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明禅师的《牧牛图颂》 与 宋·廓庵禅师的《十牛图颂》 道成 编辑 2013年10月12日 一、宋·普明禅师《牧牛图颂》
禅门十牛图,喻示禅宗修心的十个阶段。熟悉佛教禅修者都知道,唐代的禅师——马祖道一、百丈怀海等——很喜欢用 “牧牛”比喻“治心”。 《景德传灯录》记马祖问石巩:汝在此何务?答曰:牧牛!同书记长庆懒安称自己在沩山三十多年不学沩山禅,但牧一头水牯牛。这些牧牛公案后来逐渐形成图卷,并由许多禅师依据图卷作成偈颂,从而成为图文并茂的禅门心法著作。 禅门十牛图,脍炙人口,历代禅师依图唱和的偈颂甚多,其中尤以宋太白山普明禅师,和宋梁山廓庵僧远和尚所作十牛图颂最为著名。 普明的牧牛图颂所绘之牛由黑变白,分成未牧、初调、受制、回首、驯伏、无碍、任运、相忘、独照、双泯十个阶段,其着眼点在于调心证道,以人牛不见、心法双亡为最高境界,修行方法上主循序渐进、历阶而升,带有神秀一系“渐修”的特色。 【未牧第一】 狰狞头角恣咆哮,奔走溪山路转遥;一片黑云横谷口,谁知步步犯佳苗。 梦庵格禅师和 野性颠狂声乱哮,归途不识路岐遥;那知脚下泥深浅,只管颠驰混踏苗。 【初调第二】 我有芒绳蓦鼻穿,一回奔竞痛加鞭;从来劣性难调制,犹得山童尽力牵。 梦庵格禅师和 潜通一窍鼻初穿,穿了才堪痛下鞭;左右拘挛时不放,一条芒索紧相牵。 【受制第三】 渐调渐伏息奔驰,渡水穿云步步随;手把芒绳无少缓,牧童终日自忘疲。 梦庵格禅师和 从今不敢复狂驰,信手牵来也肯随;几度披蓑陇亩里,栉风沭雨那曾疲。 【回首第四】 日久功深始转头,颠狂心力渐调柔;山童未肯全相许,犹把芒绳且系留。 梦庵格禅师和 要骑背上便低头,拽 头来性亦柔;只恐有时还倔强,垂杨阴里尚拘留。 【驯伏第五】 绿杨荫下古溪边,放去收来得自然;日幕碧云芳草地,牧童归去不须牵。 梦庵格禅师和 月下风前山水边,随从到处竟恬然;相看彼此无回互,收卷绳头不用牵。 【无碍第六】 露地安眠意自如,不劳鞭策永无拘;山童稳坐青松下,一曲升平乐有余。 梦庵格禅师和 人牛相伴已相如,鞭索全抛浑不拘;抿耳攒蹄安稳卧,悠扬笛韵乐无余。 【任运第七】 柳岸春波夕照中,淡烟芳草绿茸茸;饥餐渴饮随时过,石上山童睡正浓。 梦庵格禅师和 尽日终年在此中,春回大地草初茸;随时饮啖随他去,管带无劳任睡浓。 【相忘第八】 白牛常在白云中,人自无心牛亦同;月透白云云影白,白云明月任西东。 梦庵格禅师和 白牛谁道雪山中,此日看来一色同;牛也萧闲人也散,任他南北与西东。 【独照第九】 牛儿无处牧童闲,一片孤云碧障间;拍手高歌明月下,归来犹有一重关。 梦庵格禅师和 牛既忘兮心自闲,闲闲来往在山间;灰头土面浑无事,枯木岩前尚有关。 【双泯第十】 人牛不见杳无踪,明月光含万象空;若问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丛丛。 梦庵格禅师和 绝无人影与牛踪,阶级何为凿太空;究竟本来无一物,依然万象自丛丛。
禅悟——领悟人生的真谛
人心很容易受引诱,在光怪陆离的社会中迷失。禅修是从未调的心出发,逐步训练,最后放下训练,让自性自然地流露,自由自在地生活。 心的训练是禅悟的工具。但工具不是人生的目的,在完成心的效能训练之后,必须放下它,用自性的智慧生活,请注意,这是回归到用自性般若来生活,而不是回归到贪执五蕴或禅的训练中过生活。 放下是在完成心的训练之后,泯除了我相,泯除了世俗和永恒的对立,泯除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区隔。当下即是遍一切法界,十方三世都在当下之中。 人的心灵世界,既是波涛汹涌,因着七情六欲在推波助澜,又是纷扰不安,因为它不断攀援和执著。于是,要让心灵安定下来,开展自在、充实和喜悦的生活,并不容易,除非能在种种情境中把事理看清楚。“看清楚”便是开悟。 一般人的心是很不稳定的,它很容易受引诱,更会在光怪陆离的社会中迷失。人抱着我执或自我中心的意识,一心追寻占有,既得不到清闲,也失去生活的快乐。结果,带来更多精神生活的困扰和烦恼。 禅的训练就是要帮助个人,从这些纷繁的障碍中解脱出来,看清生命,看清生活,看清自我的本质。然后,发现深度心灵世界的真我。这个过程无论对于生活、工作和生命究竟意义的领会,都是无上的价值。 这项自我开悟的过程,能带来新的生活态度和正确的人生观。因为透过这个课程,能找到自己的皈依处,也发现永恒的慧命。 普明禅师的《牧牛图颂》,可解说禅悟的历程。普明禅师用了十幅画和十首诗,图文并茂,道出开悟的历程。从不安焦躁的心,到调伏和发挥心的效能,再谈慧命的完全开悟。 未牧(一颗烦躁不安的心) 当一个人还没有修习禅定前,充满着不合理的抱负和欲望,引起心理上的烦恼和焦虑,在思考上往往受先入为主的成见所羁束,而起种种分辨与执著。这时不但缺乏生活的创造力,同时也容易被妄想所欺瞒,而变得浮躁不安,不能自制和自治。不能自我控制的人,身心就像蛮牛一样,可能到处闯祸;自以为是的恣情纵欲,看来像是自由,事实上却违背生活的常轨,失去安乐的生活。 初调(初步的训练与约束) 人一旦开始修持,就像牧一头鲁莽的野牛一样,必须先用绳子把它拴住,才能训练驯服。以前的农村社会,小牛长到一岁多,就要为它穿鼻,然后牵它到田里训练耕作。修持也是一样,芒绳代表戒律(生活的规范),有了戒律,“心”才不致紊乱。它既能预防走失方向,同时也是维系个人不断成长茁壮的支柱。 《佛遗教戒经》中说:“应以戒为师”。戒律就是生活的好习惯;有好的思考习惯,头脑才清楚;有好的情绪习惯,待人接物才不会乱,有好的工作习惯,事业才会成功。初调自己的心性,并不是简单的事,因为早已习惯于放逸和贪求,心总是不可驾驭地往外奔驰,因此对于初调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决心和毅力。 受制(学会自我控制)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的训练,原来情不自禁的心,已经渐渐缓和下来,好习惯已经养成,尘劳渐渐减少,偶尔也产生平静感,而品味到一种自在的滋味。这时修持者必须专注努力,毫不放松,就像牧者手里牵着牛,勤劳不懈怠地,一心要把牛牧好。无论你是要养成好习惯,或者要戒除恶习,在引诱出现或心情不好时,很容易故态复萌。因此,谨慎坚持,不能放松。 许多研究指出,人之所以故态复萌,功亏一篑,往往不是习惯没有养成,而是心理有了不安、空虚和焦虑时,最容易引发,不可不慎。 回首(反省与觉照) 经过几番调适,野牛一般的心,终于像浪子回头一样,偶尔想念自己的老家,开始自我反省。这时修持者发现自己的努力得到初步的证验,心中不免流露欢喜,但这不是终究的答案,还必须做修持和努力。在这个阶段里,偶尔可以发现自己,肯定自己,心里开始稳定下来,杂念与妄想渐渐消除。但还是戒慎恐惧,丝毫不能大意。但是只要你能保持下去,心力就会活泼清醒起来。 为了维持心灵的安定,保持良好的自省,必须注意“慎独”,经常保持自律和觉照。 驯伏(调伏与平衡) 经过几番周折和努力,蛮牛一般的野性消失了,这时已经不易被色、受、想、行、识五蕴的假相所系缚,开始使用平直心和清净心体验、看待世事。自性之光渐渐的展现,用不着再去牵引,而能安心的工作,悠闲的生活,任其在翠绿的杨荫下徜徉。在这个阶段里,妄想没有了,偶有细细的杂念已无大碍,而最重要的是,修持者已发现内在的真我,渐渐获得心灵的自由,展开创意的人生。 驯伏自己,就能使心灵得到更多的自由;解除自我中心的敌意和对立,一种安详自在之感,流露在生活之中。 无碍(心灵的自由) 当一个人能调伏自己的妄想,捐弃成见,而又发现了真我,世事已被看得清楚,能从日常生活中开悟。开悟是主观的,每一个人对相同的事各有不同的意义;不过,当一个人能在生活周遭中发现意义,则无论顺逆、好坏、得失、美丑,都对他构成价值,而予以接纳。就主观的“我”而言,产生了喜悦,就客体的事态而言,“我”又是对它了了分明。由于自己是那样的超拔,心胸扩大得像是无尽的“虚空”,事事物物对他不构成障碍。古德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日日是好日,夜夜是春宵”,正是无碍这个阶段的写照。 任运(过实现的生活) 现在修持已经到了自然、无碍的地步,原来所用以驯牛的训练,已无用武之地。就好像牧者已把牛调服了,开始悠闲起来,任凭自己优游任运,而不会有违失。这时生命开展了它的创意,活泼了起来。创造力和知识是不同的,创造力是一种任运的认知能力,它没有成规可循。因此,当一个人学习了许多知识之后,超越它,把它放在一边,创造力才真正发挥出来。这个阶段,代表自性的我开始悠闲地坐在树下,代表自我的牛,则自在地在河边任运。心灵生活有了转变,活泼的自性和自我渐渐相融起来,心灵世界不再有矛盾和冲突。 相妄(清净的心智) 一旦修持者能自然任运,自性也能很自然地显露出来,只须自然地生活,就能领受种种喜乐。这时已达到禅宗第六祖慧能所谓“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主观的“自我”和纯净的“自性”共存,一种逍遥自若的情怀油然而生,所有的尘劳也都无所执著,生活变得更自在。这时理性的我和感情的我融合为一个真我,它们不再疏离,人格完全统整起来,原来凡俗、执著、有我相的我已经脱落,一种无我的心,使自己真正悠闲和光明亮丽。 独照(开悟与见性) 调服妄想和烦恼之后,把万缘放下,并非真正学佛的目的,真的目的应该是成就大乘法器。现在牛被驯服了,能服侍它的主人了,牛与主人合而为一,我们看到的是主人悠闲地生活和工作。这时道就是生活,生活就是道,无时无刻不是开悟见性。《信心铭》上说:“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六尘不恶,还同正觉”。这时修持者又回到尘世,但他生活变得惬意、自由,成为一个生活的胜任者,一点也不落入俗套。 这时过的是实现的生活;他的心是开阔的,理事是无 的,乃至事事都无 了。这时慈悲喜舍的心开始流露出来。 双泯(涅槃解脱) 修持者到独照阶段还是不够,因为他还脱离不了道。于是在独照的时候,普明禅师指出“归来犹有一重关”。这一重关是什么呢?就是要修证到连遵循的道也不用了,这时一个人成为真正的无心道人,超凡入圣,也许这就是《显宗记》上所说:“湛然常寂,应用无方,用而常空,空而常用;用而不有,即是真空,空而不无,便成妙有,妙有即摩诃般若(大智慧)”。双泯图就是一个圆,代表大圆镜智,它是无可名状的,这正像寒山所说的“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这时,修行泯除了世俗和本体的对立,超越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区隔、参入、无相的本体世界。 禅的开悟过程,原则上由浅入深,由勉力而趋于自然,但每个人的差异甚大,因此这十个禅悟阶段并非一成不变。唯无论个人根性如何,学禅必须明了这些修持过程,因为它能给我们用功的步骤和要领。 禅悟的训练,是用一套工具,包括生活的戒律(规范)、禅定、理事的观照等工具,从未调的自己出发,逐步训练,但最后却放下这些工具,让自性自然地流露,自在的生活。 心的训练、戒律、禅定和观照,是禅悟的工具。但工具不是人生的目的,在完成心的效能训练之后,必须放下它,用自性的智慧生活,请注意!这是回归到用自性般若来生活,而不是回归到贪执在五蕴、不安和焦虑的心。 放下是在心受到训练之后,才把工具放下;如果一开始就把戒、规范、禅定的功课放下,那就是放纵自己的野性。这样永远得不到清醒与开悟。 禅悟即是从生活中修持,所开展出来的佛性。佛性是超越现象、时空和一切有为法的存在。套个通俗的说法,它就是你的慧命。 禅者常常把烦恼、罣碍、不安等心情称作“前念”,因为它总是比理性思考和清醒的知见先出现,而把后者称为“后念”,所以《六祖坛经》上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 前念是有执著、有分别和自我中心的妄心,如果我们被这些拖着走,就会陷入痛苦、疯狂和烦恼。反之,如果用后念的般若自性去生活;泯除种种烦恼和我执,就能流露出智慧和纯净的慧命,它就是永恒的真我。 修持者在开展慧性,过实现的生活中,得到喜悦和自在;同时也参悟到那个永恒的慧命,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二、宋·廓庵禅师的《十牛图颂》
禅宗用图画、文字将开悟的过程和在各个阶段的体验表现出来,系统地描绘出由修行而开悟而入世的心路历程,这就是著名的牧牛图及其图颂。从诗学渊源上看,寒山禅诗、汾阳颂古是其滥觞。〔参《禅宗诗歌境界》之《临济宗禅诗》章。〕 《十牛图》用十幅图画描绘牧牛的过程,有图、颂(诗)、文(著语),表示了从寻牛觅心到归家稳坐的过程,以阐示修行的方法与顺序。〔《十牛图颂》一卷,全称《住鼎州梁山廓庵和尚十牛图颂并序》,收于续藏第一一三册。〕 《十牛图》与《信心铭》、《证道歌》、《坐禅仪》合印,称四部录,在禅林影响尤大。十牛图用牧人和牛的形象,象征修行者驯服心牛,以重现本'来面目。 《寻牛》其一: 茫茫拨草去追寻,水阔山长路更深。 力尽神疲无觅处,但闻枫树晚蝉吟。 “寻牛”,喻迷失自性。著语:“从来不失,何用追寻?由背觉以成疏,在向尘而遂失。家山渐远,歧路俄差。得失炽然,是非蜂起。”本心人人具足,由于相对观念的生起,逐物迷己,人们贪逐外尘,悖离本觉,心牛遂迷乱失落,离精神家园越来越远。拨草寻牛,就是要寻回失落的清明本心。心牛迷失既远,寻觅起来也很艰难,以至力尽神疲,也莫睹其踪。然而于山穷水尽处,蓦现柳暗花明。在枫叶流丹晚蝉长吟中,隐隐有牛的踪迹。 《见迹》其二: 水边林下见遍多,芳草离披见也么? 纵是深山更深处,辽天鼻孔怎藏他? “见迹”,喻渐见心牛之迹。著语:“依经解义,阅教知踪。明众金为一器,体万物为自己。正邪不辨,真伪奚分?未入斯门,权为见迹。”修行者依据经典、禅书,探求修行意义,聆听师家提撕,明天地同根,万物一体,甄别正邪真伪,领悟到禅的要义和方法,寻到了牛的足迹。深山更深处也掩藏不住鼻孔朝天的牛,无明荒草再深也遮蔽不了清明本心。但见迹还没有见牛,还没有进入禅门。 《见牛》其三: 黄莺枝上一声声,日暖风和柳岸青。 只此更无回避处,森森头角画难成。 “见牛”,喻发现本具之心牛。著语:“从声入得,见处逢源。六根门着着无差,动用中头头显露。水中盐味,色里胶青。眨上眉毛,非是他物。”黄莺清啼,日暖风和,柳枝摇绿,赏心悦目。“本来面目”通过声色等呈显出来,处处都有它的作用,但它又是如此的妙用无痕,如水中盐味,色里胶青,必须具备慧耳慧目,才能使它无处回避。它头角森森,却又离形绝相,绝非丹青所能描画。见牛较之见迹是一大进步,但见牛并非得牛,见道尚非得道,它只是初步开悟。 《得牛》其四: 竭尽精神获得渠,心强力壮卒难除。 有时才到高原上,又入烟霞深处居。 “得牛”,喻已证悟自性。著语:“久埋郊外,今日逢渠。由境胜以难追,恋芳丛而不已。顽心尚勇,野性犹存。欲得纯和,必加鞭挞。”虽然得到了牛,但这是一只长期奔驰在妄想原野的心牛,野性犹顽,恶习难以顿除。它时而奔突在高山旷野,时而贪恋于芳草园林,因此仍需紧把鼻绳,用严厉的手段,来驯化它的习性。修道者虽然见道,但无始以来的习性犹深,受到外界影响时,极易退堕到未开悟以前的情境,必须严苛自律,羁锁住惯于分别、取舍的意识。对此,禅宗谓之“见惑(理知的惑)可顿断如破石,思惑(情意的惑)需渐断如藕丝”。见性(悟)固然不易,悟后的修行更重要。因此得牛之后,还须继续牧牛。 《牧牛》其五: 鞭索时时不离身,恐伊纵步入埃尘。 相将牧得纯和也,羁锁无拘自逐人。 “牧牛”,喻悟后调心。著语:“前思才起,后念相随。由觉故以成真,在迷故而为妄。不由境有,惟有心生。鼻索牢牵,不容拟议。”人的思想之流如长江大河,念念不停流。虽然见牛,并不意味着一了百了,随时都有无明发生,“毫厘系念,三途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五灯》卷七《宣鉴》)。 因此开悟之后要继续保任,要不断地断除烦恼,摄伏妄念。前一阶段是夺人,这一阶段是夺境。人们在日常的差别境中,一念刚起,二念随生。迷惑的起因在于二念,若在一念兴起时,能如红炉点雪,顿作消熔,就不会生起迷执。对此禅宗称之为“后念不生,前念自灭”。时时用菩提正见观照,直臻于纯和之境,才是觉悟证真,不为境迁。此时种种调伏手段即可弃而不用,人牛相得。 《骑牛归家》其六: 骑牛迤逦欲还家,羌笛声声送晚霞。 一拍一歌无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骑牛归家”,喻骑乘驯服的心牛归于精神的故里。著语:“干戈已罢,得失还无。唱樵子之村歌,吹儿童之野曲。横身牛上,目视云霄。呼唤不回,牢笼不住。”学禅者经过了发心(寻牛)、学习佛禅义理(见迹)、修行而见性(见牛)、见性悟道(得牛)、在正念相续中精益求精(牧牛),可谓艰难曲折备历辛苦。驯牛之时,尚需要不断地鞭挞。修行者进行艰苦的砥砺,终于使心灵脱离情识妄想的羁绊。心牛驯服,人牛合一,已臻一体之境。此时,妄想已被调伏,本心无染,清明澄澈,充满喜悦。一如天真烂漫的牧童,笛横牛背,沐浴晚霞,骑牛归家。一拍一歌,于不经意间,都有无限天真妙趣,知音者自当会心一笑。 《忘牛存人》其七: 骑牛已得到家山,牛也空兮人也闲。 红日三竿犹作梦,鞭绳空顿草堂间。 “忘牛存人”,喻既已回到本觉无为的精神故乡,不须再修,无事安闲。著语:“法无二法,牛且为宗。喻蹄兔之异名,显筌鱼之差别。如金出矿,似月离云。一道寒光,威音劫外。”骑牛回家,牛已回到本处。牧童既已得牛,寻牛之心已忘,便可高枕而卧。此时无烦恼可断,无妄心可调,“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脚卧”(《坛经?般若品》)。 没有内境外境的分别,也没有烦恼和菩提的执着。但牛虽忘,人犹存,“我”还没有空掉。 《人牛俱忘》其八: 鞭索人牛尽属空,碧天辽阔信难通。 红炉焰上争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 “人牛俱忘”,喻凡情脱落而全界无物,凡圣共泯,生佛俱空。不仅迷惑的心脱落了,甚至连觉悟的心也没有了。著语:“凡情脱落,圣意皆空。有佛处不用遨游,无佛处急须走过。两头不着,佛眼难窥。百鸟衔花,一场忄么忄罗。”凡情脱落,是修道初阶;圣意皆空,是了悟而没有了悟之心的无所得智。有佛处不遨游,不住悟境;无佛处急走过,不落见取。超越凡圣,截断两头,远远胜过牛头耽溺圣境而导致的百鸟衔花。牛头由于四祖的教化而使佛见、法见悉皆消泯,百鸟遂无从窥其境界。此时内无我,外无法,能所俱泯,主客皆空。自性之光,犹如红炉烈焰,举凡善恶、美丑、是非、生死、得失等相对观念,一一如同片雪投炉,销熔于绝对,此时才是祖师禅的境界。 《返本还源》其九: 返本还源已费功,争如直下若盲聋。 庵中不见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红。 “返本还源”,喻本心清净,无烦恼妄念,当体即诸法实相。著语:“本来清净,不受一尘。观有相之荣枯,处无为之凝寂。不同幻化,岂假修冶?水绿山青,坐观成败。”本心清净澄明,犹如山青水绿。此时我非我,见非见,山只是山,水只是水。寻牛、见迹、见牛、得牛、牧牛、骑牛归家,直至忘牛存人、人牛俱忘,都是返本还源的过程,这个过程“费功”尤多。但既已返本还源,渡河须忘筏,到岸不须船,对所费的一切功夫,就应当放下,不可再粘着。要直截根源,关闭眼耳等感官之门,因为“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认影迷头,岂非大错”(《传灯》卷十六《月轮》)。 此时回光返照,如聋似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主体置身万象之中,而又超然物外,水月相忘,孤明历历。在本来清净的真如实相中,静观万物的荣枯流转,而不为外境所动,不随波逐流。 《入廛垂手》其十: 露胸跣足入廛来,抹土涂灰笑满腮。 不用神仙真秘诀,直教枯木放花开。 “入廛垂手”,喻不居正位,入利他之境。著语:“柴门独掩,千圣不知。埋自己之风光,负前圣之途辙。提瓢入市,策杖还家。酒肆鱼行,化令成佛!”开悟之后,不可高居圣境,只满足于个人成佛,而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从正位转身而出,回到现实社会中来。“露足跣胸”,象征佛性禅心,一尘不染,净裸裸,赤洒洒。禅者灰头土面地化导众生,将自己所证悟的真理与众人分享,喜悦祥和,毫不倦怠。这就是大乘菩萨的下座行,是灰头土面的利他行。 牧牛图颂不仅流行国内,引起了无数后世禅人的吟和,而且远播韩国、日本,产生了非常广泛的影响。日本的一山国师著有《十牛图颂》,即是依廓庵《十牛图颂》的框架创作而成。一山在序中说:“十牛图,古宿无途辙中途辙也。若论此事,眨上眉毛,早已蹉过,况有浅深次第之异乎?然去圣愈远,法当危末,根性多优劣,机用有迟速,又不可一概定之,故未免曲设多方,以诱掖之,此图之作是耶!”由此可见,《牧牛图颂》把修心过程分成十个阶段的作法,只是为了接引初机者所设立的方便而已。从顿悟的立场上看,牧牛的十个阶段可以浓缩在刹那完成,毫无朕迹可寻。从方便门看,《十牛图颂》将神秘的禅悟直觉体验,分解为逐渐演化的阶次,为初学者指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用功方向。 《十牛图颂》用象征的手法写调心开悟,没有抽象的理论,纯是一幅幅鲜明可感的艺术形象,通过意象的组合、变换,将调心、开悟的过程写得生动凝练,寓意奇深。在禅宗史上,形成了牧牛文学,为禅宗哲学,增添了瑰美的景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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