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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伦的后半生

 啸海楼 2013-07-10

凯伦的后半生

—— 路西法的女儿(下)

叶倾城 昨天 18:32

(丹麦著名女作家伊萨克·迪内森;图片来源于网络)

第二个问题是婚姻。

布洛尔艳遇无数,又挥金如土,把凯伦娘家提供的、本该用在农场上的资金挥霍一空。他也许不算个坏人。在那个时代,他的轻浮好色、酗酒贪杯,都是可以原谅的“男人的错”,但他终于在1919年提出离婚,凯伦不同意,且努力想挽回婚姻,甚至想与布洛尔生个孩子。但终于在1921年正式分居,1925年离婚生效。这段婚姻破裂中,凯伦算是无辜方,据她弟弟托马斯说,凯伦对性的态度“极端保守”,没有资料能证明她在正式分居前有过外遇。

第三个问题是孩子。凯伦一直没有孩子。她发表《走出非洲》时用的笔名是“以萨克·迪内森”,有评论家认为“以萨克”是出于《圣经》里的以扫。上帝怜恤亚伯拉罕与妻子撒拉无子,准让撒拉生育,当时撒拉已经90岁,觉得不可能,说“我和我主都老了”,大笑,后得子,取名“以扫”,便为“大笑”意。

此观点不知出处何处,凯伦自己从来没这么说过。但多少不是空穴来风,侧面证实了她求子之心的强烈。在她与家人的信件里发现,她曾两次怀孕,一次为1923年,另一次为1926年。报过喜讯之后,就是一封神伤的信:“我不知道如果真有了孩子会如此,也永远不会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是自愿流产还是被迫堕胎?幸好传记作家倾向于前者。

第四个问题是感情生活。1918年,凯伦与丹尼斯·芬奇·哈顿在穆海迦俱乐部认识,丹尼斯成为他们夫妇共同的朋友。直到1925年,凯伦正式离婚后,丹尼斯住进她家。即书中提到的“丹尼斯·芬奇-哈顿在非洲除了我的农场之外,没有别的住址。每两次远征狩猎期间,他总住在我家,他的书和唱片都存在这里。”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这个时代的同居?难说。

凯伦一直用“友谊”形容这段交往。《夜航西飞》的女作者柏瑞尔·马卡姆是丹尼斯的朋友,始终认为他与凯伦之间没有性关系,因为丹尼斯是同性恋。但凯伦的孩子确实是丹尼斯的,她与丹尼斯商量过。而丹尼斯的答复是:“或者,你可以把‘丹尼尔’删掉。”丹尼尔是这个可能出生的孩子的名字吗?删掉是指堕胎吗?传记作家争论不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丹尼尔从来没打算跟她结婚。

不过有一件事,丹尼斯做得很仗义。那是1928年,威尔士亲王访肯,布洛尔·布里克森男爵和丹尼斯一道负责接待。布洛尔已经再婚,殖民地上出现了新的男爵夫人,可想而知凯伦的微妙地位。显然是为了帮她撑门面,丹尼斯想办法安排了威尔士亲王对农场的访问。这次到访对凯伦很重要,她在书中几次提到。

这是爱情吗?凯伦的死忠粉强烈反对电影《走出非洲》里面的描写,坚持认为凯伦不曾“迷恋”丹尼斯,而是:“她爱丹尼斯,但她也爱非洲大陆,原住民和野生动物。”爱到底有几个名字?爱与爱,是否完全一样?

第五个问题,其实是这一切问题的核心:经济问题。18年来,农场一直亏损,原因有布洛尔早期的挥霍,蝗灾、旱灾,1923年的咖啡加工厂火灾,一战带来的经济衰退,国际汇率大幅变更,咖啡价格下降,农场上不断变换经济作物。但根本原因:凯伦不懂农业。

她在书中几度抱怨说:农场地势太高,不适于咖啡。没错,科学家们后来证实了她的农场确实不适于咖啡,因为地势太低了——这是个笑话吗?当然,如果不是发生在你我或者我们爱的人身上。

能怪她吗?不。她是被当作女结婚员培养长大的,从来没想过要当女农业科学家。

至于其他的问题:比如说在英国殖民地上,作为外国人,又被误会是亲德派,受到的冷落排挤;长期的无依无靠,身与心的极端孤独;还有1917年,她表妹兼最好的女友自杀身亡;1921年,她唯一的姐姐因病去世。

弟弟托马斯来农场考察过之后,认为已经无回旋余地。1931年,她的家人强烈要求她卖掉农场。她屈服了,农场已经出手,她还在处理未尽事宜时,丹尼斯因飞机坠毁身亡。

一切都结束了。

返回丹麦后,新的考验还在等待她。

在非洲期间,为了不让自己沉浸于自怜,她一直没停止过写作。她已经47岁,还是文坛新人,出版商认为书写得不错,但不想出“欧洲作家的处女作”。更有出版商根本一眼都不看:这早已是少年才俊的天下。

1937年,她52岁,《走出非洲》出版,她渐渐声名雀起。随即,二战爆发,丹麦被德国占领,成为二等公民的种种屈辱和不便,令她内心十分痛苦。战争也令出版业几乎停滞,读者读者购买力极度下降,以前的版税拿不到,新书难以出版。1942年写的书,历尽千辛万苦、九牛二虎之力,才投寄到伦敦和纽约,连合同和校样都看不到,书到底出版了没有,有没有读者买?不知道。直到1945年战争结束。

和平了,多年笔耕不辍终于开花结果,她知名于天下,连玛丽莲·梦露都是她的粉丝,但,她的身体撑不住了,梅毒的后遗症之一就是严重的神经痛,令她寝食难安,体重跌到35公斤上下。1949年,她因胃溃疡作了大手术,到1955年,她已经严重进食困难。

1957年,她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但无缘折桂。当年获奖者是以《鼠疫》著称的卡缪。

1962年,她在长期的病痛折磨里去世,具体死因为严重营养不良,终年77岁,而那时她已经卧床多年,形同瘫痪。如果你要问她离开非洲后做了什么?就是一个标准的作家生活:写写写写写写写,偶尔出去走走。没有再婚,也没有恋爱。

而她身后留下什么?《走出非洲》、《七个哥特式故事》、《冬天的故事》、《芭比特的盛宴》等等。

好了,现在你知道她向魔鬼要了什么吗?

也许她什么也没要。所谓与魔鬼立约,是西方一个源远流长的传说。帕格尼尼、莫扎特这类才华横溢的艺术家,都有过类似传闻。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凯伦自愿的选择,而正如她在书中所说:“骄傲是对上帝创造我们时所怀期许的信仰。骄傲者能意识到这期许,接受使命且心领神会。对他而言,成功便是将上帝期许贯彻始终,并对自己的命运深为庆幸。”

在1955年丹麦发行的50克朗钞票上,印着她的头像。而她也是除皇室成员之外,唯一一个两次出现在邮票上的人物,这两次分别是1949与1966。

而关于国人最熟悉的她的作品:《走出非洲》,这是一部很特别的书。一方面,作者信笔拈来,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另一方面,到了最后,你才恍然发现这里面暗含的结构,像《一千零一夜》般环环相扣。

同样特别的,还有作者的无所不说和绝对的沉默。她明明是唯一的女主角,但是关于婚姻状态、对孩子的渴求、身体的病患,都只在最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透露一两句。内敛羞怯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另一个角度,就是对所有非洲的细节:雨季的咖啡花、园子里飞来的犀鸟、原住民小孩们的名字。一一道来,个个诚实无欺。

对她来说,何者为重,何者为轻?她不说,她让读者自己去寻找答应。

她的写作风格,影响过许多作家,诸如约翰·厄普代克、娜依斯·宁、卡森·麦卡勒斯、彼得·赫格(以《情系冰雪》知名的丹麦作家),其中最著名的,是J.D.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护者》里面,多次提及《走出非洲》。

与她同时代的海明威,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曾表示:“这话我只对我的同胞讲:作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不得不说,真遗憾马克吐温和亨利·詹姆斯没得过奖。更伟大的作家总是不会得诺奖。而如果奖项给了美丽的作家伊萨克·迪内森(凯伦·布莱克森的笔名),今天我会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称赞《走出非洲》是二十世纪最唯美的一部作品。

到底他们说的对不对,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责任编辑: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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