进了荷塘里,清凉的水波把我们的衣服撑得鼓鼓的。正当我们尽情地洗澡时,一群光着膀子的小子们跑了过来,我们赶紧把身子潜入了水中,仰着手臂大声地喊着:“坏小子!你们不要来这里!去那边洗去!以我们身后的这片荷叶为界。要是你们出界了,回家告诉你们的老爹,打断你们的狗腿!”

“扑通扑通”,小子们跳进了我们身后那片荷叶的水里。欢笑声又荡漾在月辉下的荷塘里,我们洗啊游啊,说啊笑啊,惹得天宫中的七仙女也飞下天宫来到了我们的荷塘里。

“嗤嗤——嘻嘻——”我们隐约听到有人在荷叶间嬉笑。

“谁?”大嗓门的王琳高声问道。我们停止了嬉闹,赶紧把身子潜在水中。莲叶在水面上晃动着,几只小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像小鸭子似的抖着头上的水,嘻嘻哈哈地望着我们笑。

“你这个坏小子,看我回家不告诉咱爹?”梅兰从塘底抓起一把泥团向他的弟弟树军扔去。

“别……千万别……..好姐姐,你看,我们来给你们送什么啦?”

一条条扑闪着尾巴的鱼儿在他们的手里闪着银光,我们争先恐后地向他们游去,一塘明亮的月光顿时欢笑了起来……

 

故乡啊故乡,您就是一部厚重的文史教科书,至今仍在孩子们的远程课堂上,回荡着贺兰山缺的金戈铁马声,嘹亮着黄河两岸“中原儿女多奇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情壮语。

故乡啊故乡,您就是一帙内涵深厚的诗集,您抒写悲壮与豪迈,您咏哦着风花雪月与壮怀激烈,您浅吟低唱着星辰与朝晖。

故乡啊故乡,您就是一卷深远的水墨画,您用五彩神笔描绘着皓月长空下的灵山秀水,您饱蘸着日月精华,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上,勾勒着雄伟的蓝图。

故乡啊故乡,您是我今生永远的牵念,这种牵念,刻骨铭心,永远镌刻在了我灵魂的深处。

故乡啊故乡,倘若十多年后回故乡,我到哪里去寻找您的踪影?只有走进此篇文章来亲近您,聆听您月下的诉说,感受您永不改变的情怀……

春雷阵阵,号角声声,我党的一项项惠民政策如春雨般滋润着千家万户。新农村建设已经迈开了步伐,不久的将来,我的故乡将与临近的几个村庄合并成一个新型的现代化社区。

故乡,正在用满腔的豪情迎着又一个大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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