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的香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能撑得住几耐。有人说凡事不要政治化,但或许是我比较老旧吧,心中理解的政治,仍是孙文先生所说“管理众人之事”。那么,无事不是政治,除非你不想要管理,宁愿其乱糟糟。地产霸权导致食肆撑不撑得下去之类的事情,又岂非政治? 和亚俊约在上环见面,是为了完成一次对香港的香铺的考察。然后,我就趁机说不如去慕名已久的生记吃午饭。 生记有三个门面,分别主打他们的三样拿手菜,一是鲜鱼粉,一是牛腩面,一是生滚粥。但是任意坐入任何一间,也能叫其他铺的拿手菜。可惜我只是个凡人,要是像牛有好几个胃,便可以一次把三样都吃过。吃一碗鲜鱼粉,已满足得不得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汤很鲜甜,分明是用了萝卜熬制。 但是这样胃,这样的限制也蛮好的,留多几次机会,可以再来。反正上环,也有说不完历史,看不完的古迹。 (生记粥面不过有个小小门脸,确实极佳的味道。图片来自网络。) 吃完生记,步皇后大道到香铺。和我早前了解的差不多,香港早已没有香厂,没有造香师傅,全都北移广东。香是港人几乎每天都会接触到的东西,但这技艺,在香港早已失传。一声叹息之余,感慨大政策下,安有可以独善其身的?香厂如此,食肆也不例外。 听说最近有不少香港人移民台湾。说真的,逃避不是办法。去了台湾,还是要抵抗强大的压力,捍卫台湾的价值。否则,你以为台湾可以撑得住几耐?那么,又何必走呢?不如留下来,守护香港这片可爱的土地先吧。 走向大澳 在经过五个半小时的长途跋涉后,终于来到大澳。最近突然迷恋上走路,也是为了踏足香港传说中广阔的郊野公园。香港去年被评为全球最宜居城市,理由是绿化面积大得惊人。虽然身边蜗居的朋友,对这个殊荣怨声载道,但不容否认,港英时期立法不准开发的绿地,确实给香港带来了相对较好的环境。 走到大澳,已经精疲力竭,目的地是著名的莲香酒家。迎面却看到一头牛在吃路旁灌木的树叶,一个红衣老人站在牠旁边。问之,才了解这牛原是大澳的“自由住客”。过去耕地时代,大澳遗留下不少耕牛。后来耕地消失了,政府打算把这些牛人道毁灭,遭到动物保护组织抗议。于是,去年把这些牛结扎后又放回大澳。这头老人口中名叫“阿牛”的牛,是老人的朋友。他们相依站着,阿牛在吃草,老人对他说话,夕阳中仿佛一幅画般。 来到大澳,当然吃海鲜,还要象征性地买些虾膏、虾酱回去。说象征性,乃是因为香特区政府早已下令不准捕虾,现在的虾原料,大多从内陆进口,但制作手法还保存着。在莲香酒家吃的美食,也一样不太确定原来来自哪里,却相信传承下来的烹饪,是可以把无论哪里来的海鲜都煮出一等一的味道。 莲香酒家很小,招牌菜是墨鱼饺。墨鱼入馅,再用油炸过,蘸店内特制的酱料食用,佐以啤酒,可解整日之乏。 夜色降临,乘车离开大澳,半小时便到了上午出发的地点:东涌。人生的路,岂非都是去时艰辛回时易吗? 一碗蕃茄味的蕃茄汤面 中国人的味觉,都被方便面给毁掉了。方便面是什么玩意?牛肉面是牛肉粉味的,鸡肉面是鸡肉粉味的,泡菜面是泡菜粉味的……还有蕃茄面,也是蕃茄粉味的。正因为吃惯了方便面的口味,并且这种颇具魅惑性的廉价食品,很快就征服了中国人的味觉,所以如今很多面馆,都尽量把汤面做得像方便面。以致于不少中国人现在都觉得,下馆子和在家做饭,味道肯定是不一样的。 但在香港,还是很容易在食肆吃到家常的味道,比如一碗蕃茄味的蕃茄汤面。汤是清汤,用半个蕃茄调味。面也是蕃茄面,淡红色的。吃起来,有家的味道。在香港的食肆吃饭,很容易吃到家的味道。不少餐厅,开了几十年,招牌菜就一两种。请内陆朋友去吃,他们偶尔会抱怨,这样家常的东西何必下馆子呢? 其实,这在我看来,正是香港食肆的优点。香港的食肆为什么不敢在食物里“下毒”?其中一个因为是,它们是要做街坊生意的。都说香港是“旅游城市”,但这里的市民却没有“游客意识”。我在内陆很多城市的馆子吃饭,倒感觉有一种“反正只做你一次生意,骗一次算一次”的邪念。 在内陆,我常吃兰州拉面,因为听说相比之汉民,回民有宗教信仰,不会使用地沟油。但有次,我问做拉面的小伙子:“你们真的不用地沟油吗?”小伙子低下了头,然后笑而不答。我又问:“你真的是回民吗?”他又继续笑而不答。从那笑容里,我仿佛读懂了中国。 香港是个大商场 和王敏大哥约在西洋菜街银龙做专访。王敏大哥早前是紫罗兰书店的总经理。紫罗兰书店在SARS期间开业于美孚新村,今年正好十年光阴,结业了。同事袁兆昌提议,不如将采访地点设在西洋菜街银龙,因为这家食肆也即将关门。 银龙和紫罗兰结业的理由相似,都和地产霸权有关。银龙在这里开了20年,目睹了旺角的变化。她是香港第一批通宵营业的茶餐厅之一。当时正好赶上香港流行古惑仔片,片场通宵拍戏,也成为银龙的客户一种。据说,现在银龙每月的租金是80万,如果要续租约,租金竟然被疯狂加至200万--简直天方夜谭! 西洋菜街,已经完全被各种卖电器、化妆品、服饰等服务内陆游客的商店霸占,成为旅游购物一条街。说起来,其实紫罗兰书店也曾经在西洋菜街上开过一家小店,举办过很多诗歌活动,雅士云集,名噪一时。但是因为些很可笑的原因,只一年半时间就被迫关门,被同事林茵称为“一朵代罪的紫罗兰”。 MyLittleAirport有张专辑叫“香港是个大商场”。我猜,今天很多人对香港的印象,也都是这样吧?如此看来,香港的未来挺光明的。不仅是西洋菜街的所有商店全都变成零售业,最好立法,把整个香港变成“零售之城”,其他什么都不需要,银龙这样的食肆、紫罗兰这样的书店全都关掉。那么香港人想吃饭、看书怎么办?可以去深圳啊,以后高铁通车了,去广州吃个饭回来上班,也很方便。 我和王敏大哥聊天时,叫了一份福建炒饭,一杯冻咖啡。这是我第一次吃西洋菜街银龙的食物,也是最后一次。 我请耶稣吃河粉 中午和朋友约在庙街吃饭,又自摆乌龙,原本要吃的那家店,晚上才开门。于是,就按照老规矩,随意找家店坐下。抬望眼,“清汤腩王”四个大字。 香港的食肆都喜欢在门口贴上大大小小明星光顾他们时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味道成全了明星,还是明星成全了味道。反正香港人是一如既往的懒得思考生活,只要告诉他们好多明星都去光顾哪家店,那家店必定就会火爆。所以,香港人才养活了几个靠吃揾食的人,出几本推介他们常逛的食肆的书,竟然也大卖。 吃这回事,不靠自己的舌头判断,相信别人,怎么行呢?幸好随便找的这家,味道也还不错。清汤腩配河粉,没有过分的味精,就算好了。其实,清汤腩的死敌正是味精。好的清汤腩,要用萝卜调出鲜味,而不能靠化学物质。 朋友最近有留港大业,正惆怅间,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 朋友是“神婆”,喜欢算命,所以喜欢庙街。这种对命运的态度,好香港--自己的命运,宁可交给巫师,也不交给自己。几年前我就写文章说过,即便你从来没来过香港,也可以做个“精神上的香港人”,然也?直到这几年,我才看见香港人越来越不相信命运可以被别人操纵了。 坐在马路边,望过去,就是天后庙。我看见空旷的路上一个招牌,上面写着:“耶稣在庙街。”好巧啊,我也在庙街。不如请耶稣吃碗河粉吧?只是不知,耶稣有没有香港身分证? 忘不了的海南鸡饭 记得第一次见比目鱼兄的时候,他刚到香港不久,兴高采烈地跟我说:“我已经会说‘海南鸡饭’了!”然后操着京腔粤语说:“唔该,海南基饭~”我笑说:“哈,是‘鸡’不是‘基’。”刚学粤语的人,都分不太清“鸡”的读音。 就好像很多人分不清海南鸡饭是哪里的风味一样。 不少人都以为,海南鸡饭是东南亚的美食,因为它多出现在泰国餐厅,就好像天后的泰国人海南鸡餐厅一样。于是就有喜好穿凿附会的人说,海南鸡饭原名“南海鸡饭”,还说中国人争抢名号,所以把“南海”变成了海南,归为己有。 其实,海南鸡饭就是海南的鸡饭,又叫“文昌鸡饭”,出自海南省文昌县(文昌最有名的,除了海南鸡饭,就属宋蔼龄、宋庆龄、宋美龄这“宋氏三姊妹”了),文昌人擅长做白切鸡。在中国悠久的历史中,南方人有不少出海谋生。后来,文昌鸡被这些飘零海外的中国人带到东南亚,再出口转内销,变成了“舶来品”。如今在国外,海南鸡饭几乎是中国的代名词,英文叫HainaneseChickenRice. 多年前,张艾嘉演过一部电影,名字就叫《海南鸡饭》。张艾嘉饰演的珍是个传统的中国女性,被丈夫抛弃后,她带着三个儿子到新加坡开了家海南鸡饭餐厅。可是,她的三个儿子都是同性恋,这让她苦恼不堪。无子不孝的理念,在西方开明文化的冲击下,变成两代人难以逾越的代沟。 海南鸡饭是在香港大街小巷都能吃到的美食,最普通不过。海南鸡饭不仅是一种味道,更是一种传统,还是寄托了思乡之情的东西。每个在他乡闯荡的人,开始都会面对是“鸡”还是“基”的问题。但是,入乡随俗终是不变的结局。在泰国人海南鸡吃饭时,我不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家泰国餐馆。 (本文推荐食肆一览) 生记清汤牛腩面家 地址:上环禧利街20-22号地下 大澳莲香酒家 地址:大澳吉庆街52号地下 正品蕃茄汤面店 地址:荃湾荃湾街市街115号蕴崇大厦地铺 银龙粉面茶餐厅 地址:旺角西洋菜街59号地下 (已结业,可到银龙其他分店,如荃湾众安街122号地下) 食得栈清汤腩王 地址:油麻地庙街36-40号永星大厦C铺 泰国人海南鸡 地址:天后电气道67号地下D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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