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永进游三峡小记 孙建军 和永进去三峡,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三峡大坝尚未截流,也就是说,三峡还是那个三峡,“高峡出平湖”正处在由蓝图向现实转化的起步阶段。 船过葛洲坝,大约是在下午三点多钟。六月里的晴朗天气,阳光正大片大片地明媚着。中堡岛、三斗坪一带是一派的繁忙景象,自动运土车来来往往,船上望去历历在目。人们散漫地站在甲板上,扶着船舷看两岸景色。因了同|舟共济的缘故,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们,便加速了熟悉的过程,一起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甲板上笑语喧哗,惊讶声,感叹声,东北口音、北京口音、还有广东普通话,与机声隆隆、江水咆哮交响一片。 永进是个腼腆人,淳朴、天真有如赤子,平常和我们这些熟稔的朋友也是话语不多。当我想起他而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兀自一人默默地注视着江岸,手上持的是他素不离身的笔记本和铅笔,时而挥动一下相机。又是在写生!这个时候,干脆不理他是最好的选择,与其和他说话,倒不如说是干扰。由他自由活动吧,我还是和新的相识们聊天去。 西陵峡是三峡江面最宽阔的一峡,水势较为平缓,船虽逆流而上,船速还算是快的。姊归、香溪、兵书宝剑峡......我们一一指认着这些在书本上知道的地方。到了巴东,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人们大都进入了船舱,坐在席位上,余兴未尽,还在热烈地聊着,天南地北,雅俗交杂…… 永进仍然没有进船舱,我颇有些不放心了,怎么说也是旅伴呀。甲板上,永进还是痴痴地坐在船舷边,“我真想有台摄像机,把这些美景全部照录下来!” “天都黑了,也看不到什么了,睡觉吧。”我劝他。 “中学时,刘白羽的《长江三峡》印象太深了。三峡的景色不知在脑海里描画过多少遍,今天来了,虽然看不到什么,能坐在这里体会一下也是好的!”永进恋恋不舍地说着。 回到船舱里,我翻看着永进的写生,一本笔记本几乎全用完了,我大表惊叹。 “余秋雨教授遍走中国,他认为三峡是最值得去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我们一生能来几次呢!”永进似是感叹,似是在告诉我什么。 “在绘画艺术门类里,有人物,有花鸟,有漫画,为什么你独独喜欢山水呢?” “或许我骨子里天生有这样一种山水情结吧。你知道我是生长在威海的,在那里你不喜欢山水都不行。投身到大自然中,那种身心的愉悦和感动,真是无法言说。你知道我是个不擅言辞的人,把这种感情,通过画笔释放出来,对我来讲,或许是最佳的渠道或方式。” “从莱阳师范美术系毕业始,我就发愿要走遍名山大川。那时侯年轻,身强力壮,天不怕地不怕,做中学教师有个好处,就是一年寒暑两个长假,基本上都被我用上了。我就从胶东的山海开始出发了。”永进谈起他的山水,一改平常的沉默寡言,很有些滔滔不绝的势头。永进很快就推出了他的胶东山水系列,或海纳百川,浩瀚深沉;或壁立千仞,峰峦耸峙;或山呼海啸,山海交融。这个系列一问世,大大地感动了美术界和观众,我也是通过他的作品而结识了永进的。 “后来就更加收不住脚了,往外走,往远走,五岳之尊的泰山,桂林的山水,海南的椰林寨,武夷山、庐山、黄山、九华山、秦岭、大巴山……向西一直走到天山、阿尔泰山。” 永进的“阿尔泰系列”,是他艺术探索里程的又一个制高点。这个系列的作品在他到台北举行展览时,台湾美术界人士评价为“自然、有力、传神”,迅速被抢购一空。一些没有买到作品的台湾朋友数年后到大陆拜访永进,还念念不忘,直到亲手拿到作品方满意而去。 画山水画,首先得胸中有丘壑、有汪洋,这就要求画家必须浸淫在大自然中。这个亲近自然、面对天地造化的过程,要花可观的时间,无形中会使人沾染了日月的精华,或将自己的生命熔铸到山水里。“我的老师周韶华先生解读‘王’字很有意思,说‘王’字的三横标志着天、地、人,谁能把天、地、人连成一线,谁就是‘王’。为了打通天、地、人,追求艺术的崇高境界,他上高原,下大海,攀雪山,走荒漠,纵横江南塞北,溯源黄河、长江,跋涉在祖国的壮美山河中,领略大自然的生命和神韵,寻找艺术的泉眼。记得他曾说过,为了创作《魂系长江》组画,他曾饮长江源头水,万里寻源至海拔六千米的唐古拉主峰,从绵延无际的冰川下到沱沱河,再经通天河、金沙江、岷江、嘉陵江、乌江、三峡,直至入海口,上下多次往返,行程难以万里计。在这一点上我实在是自愧不如啊!” 夜已深了,江风的呼啸,激流的澎湃,江轮的轰鸣,一齐向耳朵发起冲击,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谈兴。 清晨醒来,身边已经不见了永进。这家伙,又早早跑上甲板了。我呼吸着清爽的空气,看着江面上的一片白茫茫,问船员,已经快走过巫峡了。刘白羽把巫峡比做是“江上一条迂回曲折的画廊”,可惜被夜幕掩去了,好在我们还可以看到晨曦朦胧中的神女峰!人们陆续地走出了船舱,又有人和我打招呼了,我不去理会永进,他正在痴迷地看着他的三峡。 瞿塘峡是三峡中最为险峻的一段,悬棺、栈道、铁柱、盂良梯、夔门……八点多钟,我们走进了夔州古城奉节。 看完白帝城,永进不再和我伴游,自己到江边去了。午后两点多,我找到了永进。“你说刘禹锡写‘杨柳青青江水平’时,他是站在哪里?”劈头就是一句。“当然是丫头多的地方了。”这家伙肯定是着魔了!我心里嘀咕着,嘴里也不严肃了。早已饥肠辘轳了,不由分说,拖着他找饭去了。 三点多钟,我们又登上返回宜昌的江轮。当然,永进还是如来时一般,只是我夜里不再听他叨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