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法 与 方 法![]() 书法就那么几条线、几个字,能说的,古人好像都说完了,所以,书法一直被认为是“难以说”,甚至是“不可说”。一位研究者要去说书法 ── 专业研究者还得不停地说,当然要动不少脑筋。别人都说我用现代方法研究书法,但这可能不是我主要的特点。有时,人们看见我,就说:“我们都是用现代方法研究艺术的,见到你真高兴。”可说真的,我有点儿慌,我不知道该给他们说些什么。我从来不是着意找一个什么现代的方法来做我的课题,也从来不曾看到什么好的方法,灵机一动,拿来用在书法上。我也写过关于方法的文章,但那只是做完研究以后的思考。很多研究,做完很久以后我才察觉到,里面用了一些确实很“现代”的方法,例如,用语言学方法解读古代文献、用实验方法研究作品的结构等等。 有几次,别人约我写关于研究方法的文章,我都谢绝了。大概是经过这些年的思考,我觉得,学术研究中的方法问题,从深处来说,并不是一个仅仅与研究有关的问题,远远不是。他们约我稿,我想过一个题目:《未有“方法”之前》。我知道,他们要我谈的只是研究中的方法,但我觉得一个人要在研究中用好一种方法,不仅仅是个选择问题—— 一屋子的方法放在那儿,就像一屋子的手枪,你去挑一支?不是的。 ![]() ![]() 现代学术中,有些运用现代方法的研究确实精彩,看到别人把方法用得那么好,很容易对方法产生一种信赖感:它真有力量,真有用处。但所有精彩的研究都有两个前提:某种方法与研究者的深刻交融,以及这种方法与研究对象的交融。前者得在接触各种新思想、新方法时尽力学习、思考,把思考所得作为种子播进心田,然后在长期的生活和反思中让这种子牢牢地与你的灵魂结合在一起,并长出一点儿什么与种子有关的东西来。──我觉得这都是在一个课题开始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发现问题、开始研究了,你只能在自己那块地里寻找合适的方法的植物。 一个问题,如果用普通方法能解说清楚,我绝不用特别的方法──太没必要了,只是我已经感觉到某种重要的结论而没法说清,或没法证明的时候,我才到自己那块地上去翻寻── 别人的园子是进不去的。在我的园子里,有时找到的与哲学有关,有时找到的与语言学有关,也有时找到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知从哪儿来的东西,莫名其妙,但确实很有用。至于我那些自以为重要的感觉的产生,肯定有方法的作用,但我确实说不明白,尽管那也是在我园子里发生的事。 还有一件与方法有关的轶事。符号学和一般系统论的权威学者,都把贡布里希的《艺术与错觉》作为各自领域所取得的杰出成就。要知道,贡布里希的著作中根本没用符号学或一般系统论的术语。没他们提醒,我也没察觉到贡布里希与这两个学科的关系。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97年12月9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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