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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的年代(转)

 古贝寻踪 2013-11-20

生产队的年代  

作者:吴忠顺


在我飘零的记忆里,和听老人们说,黄骅农村的发展是从土地改革、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此时,已有了生产队。后来国家提出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三级所用(公社、大队、生产队),队为基础,从此,明确了我国农村的生产队为最基层单位。生产队是从19581982年(真正的生产队,黄骅是从1961年开始),历时24年,1984年公社改乡,1995年乡镇合并至今。

大 跃 进 时 期

 记得在我8岁时,正是高举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的大跃进时代,形式主义和浮夸风盛行,粮食产量高估冒算,“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放卫星”、“亩产万斤粮”的口号喊的钢钢响。秋播小麦,要求每亩地下种量不得少于300斤,完不成下种量,就是思想保守右倾,轻者批评,重者批斗。“这不是胡闹吗,咱这破盐碱地,还得说赶上风调雨顺,一亩地也收不了300哪”。“秋分的当时麦子一亩地下种量也就20来斤,寒露节也超不过30斤呀”。“你说那些大爷们种过地吗,他也不想想,一亩地耩300斤麦种还能长麦子吗”?社员们你一言他一语,七嘴八舌偷偷的议论着,带着几分愤怒,藐视和不平。面对57年刚刚结束的反右派斗争,那些说实话吐真情的良民们被打成右派,戴帽游街,监督改造,真是不寒而栗呀!老实巴脚的庄稼人,只得无奈的违背着科学和良心,把耧挡板拔掉,任麦种信马由缰的倾注。就这样还是完不成“任务”,为免遭杀身之祸,只得把麦种挖个坑埋掉了。

1958年种水稻,收割季节,大队干部为显示其功绩,把多少亩地的稻子割下来捆成捆儿,攒在一块地里,成群结队的参观团到来后,故弄玄虚地叫几个孩子在稻子上走动,以示稻子的高产。上交公粮之后便颗粒无存了,那些沽名钓誉的大队领导们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社员们喝西北风了。

大炼钢铁,砸锅卖铁,大食堂,大锅饭,家家户户断灶绝烟,一场违背科学,偏离客观现实的群众性运动在全国愈演愈烈。

记得那年秋收季节,生产队长根据上级指示精神,把我们这些78岁的人民公社社员,赶到邻村西胡庄,投身到大跃进这场运动中去。凌晨45点钟,就被大人们唤起,睡眼惺忪地拿着锄刀去打落地里的野草。望着满天的星星,趟着湿漉漉的露水,“大跃进”这个名词便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10岁时,赶上“低指标,瓜菜代”三年自然灾害,可食用的黄须菜,阳沟菜,皮皮菜,马茎菜(长寿菜)等野菜都吃光了,为了活命只得采撷柳树叶子,邙牛蛋棵子这些本来无法吞咽的野菜充饥。枝皮扒光了,小动物们,凡是能捉到的,也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往嘴里放的,如老鼠、大堰仔儿(鼠类野生小动物)、猫、黄鼠狼、刺猬等等都吃过。港菜是三年自然灾害时的主食。什么叫港菜?就是大港水中的杂茅,这本来不是人吃的东西,人们为了填饱肚子,把杂茅从水中捞上来,鲜吃,吃到肚子里不挂肠,很快排泄出去,如晒干后压成面吃,就和草木灰一样,吃一口浑身打颤,紧锁眉头,比咽中药都难。后来又吃胡绿豆,胡绿豆是山上的野绿豆,人吃了后,头晕目眩,就连老鼠偷吃后,都晕的不知东南西北,人们逮它都不知逃生。老人们因缺失营养,全身浮肿,孩子们被野菜撑起的大肚子,透过薄如宣纸的肚皮,绿色肠子的走向看得清清楚楚,干瘦如柴的身躯,整天萎靡不振,处于苟延残喘的状态,孩童时那种天真活泼好动无邪的天性荡然无存。

仲秋之际,本是收获果实的季节,而满洼庄稼涝的黄水泼天,一泓洼水里惟有稀疏的高梁,仰着无助的头,被恣意的秋风吹的摇来晃去。没有了仲秋的葳蕤,没有了秋天的果实,郁郁葱葱的菜草淹没在水中,遭遇了灭顶之灾。人无粮吃,马无草喂,生产队的牲口瘦的皮包骨,活像秫秸插的支草(出殡用的车马杠箱),每天清晨,队长挨门叫人去抬趴栏的牲口,它们实在没有自立能力了。

又是一个春天到来了。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好的季节,然而,在这无村不戴孝,处处闻哭声的年头,却感大地一片苍茫,黯然无光。春不种,秋不收,这是农家深知的道理,牲口不能干活怎么办?刚强的庄稼汉硬是拖着饥饿瘦弱的躯体,人拉耠子人拉耧。在干涸的粘土地上,人们猫腰撅腚,吃力地挪动着脚步,我混杂在其中,不知能起多大作用。拉耠子拉耧的社员,生产队给予特殊优待,每人发给二两山芋干,或二两豆饼(豆子榨出油去的饼),人们把山芋干放在衣兜里,一边拉着耠子一边慢慢地咀嚼着。在那个年代,能吃上几块山芋干就胜似过年了。当时流传的顺口溜我还记得:生产队,别犯愁,人拉耠子人拉耧……

天灾人祸,给炎黄子孙带来了无尽的苦难。神州大地,生灵涂炭,人们在遥无边际的苦海中苦苦地挣扎着,默默地祈盼着,祈盼能找到彼岸,祈盼能过上幸福生活。

   

1964年过后,随着年景的好转,人民的生活水平逐步得到改善。那时,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吃饭,好男劳力每天挣10分工,女劳力每天挣78分,老弱病少者,每天最多挣56分。能挣10分工的劳动力,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中的其中任意一条标准:一是庄稼地的活全能,提耧下种、扬场簸簸箕、三锄一埯子等;二是有一技之长,如会瓦工、木工等手艺,能给生产队挣钱来;三是细活不会干又没技术,就是有力气,挑河、打堤、倒茬子、脱坯,嘛累活都能独挡一面。

那时的分配原则是人六劳四,后又改为人七劳三,人八劳二,八两(每人每天)算自足,玖两卖余粮。劳力多、出勤多、工分多的人家,自然得到的报酬就多,尽管如此,辛辛苦苦劳动一年,年终算盘一响,基本持平,赶上好年头,每10分工的工值能达到五、六毛钱就不错了,一年到头能往家拿二、三百块钱的就算富户了。我近门的庆叔家爷儿五个挣工分,买了一辆旧“铁驴”,转年又买了一台“长城牌”收音机,在村上就喝喊了。试想,全家一年的吃饭、穿衣、生病闹灾、孩儿生日、娘满月、婚丧嫁娶的随往等花销从哪里来?

刚刚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又在全国兴起,破四旧、立四新、揪斗走资派、学生大串联、大字报铺天盖地,造反派之间互相攻击,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农村也在遥相呼应,一时间,平静有序的工作学习环境,被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搞得乌烟瘴气。文化大革命停课时,我正在黄骅中学念初中二年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第三年的196881日,我拿着“初中毕业证”拖着沉重的脚步,流着心酸的眼泪,满目凄凉,无奈地离开了母校。“初中毕业”后,有条件的同学后来又有深造的机会,而我,家贫如洗的生活现实,使我求学的欲望化为泡影,从此,我便踏踏实实地当了农民。

   

庄稼地的活儿,无外乎播种、管理、收割、打压这些年复一年轮回的程序,技术含量高的农活没有多少,只要你舍得力气,伏下身子饿狼扑食地干就是好活。记得我第一次在生产队和社员们扒苗,大人们交给我:“稀留密,密留稀,不稀不密留大的(指长的茁壮的苗)”,苗的间距有两扒锄子宽即可。我认真按要领操作,苗周围的草清理干净,不出现二茬苗儿(即没去根的苗)得到大人们的夸奖。“三锄一埯子”又叫“端埯子”,是庄稼地里较精细的活。所谓“三锄一埯子”,即在苗的前方一锄,尔后在苗的左右各一锄,每一锄必须做到准确到位,既不能伤害小苗,又不能留下杂草。豫剧《朝阳沟》里栓宝教银环锄地:前腿蹬,后腿弓……就是“端埯子”的动作。

庄稼的收成好坏,关键在于管理。毛泽东主席提出的农业八字宪法:“水、肥、土、种、密、保、管、工”其中就有管理的因素。麦子苗期顶凌施化肥、玉米吐梭施化肥、增加产量,除草灭荒,喷洒农药,耕耘松土等等,管理庄稼就像管理孩子那样精心,庄稼出现那种病害,是什么原因,怎么防治,都必须不失时机的跟上管理,否则,将一无所获。每一粒粮食都饱含着农家一滴汗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即是对农家艰辛劳作的真是写照。锄晚苗子(指豆子,晚玉米,向日葵等农作物)之际,骄阳似火,闷热的天气,加上雨后蒸发的地气,上烤下蒸,这其中的苦衷只有农家方才知晓。此刻,来阵凉风都感到非常惬意。也正如农家出身的诗作家姜孟麟先生的诗中所言:“富拥千金总觉少,官封万户尚嫌低,六月大洼锄禾汉,一阵凉风便欣喜。”

锄晚苗子在地里分瓜的场景依然记忆犹新。队长派人从瓜地里挑来了瓜,挑瓜者按人头一堆一堆的把瓜分开,大瓜配颗小瓜,中流的配颗基本相等的,都是小瓜的就多放几颗,总之,想分均匀却又无法均匀。由此令我突然悟到,这分瓜的过程不正是人生历程中的得失过程吗?人的一生都想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好事多多,这都是不能成为现实的祝福、幻想,上天早已把得与失,好与坏赋于了人间,如同大瓜小瓜的搭配一样,不能好的(事)都归一家,而坏的(事)又归谁呢?

为利于生产,生产队下设几个生产组,收秋、种地、打场,挑堰、拾草等农活均有生产组长带领着去干,每天晚上,各组长向记功员汇报出工名单和出工时间。生产队的门前挂个鍾,鍾声敲响就是生产队开会,学习,分东西(农作物:瓜、菜、柴、粮等)送饭的号令。由于洼大地远,一年四季几乎天天往地里送饭,一是为了节省往返时间,二是生产队长图个省心。一天的饭(早饭、午饭)一次送去,社员们拿着自己的干粮袋,找个干净的碱地高台儿,折棵荆条当筷子,在夹肢窝里擦几下,然后便香甜地吃起来。送来的半桶水,僧多粥少,一抢而空。人们在气候干燥的长天老日里煎熬着,回家取水吧,步行往返20多里路都觉得憷头,干渴的人们到处寻找着水源,偶见一水坑,龌龊的水中,各式各样的虫子游来游去,干渴的老牛一边喝水,一边尿尿,尿又流到水坑里,干渴难忍的人们,无奈地合上眼吮吸着脏水解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到晚在地里死根耳磨的社员们,中午短暂的歇息,躺在热乎乎、硬邦邦的坷垃地里,脸上遮顶草帽,打着呼噜进入了梦乡,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心静自然安”吧。

芒种季节,站在田野的埂堰儿上,眺望那一望无际由绿转黄的麦田泛起的滚滚金浪,不由地想起唐代诗人白居易那首著名的《观刈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成群的社员们深深地弯着腰,挥舞着镰刀,一把一把地收割着成色较好的麦子(指长的密而高的麦子),稀疏低矮的麦子就得用拢收割了。拢,是用一根手把粗的柳杆子按各段尺寸弯曲制成,拢条镶嵌在拢罩部位的拢把奶子(铁制固定件)里,拢罩是用细铁丝编织而成。拢萡则用牛皮弦把秫秸穿起来,固定在长方形的木框上,拢萡呈“U”字形,后面栓几根马绊飖子(草绳)挡麦子,前面两根绳分别栓在木框的左右两端,与拉拢萡的牛梢头(牛耕作时受力部位的“人”字形木制品)穿在一起。一人拉拢萡,另一人在拉拢萡人的前侧,骑马蹲裆式,两手分别握着拢把和牵绳(控制拢的滑轮),一拢一拢地把拢下的麦子准确地扣在拢萡里。

割麦子,拢麦子,是祖祖辈辈一成不变的传统收割方式,且繁重劳累。人们为了争秋夺麦,起早带晚,顶星儿来顶星儿去。收下的麦子,拉到场里,有专人晾晒,晒干的麦子,再吆喝着牲口拉着碌碡压场,然后扬场,归仓。

如今家乡的麦收,已找寻不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场面。“天高日正晌,遍地黄金浪。挥汗如热雨,农夫收割忙”的火热情景已渐行渐远,收割机开进麦田,从容地放倒成片的麦子,收麦的主人站在地头,很悠闲地倒背着双手,心里可能也在喃喃地背诵着那首符合时令的唐诗呢。

金秋季节,秋高气爽,广袤无际的庄稼给喜迎丰收的农家带来了无尽的欢欣。你看那穗大粒丰的谷子,虔诚的弯腰低头,毫无高傲;齐刷刷的棒子轴,挺立在沧桑的棒棵上,等待采收;彤红似火的高粱,向人们展示着它的骄美,把大洼点缀的更加绚丽多彩;苍黄高蓬的豆棵,稀疏的叶下挂满了“弯弯的月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挥舞着镰刀,抡起了凿锢(干农活的工具),削高粱、割谷子、割黄豆、倒棒子、打叶子……人尽其力,物尽其用。深邃的青纱帐里,不时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和脍炙人口的歌声:花儿蓝儿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人说山西好风光……成群的燕子穿梭在田野上,捕捉着食物,清脆婉转的歌唱,车把式把长鞭甩的啪啪响,演绎着一幅扬鞭催马运粮忙的壮观场面……

庄稼收完了,打压后分到各家各户,人们望着分到的每人每天不足一斤的口粮,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合计着还得添补多少粮食才能解决温饱,而买粮的钱又在何处呢?又要糠菜半年粮了。人们在苦苦的思索着,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好处在哪里?给老百姓带来的实惠又有多少呢?

秋种,在过去没有机械化的年代,耠耙耩砘完全依靠人畜劳作。长长的地头,足有2里地,十几张耠子,一字排开,手拿荆条杆鞭子,尖厉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慢悠悠的老牛任你抽打,依然胜似闲庭信步。人在耠子翻过松散的土沟里深一脚浅一脚,一遭地一遭地地轮回着,一天究竟走多少路,未曾算过。

如今,每当我看到绕公园环形小路快走慢跑的青壮年,以绕了几圈而引以为豪,和那些仅几百米路就坐出租车的年青小伙子们时,就很自然的想起当年我耠地的情景,这不仅仅是行走在平坦的柏油路上与跋涉在起伏不平的松散沟土上的区别,重要的是始于足下的路程大相径庭,一个是无奈的艰辛劳作,一个是锻炼身体和享受,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耩地,可是庄稼地儿的技术活。农家素有耧腿一插,关乎全家(生命)的说法,诠释了耩地的重要性。生产队长总是精心挑选技术过硬的耧手耩地,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耩地的内涵和要领在于:一看耩地时所处季节,二看牲口快慢,三看麦种粒径,然后再用耧挡板控制下种流的大小。耩地时,要从地的直边和长边开始,耧距地头大约一步远时,双手赶紧晃动耧把,种子通过黄瓜腿(指耧腿)的时间,恰好与耧脚入地,种子入土的时间相吻合,耧距另一地头大约一步远时,停止晃动耧把,以免出现撒种和种子过于集中而长出墩苗(成堆种子出的苗)。衡量耧手合格与否的标准,是看出苗后的稀密、长向顺直、行距均匀、深浅适宜,有没有墩苗。优秀的耧手,一亩地的下种量与事先确定的下种量相差无及。耩小粒(指谷子、黍子、芝麻等)作物时,采用耧挡板下压秫秸瓤儿的方法控制下种量,涓滴如水的种子,缓慢地进入土中。

把脉墒情,也是种地的重要一环。湿土层浅时,要耩的浅些,否则,把种子耩到干土里影响出苗率。在地太湿又怕误了农时时,那就得掌握火候了,耠湿了不能耙湿了,耙湿了不能耩湿了,耩湿了不能砘湿了,其道理是过湿的地一是影响出苗率,二是地容易碱,捣鼓(指耕作)湿的地,不仅仅影响当季的收成,由此导致的碱地两三年都种不过来(恢复不了原状)。

还有种子的耐碱能力各不相同,向日葵、黍子等作物具有较强的耐碱力,在盐碱地上耠出深沟,顿下雨水,待碱水淋下去,种上耐碱作物也能获得较好的收成。

农业生产是个系统工程,且千变万化,不同季节,不同墒情,不同作物(指种子)要统筹考虑,把握时机,以较小的投入获得较大的收获,那就看你的能力和水平了。

我父亲在生产队当了一辈子队长,在周边村庄是出了名的种地状元,农业活对他老来说驾轻就熟,父亲的言传身教使我较早地掌握了庄稼地的农活,尤其是像耩地这样的技术活。责任制时,我们三家(爷爷哥仨)分了上百亩地,父亲是我们默认的队长,每逢耩地,不让年富力强的弟弟和侄子操耧,他们耩的地,父亲不放心,也应不上他老的心,我就成了“非我莫属”的耧手了。

   

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改良土壤,是自从有生产队以来,几十年艰巨而又漫长的奋斗目标。600多年来,我的祖先们就在这片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不旱不涝收碱嘎巴的脊薄的土地上辛勤耕耘,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为改变因土地盐碱带来的贫穷落后面貌,几十代人都在苦思冥想,反复论证总结,得出的结论是:“挖沟抬田,蓄水压碱,淋水改壤”。才能使不毛之地长出叶绿果丰的庄稼。

又是一个隆冬遍野红旗飘的年月,男女老少齐上阵,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全都投入到农田基本建设的行列中去,满洼竖起的一行行宣传牌,醒目的写着紧扣时代脉搏的词语,星罗密布的一窝笼上(临时简易建筑)夜幕降临后,袅袅的炊烟在空旷的原野上升起、盘旋、悄然散去。“吃在地,睡在洼,完不成任务不回家,一直干到二十九(腊月二十九日),吃完饺子往外走”。“出大力,流大汗,男女老少齐参战,小锁把门看”。响亮的口号,真实的行动,来不得半点含糊。记得有一年的腊月天,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给大地披上银装,此刻,早饭送来了,饥寒交迫的社员们,蹲在壕沟里,打开毡布拿出东西(饭),盛上碗玉米面粥,颤抖的双手捧着半凉不热的粥碗,试图得到一点温暖一点热能,喝上碗粥暖暖身子,谁知却适得其反,冻得哆哆嗦嗦的社员们,伫立着,眺望着铺天盖地的大雪,相互凝视着眨着眼睛的雪人,默默无语,谁也不敢说消极懈怠的话,因为那时是以阶级斗争为纲,无限上纲上线的特殊历史时期。

   

19631117,毛主席发出了“一定要根治海河”的号召,全国人民积极响应,迅速成立了以县为单位的县团海河指挥部,指挥着根治海河的千军万马。根治海河的大军推着小车,车上装满扎“一窝笼”用的“驴尾巴”(带梢的秫秸靶子)、秫秸萡、麦秸子、铁锨、平锨、铺盖卷和用铁丝穿起的咸菜疙瘩,浩浩荡荡地奔赴海河工地。

海河工地上,彩旗飘扬,一排排竖立的标牌上,醒目地写着:“一定要根治海河”、“根治海河造福万代”等工笔正楷的彩色标语,指挥部的大喇叭连接到以公社为单位的连队(连队下设以大队为单位的排)广播着催人奋战的诗篇和欢乐的歌曲,整个工地呈现出一派奔腾急,万马战犹酣的壮观场面。

进入工地的海河大军,第一件事就是搭建住房和伙房。在距海河工地不远处的荒滩上,人们遵照排长提出“一窝笼”必须建造成长度、宽度、高度一致,横成排,竖成行的要求,开始挖坑埋“驴尾巴”,然后把“驴尾巴”弯成弧形绑扎牢固,铺上秫秸萡,用麦秸泥草泥一遍(待干后再泥一遍)“一窝笼”间道两旁的“炕”上铺上麦秸,人们在铺好的麦秸上放下铺盖卷,又在“一窝笼”内间道的尽端,设一“宝书台,摆放上《毛泽东选集》。到此为止,荒滩上星罗棋布的“一窝笼”建造竣工。它,就是海河大军们劳累一天歇息的地方。

黄骅县根治海河的大军们近20年来,先后参加根治了“潮白河、“子牙新河”、“宣惠河”、“漳卫新河”等海河工程,我仅在大山小山挑过一趟海河,叫“宣惠河”,但小河挑了不少,像“石碑河”、“丁北排干”、“六十六排干”等等。

根治海河实际上是靠“人海战术”连续作战来完成任务的。每段海河工程,人均段面不过二、三十厘米,连排长采取两面上土的办法,另有铺道的(用木板)、平堰的、拉短纤的和“拉滑子”的占用一些人,这就避免了窝工现象。什么叫“拉滑子”?即是把小推车内外胎扒掉,车子把竖起来埋在河口的地下,并在车子的四角设四根8#铁丝,用地锚牵牢,增强其稳定性。然后用一根8#铁丝穿在车子瓦圈的凹槽里,铁丝的两头各设两个人,且每根铁丝的端部都栓上钩子,当一车土推到坡底时,“拉滑子”之人用钩子钩在小车的前档木梁上,开始爬坡。挂钩的拉滑子人同推车人一齐往上坡走,铁丝的另一端“拉滑子”人蹬着河坡倾斜着身子往下坡拉,小车上坡后,还要推出很远才能倒土。“拉滑子”是有一定危险性的,长时间弯曲摩擦的8#铁丝,有时突然折断,拉下坡的人不惕防就会摔个大跟头,为了安全,人们往往几天换一次8#铁丝,免得铁丝达到应力极限时折断伤着人。

上千斤重的土车,上坡时再挂上滑钩,其重量全压在推车人身上,每推上一车土后,都感到血腥味,如象满腔热血就要从嘴里喷出来一样。那时挑海河,因严重超负荷劳作而吐血的人不在少数。

工地上,铺道的用一块块木板,连接成弯弯曲曲的道路;拉短纤的,发现有落道(板)的小车,马上跑过去“救援”;平堰的把高洼不平的土整平。一锨几十斤重,长五、六十厘米的泥条,一锨锨利索地装在车上。身强力大的年轻人,看着干活不顺眼的(消极的),抡起大锨啪啪地拍着车上的泥条,尖厉的叫着:“睁睁眼吧(看看)”,“不觉死的牯打丢(不觉羞耻),“爷们给你带出来啦(损话)”……,人要脸树要皮呀!此起彼伏的拍锨声促动着每一个人,顿时,人们的锨头也利落了,车子装的也大了,“拉滑子”的跑的也快了,整个工地掀起了你追我赶的高潮。

挑河的作息时间安排,是顶星儿来顶星儿去,早饭半个小时,吃饭慢的,吃不饱就到上工的时间啦,这半个小时还包括到伙房排队打饭的时间在内。谁叫你吃的慢呢?没办法,只得一边走路一边吃饭;中午连吃饭在内休息1小时,长天老日的春天,除去吃饭,也没有多少午休的时间了;晚上收工,以县团指挥部喇叭的吹号声为准,可连排没有号令,谁也不敢放下小车回“家”。所以当时有段顺口溜:“县团的号,连长的哨,排长不说不敢撂。”乍暖还寒的初春,加之紧靠海边的潮风,人们为了御寒,夹肢窝里夹件破棉袄或衎夹(没袄袖的上衣)蹒跚地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奔向河堤。可一进工地,人们就来了精神,因为挑海河是要评先进、评等级的,生产队并依据你挑海河的等级确定你挣工分多少。

一季(指一期工程)海河,上级确定两月的工程,由于昼夜奋战最多一个月就能完成。海河工程的大活完成后,还要按照县团技术人员测量的数据洗坡,成堰,配合“羊角碾”碾压河堤。这时,活清闲了,而几十天鏖战的人们,却一下子软了下来,个个象泄了气的皮球,躺在向阳的河坡上,感到全身疼痛,没有一点气力和精神了。都说人有三宝:“精、气、神”,其精神作用真是人的支柱啊!如活没完还继续干呢?还是有精神的。挑河尾声时,大家评出16级获奖档次,一等奖能获得30元钱,并颁发一张6分钱买来的奖状,以资鼓励,那叫“一级加劳模”,生产队再给记10分工,本人也感到非常自豪。二等奖获得20多元,评到倒数一二等的,就所获无几了。为此,评奖时人们争的面红耳赤,因为那时的30元钱就算天文数字了。生产队里对派出挑海河的人员每人允许花10元钱;买一双矮筒胶鞋,一根背包带,一根蛤蜊棍。胶鞋是清河底用的,因为干到河底时,河里已有了水。背包带是在县团组织的文艺宣传队慰问时,打背包用的。文艺宣传队来工地慰问之时,以排为单位的民工们,人人都背起背包,排着队,排长喊着一、二、三、四的号子进入指定的“会场”,没经过训练的庄稼汉搞军事化就是不行,脏乎乎的铺盖打成的背包歪七趔八,还没到会场就投喽啦,真叫人啼笑皆非。有的图省事,干脆弄张破羊皮,破狗皮什么的,用背包带好歹捆捆,也充斥在队伍中。蛤蜊棍是在春天气候干燥,又常跟咸水打交道,手上裂了口子,擦手用的。

挑海河时的生活,基本天天吃“小火轮”(粗粮饼子)一礼拜不准吃上一两顿馒头,中午一顿或熬萝卜,或熬白菜,或熬土豆等粗菜,早晚就吃自己带去的“百家咸菜”,这咸菜有刚腌上还不咸的,有陈旧十几年的,还有臭哄哄的,且不放一滴油。饮用水都是从十几里外拉来的,拉来的水控制在水池里,盖上盖,加把锁,洗衣服等用水,只得用咸水了,咸水洗完的衣服晒干后,都是花涟,象特意印制的图案,斑驳可见。

超负荷的劳作,艰苦的生活,带给人们的苦衷是可想而之的。但在那个人均每天不到1斤口粮的年月,尽管挑海河受的累大,可带上8两口粮就管饱,人们全衡利弊,还是乐意去挑海河的。

割资本主义尾巴

“割资本主义尾巴”是生产队时期常抓不懈的工作。柴草旺季,人们一早一晚或利用休息时间打点柴草,解决烧火做饭,卖点钱供应孩子上学都不允许,并严格控制。大队挑选几十个思想进步,不徇私情的“优秀”青年,在进村的路口上昼夜设卡拦截,截下的柴草全部充公(交大队);截下拾的粪倒在生产队的猪圈里;会编筐、编篓,打箔等手艺的,像做贼似的不敢轻举妄动,既便有了产品,想赶集去卖也难以突破关卡。当时把这种死靠干受穷的举动冠以“走集体富裕的道路”的美名。人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从几只鸡屁股里掏点零花钱了。

一件往事至今难以忘怀:宝昌叔家孩子多呀!生活实在拮据,夜间在地里“偷”了点黄菜穗,放在柜里,白天不敢晾晒,只得晚上拿出来透透风,那天清晨正赶上我去找宝昌叔,可把宝昌婶吓了一大跳。我望着一堆捂的烂乎乎的黄菜穗,和婶子沾满烂泥似的双手,一股无 名的心酸涌上心头,是怜悯、憎恨、痛楚还是什么,我难以说的清楚。

在二十四个年年岁岁的生产队时期,还经历了四清运动、唐山大地震、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朱德、刘少奇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先后去世等重大事件。特别是毛主席去世,举国上下,沉痛哀悼。那天下午我和社员们正在村边的地里削高粱,突然听到大队的喇叭里传来毛主席去世的噩耗,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镰刀,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中。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我们伟大的祖国天翻地覆,换了人间,累累的硕果如星罗棋布遍及江河山川,分田到户,农家有了自主权;产量翻番,人们的精神面貌有了极大改观;千古不变的交皇粮,如今全免,补贴农民,鼓励生产;实行农合看病方便,天灾病邪国家承担;九年义务教育,减负重教,百姓们欢欣笑颜……庄稼汉挺起了脊梁,不再为吃为穿犯难,住上瓦房,手里有钱,千百年的梦想终于实现。

一个初秋的星期天,阳光明媚,爽风拂面,我头戴遮阳帽,沏瓶绿茶,带盒香烟,徜徉在城内,漫步在郊边,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宽敞的道路正在修建,工地的敲打声犹擂响的战鼓,催人奋战;机器的隆鸣声如前进的号角,冲锋向前;破烂不堪的边道,旧貌换新颜,条条街道路灯明亮,出行方便;行行树木,郁郁苍苍;奇花异草,争妍斗艳……昌华街与青年街之间,曾是我耕耘的地方,我在那条蜿蜒的小路上不知吃过多少次早饭(往地里送饭),我曾吮吸过脏水的小坑,再也不见,如今已建成美丽的校园和千百个幸福的港湾。黄骅的领路人,务实奋进,扎实苦干,绘制出一张张黄骅发展的宏伟蓝图,即将变成一幅幅美丽的画卷,黄骅在变,黄骅的明天会更加美好,更加辉煌灿烂。

 

 

 

 

 

黄骅市渤海建筑公司

                          2009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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