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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情色

 昵称5769371 2013-08-10

“我相信,情色是一个比较资产阶级的想法,而色情则是一个简单而庸俗的概念。”——大岛渚(《感官王国》导演)


“你何时才能走出大师们的阴影?扛着他们的尸体?”

这是一位朋友曾经对我的忠告,但我像所有患了“偶像崇拜”的年轻人一样,对大师总是无体投地,对经典总是顶礼膜拜,对名人总是无限追随。一提到小说,我就想到村上春树,一讨论电影,我就大谈安东尼奥尼,一说媒介,我就引用麦克卢汉,一深入心理,我就套用弗洛伊德,一涉及性政治,我就怀念福柯,一谈管理,我就搬出杰克·韦尔奇,一使用奢侈品,我就炫耀拉尔夫·劳伦,一思考,我就第N次重复米兰·昆德拉说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就像《小王子》“被一朵花俘获了”,我被无数的大师俘获了,恨不得无一句没出处,每一领域都引经据典,凡是大师说的我都奉为圭臬,凡是大师主张的我都始终不渝地遵循……因此,当我看到毕加索色情艺术展、安东尼奥尼情色电影、托尔斯泰性生活日记,我深深地震惊了。据说艺术的最高境界相当于性爱,大师的内心深处都痴迷于情色,这一发现更让我当头棒喝,这不啻一种颠覆!

矛刺破了盾,崇不再拜,下半身战胜了上半身,“他的灵魂损害了他的身躯”(庞德题诗罗丹《巴尔扎克像》),经过一番隐秘的探索和暧昧的体验,我可以答复那位朋友了:我走出了大师们的阴影,扛着他们的“玉体”。

性·谎言·大师

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说:“自亚当和夏娃以来,性冲动就一直是绝大多数烦恼的根源。”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不仅是使用工具,而且是性行为:兽只有性,人类的性是色情化的,即人性本色。文明越进步,超越性活动的色情就越丰富。大师是这个爱欲战场上的骑士,他们手执长枪,寻找“圣杯”,身体力行,不断更新“性史”,也时常编撰“性·谎言”。

弗洛依德说,力比多是一切的源泉。文学史上如萨德《闺房哲学》、纳博科夫《洛丽塔》、亨利·米勒《北回归线》等,都是情色经典。《肉蒲团》开场:“睁眼看乾坤复载,一幅大春宫。”《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揭示了机器工业时代的性的美丽新世界。《上海宝贝》是全球化的产物。萨德宣称:“没有任何东西比性更伟大、更美好……”昆德拉《不朽》感叹:把人一生的性快感全部加在一块儿,也顶多不过几个小时。

性作品虽好,但大师们为此过上随心所欲的性生活就近乎无聊和无耻了。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英国移民作家奈保尔一度是个“大嫖客”,公开承认“妓女给我以生活中别处无法寻得的性慰藉”。他的第二任妻子吃惊而且失望,“但也许这就是人类为创作所付出的代价,我们不能要求伟大的作家像普通人一样。”我实在想学《老友记》钱德勒的口吻:“Joey,谁嫖妓都是犯法的!”

情色是永恒的主题,获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南非作家库切在小说《耻》中安排文学教授每周定时召妓以解决性需求,他自己倒没以“文学的名义”放纵。而看福楼拜和男孩取乐、也跟着试了一回的伏尔泰,婉拒了男孩的再次要求:“玩一次,是哲学家,玩两次就是同性恋。”

最应该被批判的竟是文学泰斗托尔斯泰。从19岁起到结婚,托尔斯泰写了15年的日记,记录了他每次光顾妓院的细节,他与妓女、吉普赛女郎、乡村妇女、女农奴以及母亲的女友等的性关系。他在1853年5月14日写道:“色欲使我片刻不得安宁。”直到他81岁为止。他还要求妻子阅读日记,夫妻双方坦白“所有的一切”,令后者身心痛苦。尽管对自己的性欲和性满足有着强烈的负罪感,但托尔斯泰更多地是责怪女性,把女人看作社会的罪恶,他还写文章证明妓女现象是合理的:“如果没有她们,体面和德行将遭何命运,家庭生活又如何保存下去?”……呜呼,我只好用周星驰的台词骂他:“禽兽!”

如斯比较,经常夸耀与最后一任妻子性交次数的海明威显得可爱多了,“为了庆祝我的50岁生日,我做爱3次”,不过他死后,有人求证这个问题,后者叹息:“那要是真的该多好!”海明威说过,“最优秀的作家都是说谎者”,大师们实践着自己的“性·谎言”。

也有老而弥坚的主儿,毕加索一生“阅”女人无数,有两个妻子和五个主要情人,评论家还以此分他作品的七个时期。这个文艺女神Musa的宠儿,放荡多变,每换一个女人就带来不同的灵感,直到90岁高龄,他还能把一个姑娘扛到床上去。辞世前夜下起大雪,他画了最后一幅裸女。他生前秘不示人的色情画前几年展览,序言第一句话:“从某种意义来说,毕加索的全部作品都带色情的。”

色情·非色情·爱情

一部文学电影艺术创造的历史,就是一部情色的历史。必须澄清的是,情色创作不等于A书或春宫画(陈升、光良演过一个A书主题的电影《爱情灵药》,探讨爱与性),情色电影也不等于三级片或A片(刘恒告诫作家同行不要沉迷色情文字:你写得过A片吗?),性产业本身是一个上百亿美元的产业,但情色电影属于文艺片。

《本能》导演保罗·维尔霍温说:“我的电影都不色情,但充满性感。我没法不表现性,我一直都醉心于把性和暴力作为表现题材。我本可以拍得很色情,但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至于有色情感觉,那是因为他从小在“世界性都”阿姆斯特丹浸淫。

获今年柏林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的《天边一朵云》,是一部“非常色情”的“非色情”电影,导演蔡明亮说:“阴毛无罪”。男主人公拍A片谋生,其中有个镜头:他拿一片西瓜遮住女演员的下体,进出其手……西瓜是解渴的,蔡明亮却将它变成最色情的符号。“我的每一部电影都与身体有关。身体可以很美丽,也可以很丑陋;可以很高贵,也可以很下贱。身体就像天上的一朵云:天空是永远存在的,而云却是漂泊无根的……我们习惯于滥用身体,用身体来赚钱,包括拍色情片,我们因此付出了代价。”片名来自白光的《天边一朵云》。

影坛上天天都有活色生香的影片诞生。“巴黎+性”的代表如《巴黎最后的探戈》,导演贝托鲁奇30年后又拍了一部《戏梦巴黎》。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带动了罗马的旅游业,费里尼的《罗马风情画》却像“清明上河图”和“海上繁荣梦”。帕索里尼的《索多玛120天》影射法西斯,“性集中营”索多玛暗和了《旧约》中同名的毁灭之城。

安东尼奥尼一直想拍一部情色电影,他与索德伯格、王家卫合拍了《爱神Eros》,可谓影坛盛事。后者执导的《手》由巩俐和张震主演,交际花伸进小裁缝的两腿中间,上下游移,“突然之间,一切都结束了”,堪与《情人》的“大海是无形的,无可比拟”相媲美。

《不良教育》片尾打出西班牙单词Passion,“激情”正是阿莫多瓦的关键词。围绕文艺+性,菲利浦·考夫曼拍出了《布拉格之恋》。法国电影大师戈达尔一语道破天机,“女人的影像乃是消费社会真正的基础”。纪录片《深喉揭密》在怀旧,1972年《深喉》就达到6亿美元票房,作为商业事件,已物化成了一个情色样本。

——且慢,我明明是要“解构”大师的,怎么到头来又成了追捧?我可能中大师的毒太深了,一边拥抱了他们的形而上,一边还热爱他们的下半身。大师的情色都是有境界的,把他们往下流、黄色想就太庸俗了,既然政治风云可以像床第一样“翻云覆雨”,艺术也当然有理由“色即是空”,《花花公子》出版人赫夫纳还研究出“花花公子哲学”呢。虽然在中国“性可做不可说”,这也为一些地下创作提供了母体,章明拍《巫山云雨》,黄燎原办《云雨》展览,对于色相的审美过程仍在继续。

话说回来,谁不喜欢情色啊?毕加索说,“我们上了年纪,不得不把烟戒了,但是抽烟的欲望还是有的。爱情也一样。”写《霸王别姬》、《胭脂扣》的李碧华自白喜爱的颜色:男色和女色,快乐美满的人生: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劳伦斯概括自己的一生为“残酷的朝圣之旅”,分明透着欢喜。《公民凯恩》留下了“玫瑰花蕾”的神秘遗言,那显然是情爱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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