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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兵法精彩片段

 成为亨特 2013-11-11
孙子兵法精彩片段 作者:艾合买提…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306    更新时间:2011-11-29

 如同一首律诗有它的"诗眼",一首乐曲有它的主题旋律,一部理论著作自然也有它的中心篇章,其在全书中起着提纲挈领、总揽全局的关键作用。《计篇》作为《孙子兵法》十三篇的首篇,也具有这样的特殊地位,它的内涵十分丰富,思想非常深刻,字里行间渗透着智慧的浓汁,篇内篇外飘荡着胜利的灵魂,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孙子杰出兵学思想的高度浓缩和精辟概括。

 

《计篇》的基本思想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战争的筹划理论,二是战争的实施方法。前者是"体",后者是"体"之"用","体"与"用"两者有机结合,相得益彰,互为关系,相辅相成,从而奠定了孙子兵学体系的坚实基础。

 

《计篇》的全部文字所反映的就是这样一种凝炼而清晰的思想:怎样筹划战争,怎样指导战争。说得再具体一点,便是在战争开始之前如何"算",对敌我的实力对比、战争的胜负趋势做到心中有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在战争进行过程中如何"骗",骗得对手晕头转向,摸不着北,处处被动,一步步走向失败,即所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用兵打仗先要算计,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但是,计算哪些细目,怎样进行计算,却大有讲究,差别非常大,这叫做"戏法人人会变,各有窍门不同"。一类是占卜算卦、装神弄鬼的巫觇祝史,他们的算法最原始,但却最神秘,即通过灼烧乌龟壳或者排列蓍草的方法,预测战争的吉凶,揣度胜负的归属。《史记·龟策列传》称它是"灼龟观兆,变化无穷","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此外,星占、五行占、梦占、六壬、遁甲、太乙等,也是这一类算法中的节杈旁枝、支派衍流。这种算法通常叫做"卜筮",主要流行于我国历史上的夏、商、西周时期,显然是古代宗教迷信观念在军事预测领域的反映。它依靠主观想象,牵强附会,随意比附,表面上幽深奥妙,实际上却荒诞不经,与其说是算计胜负,不如说是碰撞大运,算不准可以文过饰非,偶尔碰巧凑上了则不妨大大吹嘘一番。先秦时期这类算法曾风靡千百年,秦汉之后虽然风头不如以前强劲,但是在打仗的指挥官那里还是很有市场的,只要看看"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汉书·艺文志·兵书略》。的"兵阴阳家",俨然成为兵学四大宗派之一;《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亦人亦神;《水浒传》中的公孙胜撒豆为兵,以及李淳风、袁天罡、刘伯温等人的神奇莫测,便可知用"卜筮"方法算计战争前景对于古代人们来说,有如"芝麻开门"的魔咒一样,始终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对人们的这种无知愚昧,可以悲悯,但却无法改变。

 

儒家有关战争成败的算法最富道德正义感,但同时也最为天真滑稽。在文圣人孔子和他的接班人"亚圣"孟子看来,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是道义,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归之。以天下之所归,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之"。而道义的核心,是民心向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要收拢民心,取决于行"仁政",搞"德治"。这是最强大的精神原子弹,威力无比,任凭尔有强大军队,任凭尔有快刀利剑,遇上我"仁政"这杆大旗,一定是望风披靡,溃不成军!用孟子的话说,便是"以此可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可惜的是,儒家算计战争的方法属于一相情愿,历史上没有用空洞的道德仁义打赢战争的事例。那位憨态可掬的宋襄公曾经想这么玩上一把,结果没有玩成倒先把性命赔上了。由此可见,儒家的算法好比是"皇帝的新衣",当古董作谈资勉强可以,如果脑瓜发热较真起来,那么非出尽洋相不可。

 

法家的算法正好同儒家相反,最注重力量,最迷信暴力。它关于战争胜负的计算公式是,谁农业搞得好,谁就能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有了强大的军队,加上用严刑峻法约束将士,用钱财官爵鼓励将士,那么就没有打不败的敌人,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就没有征服不了的国家。在嗜血成性的法家眼里,战争是包治百病的良药,是统治国家、稳定秩序、发展实力的捷径,须臾不可离,片刻不可少,可谓拳头出真理,刀剑定是非。应该说,法家的算法最是坦率,最是简洁,没有虚与委蛇的矫情,没有欲说还休的扭捏,而是直奔主题,实话实说。它无疑有一定的道理,至少比起巫师神道的算法要正确,比起儒家之流的算法要真实。然而,正如常言所说,真理越过一步也就变成了谬误。法家算法的致命伤在于它太单纯迷信军事实力了,而忽略了制约战争的其他要素,如民心向背、政治教化,等等。所以也许能暂时得逞于天下,"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李白:《古风》之三。;但往往因其后患过多而无法维系长久,免不了"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贾谊:《过秦论》。。从根本的战略利益衡量,法家有关战争胜负的算法同样存在问题。

 

孙子的算法与上面所说的各家算法都有不同。作为兵家的真正创始人和代表者(姜太公虽被后人尊奉为兵家"本谋",但他有实践而无理论体系传世,只能算作是兵家之先驱),孙子的思想最能体现中国人文传统中的理性精神:不懂兵道,不会打仗,那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就会杀上门来欺负你,生命财产难以保全,政权社稷危若累卵。但是,打仗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既不轻松,也不愉快,它意味着鲜血的滚滚流淌、财富的灰飞烟灭,所以孙子要提出一个既能正视战争现实,又能减轻战争灾难的战略预测方案,它不同于巫史神祝的热衷猜谜,也不同于法家之流的迷信暴力,更不同于老子、孔子的空谈道德。有的只是最普通最平凡却又最实用最高明的计算公式。

 

这个计算公式就是所谓的"五事七计",具体地讲,就是从五个决定战争胜负的基本要素着眼,通过七个方面的具体比较,对敌我双方的战略态势优劣做出正确的评价,在此基础上对战争的可能结果做出比较合乎实际的预测,并据此制定好自己这一方的战略决策,这叫做"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决定战争胜负的五个基本要素,孙子概括为道、天、地、将、法。"道"是政治条件,就是国内政治清明,上下和谐,在战争问题上,使高居庙堂的统治者和身处草莽的老百姓形成共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至少也要做到不唱反调,有意作梗。"天"与"地",都是讲战争的自然环境,要拥有有利的天时、地理条件,把握住战争的主动权。"将",讲的是军队的统帅问题,将帅作为一支军队的灵魂,他的素质才能直接关系着军队战斗力的发挥,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置将不慎,一败涂地",所以它理所当然成为衡量双方军事实力,预测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至于"法",同样十分重要,合理的编制,协调的配合,有力的保障,适宜的赏罚,是任何军队在军事活动过程中须臾不可缺少的环节。我们很难设想,一群乌合之众,没有法纪的约束,做不到令行禁止,单凭血气之勇,而能成就大事的。在这个意义上,三国时期大政治家、军事家诸葛亮才这么说:"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胜。"《诸葛亮集·兵要》。孙子把健全军队法制看做克敌制胜的基本保证。

 

近代普鲁士著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其不朽著作《战争论》中,曾把"决定战斗的运用的战略要素",区分为"精神要素、物质要素、数学要素、地理要素和统计要素"〔普鲁士〕克劳塞维茨:《战争论》,第一卷,185~186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孙子的"五事"实际上已经包含了克氏所列举的战略诸要素,进入了宏观的大战略思维层次,树立了全局意识,这一点足以说明他的战前预测和运筹是高于一般军事家的。美国著名战略学家柯林斯说:大战略是在各种情况下运用国家力量的一门艺术和科学,如果单凭武力那将是十分愚蠢的。只有政治、经济、文化、心理、外交、社会全方位地配合起来,有机结合才能最终赢得战争的胜利。参见〔美〕约翰·柯林斯:《大战略》,43页。孙子的"五事"衡量法,说到底就是一门正确运用"国家力量"的艺术和科学,立足于军事,又不局限于军事,而是讲道、天、地、将、法等综合因素,是综合能力的一种凝聚和归纳。作为真正的高明算法,它印证了一条普遍的战略原则:"不足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因为全局能决定局部的成功与得失,而局部的成败或得失有时并不能对全局起决定性的影响。孙子"五事"的奥秘正在于用全局的观点来谋划残酷的战争游戏。

 

如果说"五事"的重心在于战前全面了解敌我双方的基本战略要素,那么,孙子讲"七计"的宗旨则在于对这些战略要素的优劣进行仔细周密的考察比较,"较之以计而索其情"。看一看究竟哪一方君主政治清明?哪一方将帅素质优秀、更有才能?哪一方拥有有利的天时地利条件?哪一方法令能够贯彻执行?哪一方武器装备坚利精良?哪一方士卒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哪一方赏罚令行禁止公正严明?正确估量敌我双方的态势,在此基础上做出正确的判断,定下正确的决心,制定正确的作战方案。

 

从历史上的战争实践来看,孙子"五事七计"、预见胜负的战略运筹思想,的确是定谋决策、用兵打仗的客观基础,就像唐代杜牧所说:"孙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后几千载,将兵者,有成者,有败者。勘其事迹,皆与武所著书一相抵当,犹印圈模刻,一无差跌"杜牧:《孙子注·序》。,是一个带有普遍性的军事规律,具有强大的生命力的思想体系。对此可以举出无数个具体战略决策的例子来说明问题。

 

一个例子是韩信著名的"汉中对"。楚汉战争爆发前夕,僻处汉中、巴蜀一隅的刘邦处于战略上的劣势地位,如何摆脱被动,扭转己方在与项羽对峙中的战略劣势,逐鹿中原,赢得对天下的统治权,成为刘邦朝思暮想的最大心事。正在他计无所出、进退维谷的困难时期,韩信给他送上了一剂治愈这一心病的良药,这就是著名的"汉中对"。

 

在"汉中对"中,深富韬略的韩信为刘邦全面算计了军事斗争的得失前景,透彻分析了楚汉双方的战略态势。韩信指出,项羽虽然"勇悍仁强",但他的"勇",乃是只知道冲冲杀杀的匹夫之勇;他的"悍",乃是蛮不讲理、横行霸道式的"悍";他的"仁",乃是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他的"强",乃是没有根基,单凭暴力的"强",即所谓"百姓不附,特劫于威,强服也"。总而言之,项羽的强大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现象,骨子里其实虚弱得很,迟早要走向反面。反观刘邦,只要能反项羽之道而行之,任用天下的英雄豪杰,厚待重赏功臣宿将,利用麾下汉军将士渴望东归故土的心理,并凭借政治上"除秦苛法,与民约法三章",得到广大民众的拥戴,就可以平定关中地区,占据战略重地,进而逐鹿于中原,得志于天下。韩信的计算和建议非常正确,刘邦心头长期积压的阴霾随之一扫而光,遂采纳韩信之策,"部署众将之所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举攻占关中,并经过前后数年的血腥征战,转弱为强,最终大破楚军于垓下,迫使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自刎于乌江之畔,夺取了楚汉战争的胜利,在累累白骨上建立起强盛的西汉王朝。由此可见,孙子"多算胜,少算不胜"的论断,确实是至理名言。

 

另一个例子是东汉末年曹操抗击袁绍的官渡之战的战略决策。东汉末年,在黄河南北的广大地区逐渐形成了袁绍、曹操两大军事集团。两雄不能并立,双方的决战宛如箭在弦上,势在必行。到了汉献帝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左右,袁绍已经基本占有了黄河以北的全部地区,拥兵数十万,麾下谋士成群,猛将如云,处于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有利战略地位。他踌躇满志,顾盼自雄,决定同曹操豪赌一把,遂集结起冀、并、幽、青诸州十万精兵,计划实施南下进攻曹操大本营--许昌的方案,以实现其吞并中原的目的。这一消息传到许昌,曹操不敢怠慢,马上召集部将商议,认真谋算,运筹帷幄,来制定应付袁绍进犯的具体对策。曹操胸有成竹,一针见血指出袁绍一方的致命弱点:袁绍志大而缺乏智谋,色厉而胆略不足,猜忌而没有威望,兵多而不善指挥,将骄而各存私心,土地和粮食虽多,但都是为我所准备的,不过是我们的"运输大队长"罢了。谋士荀也接着指出:袁绍兵员虽多但不整治,谋士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武将审配专而无谋,逢纪刚而自用,这些人势不相容,必生内变。大将颜良、文丑,匹夫之勇,可以一战而擒杀!

 

曹操和他的部属们从双方主帅、将领、政策、武器装备、士兵素质、组织纪律,以至赏罚等各个方面作了详尽的对比分析后,一致预测出这样的结论:整个形势有利于自己一方而不利于对手袁绍。在这一战略预测的基础上,曹操最后果断做出决定:集中兵力,抗击袁绍来势汹汹的进攻。这样就拉开了官渡决战的帷幕。在战争过程中,曹操根据既定的战略决策,灵活主动地打击敌人,通过乌巢烧粮的奇招,一举掌握作战的主动权,终于夺取这场战略决战的胜利,进而统一了北方中原地区。显而易见,曹操在官渡之战中笑到最后,是他遵循孙子"五事七计"战略预测和运筹思想的精神,在战前算得精细、算得高明的自然结果。

 

再一个例子是东晋十六国时期,前秦天王苻坚发动淝水之战的战略决策。公元383年,前秦天王苻坚自恃兵多将广,不顾群臣阻谏反对,亲率百万大军,在东西长达数千里的战线上,水陆并进,声言要"投鞭断流",企图一举吞并东晋,统一天下,然而却最终在于淝水一带(今安徽境内)举行的同东晋军队的战略决战中全面失败。这一结局的出现,固然有苻坚在战役中指挥不当的因素;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原因当是苻坚本人在战前筹划中主观武断,一意孤行,算法上出现严重失误,不能用孙子"五事七计"的计算方法来算清和掌握敌我情势,预测战争胜负前景。明明是绝大多数臣下不与自己"同意",反对贸然进攻东晋,可他却偏偏要执意南伐,做一统天下的美梦;明明是内部不稳,士气低落,"兵众"不强,慕容垂等异族部将怀有"他志",居心叵测,他却偏偏要锐意轻进,企图毕其功于一役;明明不熟悉南方地区的气候条件、地理环境,不知道东晋内部的各种情况,水师力量远不如对手,军队缺乏系统训练,他却偏偏要舍长就短,轻举妄动。这样便深深地埋下了失败的种子,加上具体作战指导上的失误,于是就不可避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上演丧师灭国、自殒其身的悲惨一幕了。这也恰好从反面证实了孙子"五事七计"运算战争方法的高明卓越,表明对它的违背,必然会受到战争之神的应有惩罚。

 

常言道,良好的开始只是成功的一半,"算计"精明、"算计"正确,为夺取战争的胜利创造了可能性,然而可能性毕竟不等同于现实性,要使它真正转化为现实性,就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运用一切有用的方法,来达到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目的。这个方法,就是孙子所说的"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说白了,便是"骗"。

 

在孙子看来,战争说到底是敌对双方比试"骗术"、是你死我活的过程,会骗的打败不会骗的,大骗战胜小骗,骗术越是高明,骗法越是多样,就越是拥有赢的把握,越能成为胜利的主宰。正如毛泽东所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见《毛泽东选集》,2版,第1卷,17页。战争是血淋淋的杀戮,你不想在战场上做人家的刀下之鬼,你就不能不把那中看不中用的"仁义道德"暂时搁置在一边,让自己变成铁石心肠,冷血动物,无怨无悔地施展出各种阴损恶毒的骗招,让你的对手脑袋搬家,这个手段,孙子把它称作为"诡道"。

 

"诡道"顾名思义便是"诡诈之道"。这里,"诡"指的是手段运用的特色:诡秘神奇,阴损绝恶,变幻莫测,杀敌于无形之中,害人于不意之间。至于"诈",指的是手段运用的性质:骗招迭出,诈敌唬人,用尽可能小的代价,换取尽可能大的胜利,专干顺手牵羊的勾当,不做赔本的买卖。

 

高明的骗术在于能做到变化多端,花样翻新,即《司马法》所说的"无复先术",否则一旦形成固定的模式,便容易为对手所识破,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孙子的了不起,就是他不但确立了使诈行骗的基本原则:"兵者,诡道也";而且更一口气传授给我们十多条如何使诈、怎样行骗的方法,这就是所谓的"诡道十二法":明明要打你却装出不想打的模样,明明能够打却装出不能打的姿态,要从远处打却装出会从近处打,要从近处动手却装出会从远处下手……不一而足,总之是要实施全方位、多层次的军事欺骗,以假象迷惑对手,真真假假,以假乱真,因势利导,造成不利于敌人而有利于自己的态势,从而牢牢把握住战争的主动权。孙子认为用兵打仗所追求的成功说白了是非常单纯的:"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便是要在敌人没有防备处发动进攻,在敌人意料不到时采取行动。可是要真正理解和掌握其中的精髓奥秘却并不容易,"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在战场上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地施展骗术诡道,赢得胜利,就必须自己亲身去实践、去琢磨,甚至必须有付出沉重代价的思想准备。

 

孙子亲身经历、参与指挥的吴楚柏举之战,就是实施军事欺骗从而赢得作战胜利的一个典范。当时吴楚双方从军事实力上讲,是楚国占有明显的优势:它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军队数量远远超过吴国,而且多年与晋国为争夺中原霸权而兵刃相见,战争经验也非常丰富。尽管这时候由于鄢陵之战、三驾之役的失利,实力已受很大的损耗,不复有全盛时期的风光。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要对付晋国这样的强大对手虽然力不从心,可要摆平僻处东南一隅的蕞尔小邦吴国却是绰绰有余。在这样的背景下,吴国要打败这个强大的对手,达到称霸中原的第一个战略目标,自然不能同楚国作正面的硬碰,正确的途径只能是施展军事欺骗的手段,以时间换空间,积小胜为大胜,为最后的战略决战创造最为有利的条件,四两拨千斤,谋求胜得巧妙、胜得狡诈。

 

这个骗术,就是"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就是"怒而挠之,卑而骄之"。它的具体方案,即脍炙人口的"疲楚误楚"之策。伍子胥、孙子等人针对当时楚国军队人数众多,但军令不一导致机动性较差的实际情况,创造性地提出了欺敌误敌的作战策略,他们向吴王阖庐建议说:"楚昭王年纪轻轻,无力控制政局。楚国当政者人数众多,看似表面上谁都负责其实谁都不负责,乖张不和,政出多门,没有一个人能够承担楚国的忧患。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最好的对策,是把自己的部队分编成三支,轮番地去骚扰楚国:只要出动一支部队就能把楚军全部吸引出来。当楚军一出动,我军就退回;楚军若退回,我军另一支部队便再出动,必然可以使楚军疲于奔命。如此这般三番五次地骚扰楚军、疲惫楚军,多方调动楚军,整得它没有宁日,必能使敌人在判断和指挥上都发生失误。而敌人的失误恰好是我们的机会,到时候我们就出动三军主力全面进攻,就必定能够聚歼楚军,大获全胜,成就霸业!"由此可见,"疲楚误楚"之策的基本思想是分吴军为三支,轮番出击,骚扰楚军,麻痹敌人,创造战机,制敌于死地,而核心宗旨乃一个字,就是"骗"。

 

随后吴楚战争的进程充分证实了"疲楚误楚"军事欺骗的巨大成功:吴军前后六年施行"疲楚误楚"之策的结果,是吴军先后袭击了楚国的夷(今安徽涡阳附近)、潜(今安徽霍山东北)、六(今安徽六安北)及弦、豫章等战略重地,害得楚军疲于奔命,斗志沮丧。同时更具有意义的是,吴军这种浅尝辄止、不作决战的挑逗性之举,给楚国的战略决策者造成致命的错觉,误以为吴军的行动仅仅是"骚扰"而已,是小泥鳅掀不起大波浪,而忽视了吴军这些"佯动"背后所包藏的"祸心",放松了应有的警惕,到头来终于栽了大跟斗:当数万吴国精锐之师越过冥阨、大隧、直三关险隘,突然挺进到汉水东岸之时,楚国不得不仓促应战,陷于战略上的彻底被动,结果连战皆负,溃不成军,国都沦陷,几乎灭亡。

 

其实,孙子的"诡道十二法"几乎条条都可以找到具体的战例验证。这正是它们之所以为后人所高度推重的军事欺骗方法的缘由所在。汉高祖刘邦当年之所以有平城之围,就是由于匈奴冒顿单于巧妙实施"能而示之不能"策略的结果:冒顿单于面临汉军大举进攻之时,故意派遣一些老弱士兵在前线作无力抵抗,让刘邦误以为匈奴军队实力不过尔尔,遂轻易冒进,不知不觉中进入对方预设的伏击圈中,被重重包围于平城白登山,差一点全军覆没。幸亏陈平想出一条计策,贿赂冒顿单于夫人阏氏,才侥幸摆脱围困,狼狈退回长安。

 

三国时期吕蒙之所以能白衣渡江,从蜀汉大将关羽的手中夺回战略要地荆州,也是他高明运用"用而示之不用"之计的产物。赤壁一场大火,烧得数十万曹军人仰马翻,狼狈北窜,烧得一代枭雄曹孟德横槊赋诗、一吞天下的雄心灰飞烟灭,也烧出三国鼎立的崭新局面。可是正如西方近代一位政治家所言,在国与国的关系上,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有的只是永久的利益。原先为抗曹而形成的孙、刘联盟,随着战后利益分割上的矛盾与冲突,出现了越来越大的裂痕,并无可挽回地一步步走向瓦解。这中间的关键,就是荆州的归属。刘备方面是久"借"不还,坚决赖账;东吴方面则是志在必得,寸土不让,冲突斗争的结果只能是彼此翻脸、大打出手。为了夺回荆州,东吴军事统帅吕蒙想出毒辣一招:自己称病告退,让年轻将领陆逊替代。陆逊上任后故意写信给关羽,称说自己少不更事,还请前辈多多指教,用卑辞屈己之法麻痹了关羽,使他放心地统率大军去和曹军争夺襄樊,造成荆州防备空虚。此计得逞后,吕蒙即遣发主力迅速开进,攻陷荆州,并趁关羽慌忙回师之际实施伏击,一举尽歼号称"万人敌"的关羽主力。这的确是明明要打,却装作不想打的典范战例。

 

其他像韩信在楚汉战争中"木罂渡河",兵出临晋,擒获魏王豹,平定魏地,是为"远而示之近"原则的诠释;春秋末年越王勾践在笠泽之战中,两翼佯动,中路突破,声东击西,大破吴军,是为"近而示之远"原则的注脚;汉军激将楚将曹咎,再夺成皋,属于"卑而骄之";曹操抹书间韩遂,拆散他与马超的同盟,属于"亲而离之"。凡此种种,均表明孙子以"诡道十二法"为基本内容的军事欺骗术是屡试不爽、威力无比的克敌制胜武器。

 

"兵之变化,固非一道",因敌变化,随机制敌,永远是高明的战争指导者自由驰骋的广阔天地。倘若不懂这一层道理,不遵循这一原则,那么即便是遍读天下兵书,也终究是纸上谈兵,胶柱鼓瑟,隔靴搔痒,到头来难免夸夸其谈,一事无成。历史上赵括、马谡之流丧师辱身,贻笑天下,就是显著的例子。运用孙子"诡道十二法"的奥秘也是一样。战争中离不开军事欺骗的道理也许人人都懂,"兵者,诡道"的原则,只要是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否认,然而,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问题就在于骗术掌握、运用得高明与否。这种高明属于"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境界,应该是"得鱼忘筌"、"得意忘言",而不能用言辞来状摹、来说明,所谓"上骗不言骗"。不过总的精神或许可以着眼于:第一,不能重复,切忌依样画葫芦,所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第二,新奇怪诞,防不胜防,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第三,顺藤摸瓜,请君入瓮,所谓"将欲夺之,必固予之"。第四,逆向思维,反常为常,所谓"出乎意表,合乎其理"。按上述四个思路去设局,去谋策,势必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军事欺骗之手段日日翻新,军事欺骗之思维开阖自如。

 

由于孙子"诡道十二法"的作战指导思想,符合战争活动的内在规律,在实战实践中一再获得验证,因此为后世兵家奉为圭臬,备受青睐。他们沿着孙子开辟的道路前进,进而从各方面深化了"诡道十二法"的思想。这中间来历不明的《三十六计》可谓是集"诡道"(也即军事欺骗)的大成之作。这部民国年间才出现于书摊,但有可能是明末清初成书的兵书,从头到脚,谈的就是一个"骗"字。它招招阴损,计计险恶,目的都围绕一个中心,怎样引诱敌人上当受骗,而自己则趁此机会一招制敌。这只要看看它的计策名目便可以一目了然了:什么"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无中生有"、"笑里藏刀"、"李代桃僵";什么"欲擒故纵"、"抛砖引玉"、"浑水摸鱼"、"偷梁换柱"、"假痴不癫"、"上屋抽梯",统统都是欺骗敌人的高招,夺取胜利的窍门。可见孙子的衣钵真是代有承继,"吾道不孤"。然而,"诡道"毕竟是作为"道德"的对立面出现的,一味推重"诡道"也有一定的副作用,尤其是将它不分青红皂白推广到非军事领域运用时,必定会导致君子稀少,小人成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恐怖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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