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被拐生涯 16年前,14岁的湖南省慈利县名叫黎胜娥的女孩被同村王春梅、朱要林联手骗往安徽,16年后,已经生育了3个孩子的她历经磨难逃回了老家。 经慈利警方介入后王春梅、朱要林被刑事拘留。但慈利县人民检察院以证据不足需补充侦查为由,做出了暂不予批捕的决定。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此事一直被搁置。为了给女儿讨回一个说法,黎家在四处奔波着。 贫穷的一家 2006年圣诞节前夕,记者在知情人的带领下来到慈利县高峰乡农科村黎胜娥的家里。她家就在S306线的边上,距慈利县城30多公里。 “那就是黎胜娥的家。”带路的人指着一栋低矮的房子说道。记者在黎家看到,房子的正面是由水泥空心砖砌成的,其他地方则由片石代替,内外都没有粉刷,裸露的片石上布满蜘蛛网。窗框也是由水泥空心砖制成,没有玻璃,只有裱糊的薄膜以抵挡寒风。堂屋除一张桌子外,再无其他家具,卧室里只有一张古老的木床及破旧的柜子,21寸彩电是家里惟一能体现现代化的东西,而这也是黎胜娥的姐姐黎春香早年结婚时留下来的。 黎家没有儿子,黎胜娥被人拐卖后,她的姐姐黎春香经人介绍,招当地一青年做上门女婿。由于双方家庭拮据,他们按照当地风俗简单的举行了婚礼。婚后不久生下一个孩子,小孩一岁多时黎春香便与丈夫外出打工,两位老人则留守照顾孩子。 据村里人介绍,黎胜娥的父亲黎德庆是村里典型的老实人,待人礼貌,从未和人红过脸。“村里哪家忙,只要喊一声,他会放掉自家的活儿去帮助人家。”10多年前,他就为村里人杀猪宰羊,杀一头猪需要半夜起床忙到天亮,他只收人家2元钱。因家庭贫困没有钱缴学费,她的两个女儿都没上过学。本村人王春梅就是利用黎德庆人老实、一家人都没有文化的弱点,趁机将未成年的黎胜娥拐卖他乡。 得知记者来采访,黎胜娥的母亲王万群放下手中的活儿,强装笑容请记者坐下,从老人的眼中可以读出她内心的痛楚与辛酸。“我家闺女被人骗出去整整16年,自从她出事后,我们家里人都以为她不在人世了。”说到此处,老人的眼泪夺眶而出,黎胜娥则扑到母亲怀里抽泣起来。 据王万群老人回忆,2004年11月26日下午,她在做家务时,突然听到“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打开房门,一个风尘仆仆的妇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家门口:“妈,是我啊,我是胜娥啊!”老人端详了好几分钟,才确定是她16年前丢失的亲骨肉,母女俩忍不住抱头痛哭…… 黎胜娥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全村的每个角落。平常友好的村民过来嘘寒问暖,生疏些的村民站在附近看热闹并不时小声议论。黎胜娥当初被拐卖时,还是个14岁的花季少女,一别就是16年,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变成了妇人,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来看热闹的村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当年的黎胜娥吗?” 让她最伤心的是父亲苍老的面容,父亲连牙齿都快掉光了,在她印象里,父亲还是当年屠户的样子,一个人抓起一头百多公斤重的猪两三下就“搞定”。 尽管黎胜娥是30出头的女人,但她依旧保留着单纯的性格。在记者面前,黎胜娥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这16年的遭遇。 被骗县城 1989年10月30日下午,14岁的黎胜娥在家剁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小名。“胜娥!快过来,姨带你到慈利街上玩去。”听到喊声后,她立即放下菜刀扭头一看,是本村的王春梅在喊自己,于是就走了过去。 “王春梅与我妈妈同一个姓,平常叫她王阿姨,那个时候她爹娘都过世了,家里有五兄妹,她排行老四,是村里年龄偏大的闺女。”黎胜娥伤心地告诉记者,“尽管她大我10多岁,但是我们之间相处十分融洽,常在一起玩,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骗我。” 黎胜娥的家与王家相距不到30米,平常两家也相互走动。那天,王春梅看到黎胜娥身上穿的衣服脏得像个小乞丐,就说“阿姨给你换衣服,我们一起去慈利街上玩,等下就回来。”她边说边将自己穿过的旧衣服及皮鞋给黎胜娥换上。尽管都是些旧衣服,但洗得很干净且没有补丁,这对当年身着补丁衣服的黎胜娥来说还是最时髦的。 “身上没有一分钱怎么办?我还是不去了。”黎胜娥表面说不去,但心里还是想跟阿姨去县城玩。“没有关系,阿姨替你出车费,到街上我给你买好吃的东西,玩一下我们就回来。”王春梅很热情地说道。在那之前,因为家庭贫困加之交通不便,黎胜娥从没走出过大山,不知道县城什么样儿,她能看到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一公里外的乡政府所在地。 两人在屋后的盘山公路上等了近1小时,上了辆中巴车,3个多小时后才一路颠簸到慈利县城。下车后,展现在黎胜娥眼前的不仅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有纵横交错宽阔平坦的水泥街道,县城里的喧嚣和人流让她一饱眼福。“胜娥,你在这里等着,阿姨去那边买点东西马上就过来,千万别乱走!”王春梅叮嘱后就离开了她。黎胜娥一边等待阿姨的到来,一边数高楼的层数及街道上过往的车辆。 骗上火车 “胜娥,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带你去那边玩吧!”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陌生男子走了过来对黎胜娥说。“我在这等王阿姨。”她仔细打量着那位男子,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后来她才知道他是本村的朱要林,她依稀记得他曾让父亲做过事。 “你王阿姨告诉我她不会来接你了,还是跟我去玩吧。”男子说。第一次来慈利县城的黎胜娥对一切都陌生,也怕走失。但黎胜娥看到朱要林是本村人,便没有一点戒备之心,跟着他来到火车站,并在候车室的附近玩。半小时后,朱要林带着黎胜娥穿过几间破烂不堪的平房,从一狭窄小门溜进火车站的月台。这时一辆绿色镶白条的列车轰鸣着汽笛从张家界方向行驶过来,慢慢停靠在月台边。 “等我长大了就去坐火车玩。”第一次亲眼看到火车,黎胜娥高兴得喃喃道。 “胜娥,那我们现在就到火车上去玩吧!等下就下来。”朱要林说道。 “不!我怕火车开动下不来了。”黎胜娥回答,“我现在想回家了,出来这么久也没有让家里人知道,我怕妈妈着急。” “没事,我与你妈妈说了,跟我在一起你家里人放心。”朱要林边说边将黎胜娥拉上了列车。车上的人不多,车厢里三三两两有人走动,朱要林找了个挨窗户的位子与黎胜娥对面而坐。黎胜娥好奇地用目光扫遍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不时望着窗外的风景。 一分钟后,随着轰鸣的汽笛声列车徐徐向前移动。这时,黎胜娥急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坠。“哭什么哭!再哭就叫乘警把你抓起来。”朱要林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孔。 “那个时候,虽然我知道朱要林是在骗人,但还是担心被抓起来回不了家,所以没敢再哭。”黎胜娥告诉记者,她当时紧咬嘴唇并用仇恨的眼光注视着对方。 被拐安徽卖为人妻 在列车离开慈利站时,朱要林买了吃的东西让黎胜娥吃。一路上,火车走走停停,随着列车的摇摆,黎胜娥在恐惧中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四天傍晚,他们在江苏省徐州市下了火车。出站后,朱要林来到距火车站不远的一家旅社,与其说是旅社,倒不如说是小候车室更为确切。在一个上百平米的大厅里摆着数十把木椅,两把不足1米8长的木椅合拢在一起另加一床脏得发臭的踏花被便成了所谓的床位。 住宿的手续十分简单,不用查身份证也不用登记,只要花2元钱就可以进去。床位也随便挑,朱要林掏出2元交给服务员在挨墙边的床位边合衣躺下。黎胜娥看到大厅里睡着20几个男人,她有点害羞,但不久就倒在踏花被上睡着了。 “起来!起来!我们打扫卫生了!”次日早上,旅社老板把住宿的人全部叫醒,将一把把椅子移开打扫地面的卫生。黎胜娥像其他人一样被叫醒,尽管她足足睡了一夜,但还是没有消除几天来的疲劳。她躺到椅子上伸伸腰,突然,发现朱要林不见了踪影。“小姑娘走吧,你的老乡在我家等你。”正当黎胜娥焦急万分之际,一位40多岁的妇女用浓厚的江苏话说着,“我们一起去我家吧”。 两人走了1个多小时,来到那名妇女的家,但黎胜娥并没有看到朱要林。“你暂时在这玩吧,你老乡下午来接你。”那妇女似乎看出黎胜娥着急的心思安慰着。到了下午3点多还没有发现朱要林的到来,黎胜娥要求那妇女带她去找老乡。半个小时后,那妇女带着黎胜娥来到徐州市汽车站,上了一辆开往安徽省萧县的中巴车,说是去找朱要林。 两人在萧县下车后,那妇女走开几米远与在那等候的四个推自行车的陌生男子叽咕了几句,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尽管黎胜娥憋住气仔细倾听,但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2分钟后,其中一男子将自行车推了过来,“小姑娘,搭你去找老乡,上我的自行车吧。” 在乡间小道上,黎胜娥发现与她来萧县的妇女并未跟来,随同而来的是另外三名男子,这时她感到很惊谎。自行车一路颠簸了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萧县丁里镇河头行政村。那几个人将黎胜娥交给一个30多岁的男人,并恶狠狠地告诉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家的媳妇了。” 脱离苦海 当黎胜娥知道事情真相后,她如同遭遇五雷轰顶般誓死不从,一直喊着要回家。“我花2000元将你买来的,只要你交出2000元,我立即放你回去。”那男的边说边把她拉到屋内扣上门闩。在微弱的灯光下,黎胜娥吓得像只小羊羔,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大自己10多岁的男人:皮肤黑得犹如湘西腊肉,小眼睛,酒糟鼻,右太阳穴有块疤痕足有两块硬币那么大,左眼眉毛上方也有一块疤痕,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像是临时排拢的小卵石,笋壳般的脸上不时露出狰狞的笑容。后来黎胜娥得知,男人名叫左大庭,除父母外家里共四个兄弟,他在家排行老三,因家庭经济困难加之长相欠佳,年方30还没有成家。 这天晚上,屋内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喊声,那夜风很大,雨很猛,似乎在悼念一个处女时代的结束。 从那开始,黎胜娥一直过着半软禁的生活。白天在家呆着,或者跟着家人去地里干活。晚上如同噩梦般忍受煎熬,不从就皮带伺候。“每天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我逃过好几次,每次都被他们追了回去。追回去后免不了一顿毒打,主要是身上没有足够的盘缠。”黎胜娥说。 黎胜娥在1992年6月19日生下第一个女孩。生下孩子后不久,左大庭还是警告:“不要以为你生下孩子就可以乱跑,如果敢逃,我就打断你的腿。” 为了顺利办好结婚证,左大庭托在县里工作的舅舅将黎胜娥的年龄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大两岁。“结婚证什么时候办的我都不知道,也没人找我签字。至今,都没见过结婚证是什么样子。”黎胜娥告诉记者,“也没有举行结婚仪式,到了1995年2月3日生下第二个女孩子,1998年1月10日生下一个男孩。” 2004年3月开始,黎胜娥白天在村上附近的一家砖厂打工,晚上长女就教其识字,学看地图。“我的长女知道我的处境,也支持我回湖南一趟。”黎胜娥在砖厂做搬运工,拉一车100多块的砖胚到半里之外可以得到3角5分钱,这样下来最多一天她可以赚了17元5角钱,最少一天才赚6元钱。 他们家开支是这样:左大庭在外做小生意赚钱存起来准备盖房子。黎胜娥在砖厂赚的钱一部分供家里零用,买油盐之类的东西,另一部分钱背着左大庭藏在墙缝里,为逃回湖南做盘缠。看到黎胜娥在砖厂做事十分卖力,渐渐地左家放松了对她的看管。 机会终于来了,2004年11月24日下午,黎胜娥趁左家没有人的机会,她从墙缝里取出一年来的积蓄,怀揣850元钱,骑了一辆自行车,狂奔几十公里逃到淮北市,急切地登上了开往湖北武汉的火车,之后,辗转湖南长沙、常德,历时两天,终于在11月26日下午回到慈利老家。 尴尬的局面 黎胜娥回家后,将遭遇告知亲戚,人们都愤愤不平,纷纷表示要讨回公道。 2004年12月3日,黎家的亲友们来到王春梅在慈利县开的饲料店,向其讨要公道。看到很多人来闹事,王春梅立即拨通了110。几分钟后,来了两名民警,将王春梅及黎家的亲朋好友全部带走。 在慈利县公安局,黎胜娥一眼就认出当年拐卖自己的王春梅,她恨不得跑过去扇她几个耳光。在公安局,黎胜娥将自己被拐卖的经过说了出来,公安干警认为朱要林没有到场且证据不足不好定案,询问了情况后将他们全部放走。看到他们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黎胜娥心里很不是滋味。 12月20日,黎胜娥请人代写了一份投诉材料,送给当时慈利县委分管政法的县纪委书记吕毅手中。纪委书记了解情况后,在投诉材料上面批示:“请刘局长(县公安局局长刘余)关注此案”。县纪委书记批示后,慈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立即派员驱车到安徽萧县了解相关情况,紧接王春梅、朱要林先后被刑事拘留。 2005年1月15日,慈利县公安局向慈利县人民检察院报捕,但未获批准,检察院将案件退回公安局补充侦查。经过公安局补充侦查后,在检察院仍然没有通过批捕。慈利县公安局只得于2005年2月5日对王春梅、朱要林两人实行取保候审。 2005年12月8日,当黎胜娥亲戚再次找到公安局询问情况时,刑侦大队一干警告诉他案子还在侦查。后来,朱要林在老家放风:“姓黎的不要告了,王春梅的丈夫已经花五万元摆平此事,再告也没有用。”对于朱要林的说法记者一时无法证实。 此前的1990年4月20日,黎德庆就以书面的形式向慈利县人民法院反映王春梅带走自己闺女的有关情况。慈利县法院信访办又将黎的材料转往县公安局,结果此事不了了之。 黎胜娥告诉记者,她不想再回到折磨她16年的地方去了。目前,令她最担心的是户口问题,因为慈利县公安局早就将她的名字注销了。 命运将何去何从,她显得如此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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