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初学者常遇问题之我见
许冰雨
毛笔非经二十年以上，万难得心应手，所以持续学书时间在五年之内的人，都应当算是初学者。初学者问题有八，
现一一列出并略陈管见：其一曰昧于用纸。书法的最佳载体是生宣，所以虽然较为难用，初学者只宜迎难而上，否则日后终不免于补课。不
同生宣之中，书写难度亦颇有差别，应博涉多种。而放眼四望，初学者使用毛边纸的比例，高达十之八九，令人浩叹。
当然，书艺成熟之后，毛边纸自不妨偶尔一用。其二曰拙于择笔。初学者往往抱怨毛笔质量太差，其中
恐怕几乎全部是“冤案”，宋人刘子翚说“善将不择兵，善书不择笔”，实在是至理名言。但某支笔很难甚至不可能写
出某种字，这也是事实。所以，鄙人的看法是：不必怨笔，不妨换笔。重用曾经的废笔每每感觉全新，犹如受到断交者
意外的好处，是一种很大的乐趣。所以，初学者万不要对难用之笔一弃了之。另外，初学者最宜用笔锋中等长度的兼
毫，自不待言。其三是妄于自信。碑帖中某个字不惬己意，是临写过程中常有的情况。对初学者来说，正确的做法只能是严格照
临。因为首先，此字很可能有你暂时无法欣赏的妙处；其次，此字虽然单看不美，于通篇作品之章法却很可能大有讲
究；再次，纵然此字确属败笔，严格临写亦可以锻炼控笔能力。有些初学者自信过甚，遂至于妄加改动，且美其名曰创
新。敬畏之心既失，学书效果堪忧。
其四曰误于好奇。
问题主要在行、草二体。在很多初学者眼里，飞扬跋扈的怀素《自叙帖》比王羲之《十七帖》更有魅力，虽然他们知道王氏有书圣之誉；飞扬跋扈的米芾《吴江舟中诗卷》、王铎《评米书轴》比颜真卿《祭侄稿》更有魅力，虽然他们知道后者有天下第二行书之誉。于是乎稍有楷书基础便“直奔吴江舟中”，殊不知王羲之、颜真卿盛名绝非浪得，殊不知米芾、王铎能正然后能奇。未入吴江扁舟，早离平正大道，可不慎哉。附带说一句，有些人学书多年，所得甚少，遂效郑板桥“六分半书”之类以唬人，此种行径可谓弄奇。弄奇多缘于利欲，好奇多缘于无知，未可混为一谈。其五曰毁于贪多。今人可轻易看到几乎任何一种字帖，而书艺并无应有的进步，主要原因恐非学书时间不足，而在贪多。贪多之病，于书艺精熟者危害或许不大，而足以毁掉初学者。孔子说：“过犹不及。”老子说：“五色使人目盲。”众帖盈前，其心必乱；朝甲暮乙，甲乙两失。其六曰急于求成。五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内，期望书法作品有以骄人，未免太过性急。而五年之内竟无成绩可以骄人，又非今人所堪。不堪其苦则难以为继，怎么办？鄙人的经验是，临帖稍有感觉后，可用钢笔为条幅之类，然后以毛笔放大，也就是自临。如此玩法，虽非长久之计，足以暂时快心，因为这比直接以毛笔创作要容易得多。
其七曰轻于学文。今之书法教师普遍少文，如田先生这样能为正宗旧体诗（《自序》七绝可证）的更是百不遇一。初学者受其误导，遂不以学文为意，而仅知耿耿于笔、墨技术。杨雄说：“书为心画。”心既无文，其画可知，于是乎“匠气”之讥，在所难避；高华之境，终生无缘。苏东坡说：“退笔如山未足珍，书（雨按书籍，非书法）读万卷自通神。”
道理在此。
其八曰困于戒律。执笔腕平掌竖、笔走中锋、逆锋起笔回锋收笔、字须写在九宫格之正中，凡此种种戒律，足以困杀许多初学者，尤其是年龄较大的初学者。“腕平掌竖”四字，众说纷纭，徒滋困扰。书法之载体，通常只是白纸，九宫格有干扰视线之大弊，好处则不宜估计过高，实际上也没有证据表明那些顶尖的书家是九宫格练出来的，所以这东西初学时不用为佳。待有一定基础后，用它检验一下自己的功夫倒不失为妙计。田先生能把字写到方格中央，固然值得佩服，但其最值得佩服的地方绝不在此。笔走中锋、逆锋起笔回锋收笔，自是大有道理，但责之于初学者，鄙人总觉得太过苛刻。对很多初学者来说，下面这种粗放的做法显然更好：于白纸之上，尽抛戒律，放手临写，只求结体相像。结体相像时则学书习惯和兴趣大致养成，自会主动讲求笔法、墨法和章法。
前文谈择纸鄙人主张迎难而上，此段谈戒律主张由易而难，似乎有点矛盾，其实不然：前者是战略问题，后者是策略问题。单就择纸而言，具体到策略层面，为最大限度的保护初学者的积极性，鄙人也主张由较为容易书写的生宣起步。
学书之难，主要在于初期。或一曝而十寒，或畏难而中止——确切地说是“短止”，后者不必论，前者亦断无成功的可能。较之于上述八种，这两种问题又要严重得多。古人有两副对联，实在宜为犯此二病的的朋友所谨记：“无情岁月增中减，有味诗书苦后甜。”
；“苟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无益，莫过一日曝十日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