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李师师其人其事考

         
    过去看《水浒传》，看到宋江通过名妓李师师的关节向宋徽宗请求“招安”一节总有些迷迷惑惑，原因在李师师此人过去鲜见有经传，也许我孤陋寡闻。但水浒中对其偏又言之凿凿，不由不令人生疑，自古以来男人欲成就大事业，仰仗女人的大有人在，如前有妲已，西施，貂禅，均历史有所记载，且历代文人骚客歌咏不断，独李师师的记载却鲜有所见，历史上安有李师师其人哉？
    偶读《古代文言短篇小说选注》有两文，一为《李师师外传》，该文录自《唐宋传奇集》，作者不详，当是南宋人，另一篇为《李师师佚事》，选自《贵耳集》作者是南宋末年郑州人张端义，字正夫，曾应招直言上书，几乎得祸，一生未作官，《贵耳集》系一笔记本小说，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在《李师师外传》中：李师师是汴京东二厢永庆坊染局匠人王寅的女儿，王寅的妻子在生下李师师后即去世了，靠父亲用豆浆代替母乳而得以生存，在襁褓中不会啼哭，当时汴京有一习俗，凡出生的儿女，只要父母喜爱，均为舍身佛寺，于是王寅乃为之舍身宝光寺，方见到女儿笑。后至寺庙，女儿忽然啼哭起来，老僧摩其顶，于是女儿乃停止啼哭。老僧说这女孩真是佛门弟子啊，当时佛门弟子皆俗称为“师”，故名之为“师师”。这就是李师师的由来。
    后来师师四岁时，其父犯罪被关在狱中而死，父母双亡，可怜幼小的师师因而失去了家庭的庇护和双亲的痛爱，可见命是多么苦。后被一李姓老鸨收养，长大以后，称为“色艺绝伦”而名冠诸坊曲（妓院）。这时宋徽宗即位，好事奢华，同时有蔡京，童贯一般奸臣用声色狗马来引诱，迷惑，深陷其中，宋徽宗先很快乐，久而厌之。
    宫内侍官张迪曾为妓院常客，与李佬相熟，于是对宋徽宗说有一个陇西的女子，色艺双绝，宋徽宗大为高兴，于是第二天就命令张迪带着礼物，伪称大富商赵乙，要见李师师，李佬贪图钱，就答应了，当晚宋徽宗换了衣服，夹杂在四十余内侍官中，出东华门，走了二里路，到李师师的住地镇安坊，于是宋徽宗叫其他人在外，独和张迪进入。
    这时李佬还不知道来客为何人，居然和皇帝“分庭抗礼”，来款待宋徽宗，致使宋徽宗走了几道门槛均未见到李师师，良久，才见李佬拥一姬，姗姗而来。文章描写李师师：淡妆，不施脂粉，衣绢素，无艳服，新浴方罢，娇艳如出水芙蓉，见到宋徽宗，表情也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弄得李佬脸上非常难看，对宋徽宗道：这孩子性格刚直，先生不要在意。宋徽宗在灯下仔细打量师师，只见她“幽姿逸韵，光彩照人”，问她有多大了，也不说话。这就是女子疼人之处，不由宋徽宗不爱。当晚李师师为宋徽宗弹奏“平沙落雁”，只见李师师轻拢慢橪，琴声幽雅清远，宋徽宗全神贯注倾听，忘了疲倦，三曲过后，鸡已叫了，这一天时间是大观三年八月十七日。宋徽宗走后，李佬责怪李师师待客不恭。李师师发火道：他不过是个商人，我为什么要那样待他。李佬于是取笑李师师道：你的脾气如此倔犟，真可以当“御史”了。以后长安人都在传说那天来得是宋徽宗，李佬听了非常恐惧，吓得日夜哭泣。惟恐被灭九族，还是李师师有见识，道：没事，皇帝既然来看我，又没逼我，可见他必然可怜我，只是我命不好，流落下贱，使我不洁的名声，不幸有损皇帝的名誉。就这个我都“死有余辜”啦。
    三月，宋徽宗又来，李师师仍然“淡妆素服”，使宋徽宗十分高兴，而李佬见了躲避不及，则浑身吓得打颤不能站立，宋徽宗为使他宽心，竟然称其为“老娘”。以后皇后听说此事后，劝说道：妓女都是一些下贱的人，不宜这样接待像圣上这样高贵的人，且你晚上去白天回的，也可能招引祸端，愿陛下自爱。这活讲的可有点重，不由宋徽宗不听。于是张迪又出主意道：现在艮狱离宫东面，有块官地，直通镇安坊，只有二三里路，只要建起围墙，挖条地道，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那儿。由此可见水浒中描写宋徽宗钻地道见李师师一事不假。
    后来金国攻宋，河北告急，李师师将宋徽宗历年所赠给的金钱均捐赠给开封府，以助宋官兵饷粮，不久，金国攻破汴京，声称金主早就要得到李师师，一定要活的。奸臣张邦昌企图将李师师献给金主，李师师骂道：我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妓女，蒙皇帝青睐，情愿一死报答，你们这些当官的，朝廷有何对待你们亏处，你们竟要干出这没人伦的事。于是拔出金簪刺喉咙，不死，又将金簪折断，吞下乃死。以上可见李师师此人非凡间一普通女子，而是一巾帼女英雄。
    在《水浒传》中对李师师的描写中，没有提到李师师的后事如何，这是因为这帮梁山泊好汉被“招安”后，金国尚未打进来。但无疑李师师是个决定宋江等梁山好汉最终命运的重要人物。
    《水浒传》七十一回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后，宋江突然提出要去东京看花灯，并力排众意，包括吴用的意见也不听，文章写道：众人苦谏不住，宋江坚执要行。此去为何，宋江不讲，原来是要打通李师师的关节，见宋徽宗去也。
    却说宋江一行到了京师，“转过御街，见两行都是风月街，来到中间，见一家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窗，外挂两面牌，牌上个有五个字，写道：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宋江见到，便入茶坊里来吃茶，问茶博士道：前面角妓是谁家？茶博士道：这是东京上厅行首，唤着李师师。宋江道：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热的。茶博士道：不可高声，耳目觉近。宋江便唤燕青，附耳低言道：我要见李师师一面，暗里取事….。却说燕青径到李师师门首，揭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转入中门，见挂着一碗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儿上，放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转入天井里面，又是一个大客位，设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悬挂一架玉棚好灯，摆着异样古董…。”这一段是描写李师师的家。
    以下为李师师的貌，文章写道：那虔婆是个好利之人，爱的是金资，听的燕青这一席话，便动了念头，忙叫李师师出来，与燕青厮见。灯下看时，端的好容貌：有诗为证：芳年声价冠青楼，玉貌花颜是罕铸，共羡至尊曾贴体，何惭壮士便低头。这段文字基本看不出李师师究竟长得何样，尤其是这首不伦不类的诗，尤让人生疑。
    文章在81回有一段介绍李师师和浪子燕青的不可错过：原来这李师师是个风尘女子，水性的人，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言快说，口舌利便，倒有心看上他。酒席之间，用些话来嘲惹他；数杯酒后，便来撩拨…。
    文章还描写了李师师的演奏技能：李师师取过阮来，拨个小小的曲儿，叫燕青听，果然是玉佩齐鸣，黄莺对啭，余韵悠扬，这可与《李师师外传》描写相对映照。
    文章写到这里，描画的李师师越是不堪，越能表现出燕青是个好男子。只见李师师执盏挚杯，亲与燕青回酒谢唱，口儿里悠悠放出些妖娆声漱，来惹燕青；逼得燕青紧紧的低了头，唯若而已…。
    亏得燕青是个好男子，灵机一动，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索性拜那妇人为姐姐，方逃出这一关。
    文章还有一段描写李师师是接待宋徽宗的。看看天晚，花香馥郁，兰麝芬芳，只见道君皇帝，引着一个小黄门，扮着白衣秀士，从地道径到李师师家后门来。李师师冠梳插带，整肃衣裳，前来接驾，拜舞起居，寒温已了，天子命去其整妆衣服，相待寡人。对照《李师师外传》，可见《水浒传》的许多地方描写皆有出处，非施耐庵噫写尔。
    在与宋徽宗临寝前，李师师有段话很重要，此话明确表明了李师师的政治态度，和《李师师外传》描写一致，当宋徽宗讲到童贯，高俅如何蒙骗自己时，李师师奏道：陛下虽然圣明，身居九重，却被奸臣闭塞贤路，如之奈何？一席话说得宋徽宗嗟叹不已。可见李师师帮助梁山泊好汉的忙，不止是为了几个钱，她是有自己明确的政治观点的。
    不知为什么宋徽宗和李师师这段佳话没有被历代文人骚客所称颂，大概宋徽宗是亡国之君的缘故。而《李师师外传》似乎更接近历史真实。
    我想，如果把宋徽宗和李师师这段故事演绎起来，岂不又是一个唐明皇和杨贵妃。如果再编一部电视剧或干脆由张艺谋来导演一部《宋徽宗和李师师》的芭蕾舞剧，再将燕青作为第三者穿插其中，说不定比《大红灯笼高高挂》还更能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