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墨迹
臧克家:“爱情游戏”及其他
□彦火(香港) 爱就爱个死, 眼泪,苦痛,失眠,发疯, 要爱,就押上整个生命。 这是臧克家《感情的野马》中的诗句。当感情的野马被释放出来时,作为主角的他──抱吟,一位“带着笔随部队上前线的诗人”,当与“荣誉军人招待所”的女所长相识,他被“俨然宠成了一尊神”。女所长疯狂地爱上他,“把心血,把名利,把肉体,把灵魂,做了孤注”。但一旦“输给了爱情,赢了苦痛”之后,其结局是带有毁灭性的: 天地,爆炸吧, 人生,爆炸吧, 脑子,爆炸吧! 这种对“爱情至上主义”的宣扬,诚然令人震撼,但与臧克家后来示人的“进步诗人”身份,真是有点格格不入了。 所以论者指出,“他只是个恋爱的游戏者”(孔休)。 我第一次见到臧克家,是在1978年秋。我是由国务院负责港澳办事务的廖承志邀请的文化界代表团成员之一。 那个年代,有一批著名艺术家、作家刚从劳改营或黑牢被“解放”出来了。诗人之中,包括臧克家和贺敬之等人。臧克家是最早“被解放”的诗人之一,这也许是与他的表现有关。 艾青、臧克家、卞之琳是我最心仪的当代诗人。 印象里,在这次由当局安排与香港文化界的会见中,臧克家表现得十分活跃。他精神矍铄,当场朗诵了自己在干校期间写的诗集──《向阳集》。 “文革”时期当局勒令有“臭老九”之称的知识分子,及干部下放农村进行劳动改造──这样的所在官方称“干校”,民间则称为“劳改营”。臧克家在《向阳集》中,对“干校”则是给予正面肯定的,带有讴歌的意味,我不知道这是否是诗人的另一种“游戏”。这时候,我就更怀念没有出席此次活动的艾青和卞之琳了。 臧克家无疑是中国当代诗坛的杰出诗人,他的第一本诗集《烙印》,洋溢着过人的才气,也是他芸芸诗集里最具诗质的作品。 臧克家早年的诗作,特别是《烙印》里的不少诗篇,像律诗,很精炼,也蕴含哲理。他的那一首《像粒砂》,更令人沉吟再三: 像粒砂,风挟你飞扬, 你自己也不知道要去的方向, 不要记住你还有力量, 更不要提起你心里的那个方向。 从太阳冒红,你就跟了风, 直到黄昏抛下黑影, 这时,天上不缀一颗星, 你可以抱紧草根静一静。 ──《像粒砂》 在大革命失败之后,笼罩全国的政治低气压,臧克家与许多知识分子一样浪迹远方、埋名隐姓地过着逃亡生涯。他感到人生无常,“像粒砂”,无法在风暴中主宰自己的命运。 臧克家的《烙印》确实写得好,他的点题之作《烙印》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便脍炙人口。这首诗开首的四句诗,已令人低迴不已: 生怕回头向过去望, 我狡猾的说“人生是个谎”, 痛苦在我的心上打个印烙, 刻刻提醒我这是在生活。 这是那个大动荡的年代知识分子心迹的真实写照。 臧克家的诗有许多精警的炼句,如果没有深厚的文学根底,是写不出来的。我曾问过他是怎样从学古典诗歌到写新诗的,他答道: 古典诗歌,我从八九岁时就读了一些,还能背诵。当然,对于诗的内容并不了解。写爱情的《自君之出矣》,写荆轲的《易水送人》……教一个儿童如何能理解?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但为它声调的铿锵所打动,读起来觉得满有意思,充满了兴趣。 到1923年,入了前期师范,接触新文艺,读了郭沫若、穆木天、冰心、冯至、冯乃超等许多诗人的新诗,自己开始学习写作,正式在大刊物上发表新诗,是1929年,在国立青岛大学补习班读书的时候。 臧克家的第一部诗集《烙印》出版时,闻一多便在该书的序文中说过这样一句话:“克家的诗没有一首不具有积极顶真的生活意义。”这虽只是对《烙印》这本诗集而言,除了《向阳集》,我们把它移用在臧克家自《烙印》之后的诗作上,也是妥帖的。臧克家的诗具有现实意义的,他自称,“诗的花是开在生活的土上的”。
作者注: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三联书店与北京三联书店联合出版了一套《回忆与随想》文丛,其中臧克家的《诗与生活》也被收入。这是臧克家寄给我的目录。这份目录的篇名,也充满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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