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八大山人,就得先说说他的名号。他本名朱由桵,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宁献王朱权的后裔,是个地地道道明朝宗室。石涛上人说他是“金枝玉叶老遗民”,就是这个原因。他又名朱耷,据启功先生考:“耷”在晚明时是“驴”字的俗体,所以他的画作上都署款“驴”、“驴屋”、“驴汉”,而不见署“耷”者。
满清入主中原,这个在钟鸣鼎食之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王孙贵子,一下子就落魄江湖了。驴在中国应该是不怎么被待见的,十二生肖里连老鼠都有,却容不下个它。俗话又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么看来,倒有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思了。

60岁以后,以前的名号他皆弃而不用,唯用“八大山人”了。八大人觉经有言“八大者,四方四隅,皆我为大,而无大于我者也”,这个以前号“个山”的犟驴便唯我独尊的沉浸在一个人的江山里了。人皆说此四字缀而写之,仿佛“哭之笑之”,寓亡国之痛。我觉得在一般老百姓的眼里,满清的入侵充其量也就是个改朝换代,对他而言,是实实在在的国破家亡。切肤之痛,锥心之恨,哭又何必笑又何由?与他同时代的傅


青主有诗写到“有头朝老母,无言对神州。”尴尬啊,自我解嘲的尴尬的笑,比哭还叫人难堪。他画的花头树叶乃至鸟眼兔身,皆棱角分明,骨气铮铮。表现了一种白眼向天,不和时流、不畏贵的特立独行的英雄气概。他倚疯卖傻、装聋作哑,寄身书画,寻找心结平衡的支点;寓意书画,发泄胸中郁郁之气。难怪乎其自题诗云:“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横流乱石枯槎树,留得文林细揣摩。”
他的书法,狂伟奇崛又朴厚冷逸,简静淡定又浑厚高远,立于晚明诸子之间,不故作石破天惊之姿,不强求振聋发聩之势,按指发光,静柔款行。正如柳宗元所言:“嬉笑之怒,甚于裂眦”,八大山人是一位初观透冷森,久读有盛暖的冷眼深情者。到了晚年,他的书法发生了质的转变,从博取众法到超越前贤而自我作古。石涛有诗赞云:“眼高百代古无比,书法画法前人前”评价之高,真可谓驾唐逾晋,直逼秦汉,世所罕见。
1990年知识出版社出版了国内第一本八大山人的书法集,编者在后记里写到:“我担心八大山人的书艺因此集的出版而时髦起来,于是随之名彰而实亡,自己的好心介绍反而辱没了八大山人的书艺。”现在看来,编者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八大山人的书法集这家出了那家出,但他的书艺却没有时髦起来。
山人的书法,是自家心态的真情流露、自我思想的真实表白。后来学者能得其形而难得其神,能袭其表而难袭其意,能逮其巧而难逮其拙。山人的书法是学不来的,然而手捧山人书迹,却不能释手移目,情愿陶醉于他所营造的一片空灵境界里,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江山净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