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课：眼睑高度水肿病案

今天讲一个两年前的案例，很典型，再不讲一些细节就忘了，所以拿出来跟大家交流一下。

病人是一个小姑娘，浙江人，当时上高中。小姑娘家境比较困难，她妈妈一个人带着她，供她上学，当时上高二，面临高考，她学习压力比较大，学习也比较晚。小姑娘也很要强，一方面家里比较紧张，另一方面学习压力大。小姑娘可能心气儿也比较高，绷着一股劲儿，想要学出一个样子来，以后要考一个好的大学，有一个志向，所以学习时有点过于用功。

慢慢的就发现眼睛红，有点肿胀的感觉，慢慢睡不好觉，后来发展成眼睛红肿得很厉害，整个眼皮眼睑都肿起来了，肿得都翻出来了。当地医院做了很多检查，也做了核磁，说孩子眼睛内部结构还是正常的，视神经视网膜都大致正常，没有太严重的问题，眼球有一些水肿，最主要的是眼睑严重的水肿。

西医的处理就是消炎呀，用点激素呀，控制一下。当时也好转了一段时间，时间很短，很快就复发了，西医再用药就控制不住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时小姑娘的左眼上眼睑肿得象核桃那么大，本来人的眼皮是很薄的一层，她的眼皮肿得象一个核桃一样，红红的，翻出来了，里面那层红肉都往外翻，就像一个小肉球一样，挂在眼睛前，把眼睛都遮上了，左眼看不见东西。

第一次来找我看病，是2011年9月28日，两年多了。当时一看吓了我一跳，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病，还以为是肿瘤呢，问了一下是水肿，当时很吃惊。

 

这是当时的体检结论：眼睑、球结膜高度水肿。这是九月二十八日处方：

 

当时没有系统收集舌象，所以只有处方。当时的脉象，堵得很厉害，感觉满满的，很不痛快，满而滞，尤其是右脉，有点细，有点刚，浊。只有郁结很重的时候才会出现刚强的脉，就是发硬，很不柔和。舌头发暗，舌苔非常黏着。当时是九月末，立秋了，天气还稍微有点热，不算太凉。当时中焦的痰浊很厉害，我当时的判断，之所以肿得这么厉害，水肿迟迟不能缓解，在于内部气血郁结太重，气血流通不了，全部郁堵在左路，反映在外部就是眼睑的水肿。

所以当务之急是把中焦的痰浊化开，把气血流通开。所以用了大量的化中焦痰浊的药，生姜，白蔻，苍术，皂角，大枣呀这些药。另外还用了薄荷香附，舒达一下郁结的肝气，因为她底子是很虚的，肾气很弱的，所以在舒达肝气的同时，也没敢用太厉害的药，比如枳壳，而是用了比较柔和的薄荷香附，这样对正气的损伤会小一些。这是第一张处方，六付。下一张是十月六日的处方：

 

这一张不是正式处方，我一般一周开六付药，吃六天歇一天，让病人有一个休息的时间，不要每天都吃药，身体也有一个缓冲和恢复的机会。当时小姑娘十月四日药刚好吃完，当天我不出诊，因为她吃了药，效果非常明显，这个孩子因为眼睛肿得太厉害，每天晚上就疼，白天阳气开散，气血流通还稍微好一些，到了晚上，天地之气收藏，气血郁得就厉害了，所以一到晚上就肿得更厉害，还开始疼，一疼就睡不着觉，甚至疼得哭，也是很可怜。

吃了一星期的药，眼睛的疼明显缓解了，效果非常理想，晚上能睡点觉了，以前有几个月的时间睡不好觉。所以她感觉药不能停，因为从外地来北京看病，一天也不想耽误，所以她妈妈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再看一下，家长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所以这个方子是她们到我家里开的。

从脉象的记录来看，脉象的郁结明显减轻了，满，滞，刚，浊的感觉都没有了，而且左脉出现颤的感觉，颤脉是我自己的描述，发抖，就是虚，出现虚象。舌苔还是比较黏，中焦的痰浊不会一下子就好。用药还是温中化痰，加上黄芪补气，益智仁补肾，其他的药物变化不大，稍微佐了一点扶正。因为她的根基是虚的，但是郁滞的病气有很重，正虚和邪盛都很严重，有时候是两难，只能根据情况灵活变通，郁结中的时候先流通化浊，正气虚的时候先扶正补虚，这样一个原则，这个时候就是先补了补气。再看下一个十月九日的方子：

 

经过前面几个方子的治疗，持续地化痰浊，温运中土，浊气慢慢越来越少，正气没有很好地恢复，方子还是驱邪为主，扶正为辅的思路，所以正气会越来越虚，所以这次脉象有一点凉，弱而沉，这是正气虚的本相露出来了。舌苔还是比较黏，但是已经减轻了，刚开始的舌苔黏而且厚，后来慢慢就变薄了。所以这次的方子里，用上了人参，生晒参，好的人参可以补益五脏之气，因为家境比较困难，所以用生晒参，另外还是用了点白术固护中焦，益智仁收收肾气。益智仁，与砂仁、白蔻是类似的，是芳香补肾的，既能补肾，又不至于把浊气收在里面，因为里面浊气很重，如果用黄精熟地，就很容易把浊气收在里面。所以选了益智仁，清香补肾，又不至于把浊气留在里面。

这几个脉象变化都很大，从开始郁滞很厉害，慢慢过渡到郁滞慢慢减轻，虚象慢慢显现，再看下一个处方，十月十六日处方：

 

这次脉凉减轻了一些，尺脉的虚象显示出来了，露出肾虚的本相了。舌苔还是发粘，发粘代表脾虚生痰，只是痰郁得时间久了，就变成了黏浊的痰气。

一般来讲，疾病的治疗，刚开始都是郁结为主，随着治疗，慢慢把郁结化开，把气血流通开，到最后都会露出肾虚或者脾虚的本相。内经讲，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所以所有的疾病，只要生病了，本质必然都是虚的，就是根基都是虚的，只不过有时候病气很重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一个郁结的实相。所以我们治病，先祛病气，最后补肾气，扶正气。

到这个时候，虽然舌苔还是黏的，但是明显变薄了，改善还是不错的。由于有明显肾虚的象，说明郁结已经去得差不多了，所以就在益智仁的基础上，加了肉苁蓉，也是补肾气的，相对厚重一些，但是没有熟地那么黏着，和熟地相比，略微偏清透一些。她的肾气很虚，但是又没办法马上补肾气，还得非常慎重。中焦这块，除了白术，党参什么都用上了，左路补气的黄芪，慢慢地用药由祛邪气为主，转变为祛邪和扶正并重的思路。看十月二十三日处方。

 

这个方子来看，进步比较大了，从九月底到十月底，已经一个月了，现在的脉象，只是略微有点紧，右脉稍微有点沉，有点脾胃虚，舌苔比较干净了，只是两侧还有一点黏，也就是说整体气血流通比来的时候好多了。

我们在用药还是扶正和祛邪并重，扶正就是补正气，运脾胃。祛邪主要是化痰和疏肝，皂角以前一直用1克，这个方子开始用0.5克，已经减量了，说明浊气减轻了。另外补肾还是用益智仁和肉苁蓉，但是药量比较大，所以六付药里面，前三服药没有补肾的，三服药加上了，还是先祛邪后扶正的意思，一个方子一星期以内有些小的变化。

这个孩子刚来的时候，眼睑肿得过于严重，把眼睛都挡住了，所以刚来的时候是看不到她的眼睛的，自己也看不见东西。到一个月的时候，脉象已经改善的很好，眼睛已经消了很多，慢慢地往回收，就变小了，出现了一条缝，能看见光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再看下一张处方，十月三十日处方：

 

这个方子呢，肾气更虚了，浊气慢慢越来越少，正气表现的越来越虚。这个孩子和她妈妈住在一个小旅馆里面，条件也不是很好，生活也不方便，南方人到北方来，饮食习惯也不适应，正气恢复比较慢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所以脉象还是偏弱、偏凉、正气虚比较明显。

因为中焦脾胃浊气没有完全去掉，或者不能把中焦运化的功能完全恢复的话，就很难有一个很稳定的效果，所以呢，用药的主要思路，一个是化痰，一个是温运中焦，恢复脾胃的功能。因为中焦生湿，湿聚成痰，不把中焦调好，这个病根儿就很难去掉。中焦的根基呢，跟先天肾气，跟下焦肾气虚弱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在她虚的时候，主要从先天肾和后天脾这两个角度用药，同时也兼顾化痰。而且，用药过程中也有一些波动，这也算一次波动，情况有点差，具体什么原因我也记不太清楚了。看下一个，十一月六日处方：

 

这张方子，脉象舌象都明显好一些，用药还是温运脾胃，继续用皂角化痰，继续用益智仁，枸杞子补肾，这个比较柔和，各方面都兼顾到了，不像刚开始什么也顾不上，只顾去化痰流通，赶紧疏通，先把气转开，那是最开始的处理。现在脉慢慢柔和下来，尺脉的虚象慢慢显示出来，舌头也变红了，慢慢也瘦下来了，刚开始是一个很暗很黏浊的舌头，现在就变成一个红瘦，相对干净的舌头。就是正气虚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所以用药就慢慢过渡到扶正气为主，化浊气为辅，有一个偏重，慢慢开始往扶正气这方面倾斜了。

下面这几个方子变化不大，都是皂角化痰为主，加上运脾胃和补肾的药，这么一个思路。都发上来了，我给大家比较一下：

 

后面几个变化不大，都是在温运中焦，皂角化痰，加上补肾，这么一个思路。不过是随着病情的变化，个别流通的药，量上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看二零零二年一月八日这张方子，记录是脉动而绵，动就是有灵气了，脉气已经流通很好了，绵是有点虚有点痰的意思，舌头是淡红的，红润的，苔是薄白苔，略微有些黏，非常好的一个舌象。

所以用药的时候，思路上还是运中化痰补肾，没有大的变化，实际上用药上，从最开始只敢用益智仁，到后来加上少量的肉苁蓉，加上枸杞子，到现在用大量的益智仁和肉苁蓉，一块儿来用，就是补肾的力度逐渐加大了，而皂角从原来的1克，减到0.5克，用得比较少，兼顾着化痰。

到一月份，两个多月的时候，眼睛基本上消下去了，还有一点点发红，已经能睁开了，可以正常看东西了，自己感觉也不错，疼呀胀呀的感觉都不太明显了，晚上睡觉也很平稳了，效果隔几天就有一个变化。到一月份马上就过年了，所以就回家了，说年后再来看，最后一张是过了年的方子。

年后呢就没时间在北京住了，年前一直是在北京住的。我当时跟她讲，你这个还没有好，还要再吃一段时间药，把肾气巩固一下，因为肾气不巩固，还有可能复发的。小姑娘比较着急，以后还得高考，就回去上学去了，就只能是找个周末来看看，然后接着回去。以后再来找我看病，都是断断续续的，可能隔上一个月两个月来一趟。

可能是春节以后两三个月吧，大概是四五月份的时候，又来找我，有点复发了，又有点肿，当然肿得没那么厉害，红红的，稍微有点大。她说在学校，可能学习有点累，然后就复发了，我还是按以前的思路，运中呀，化痰呀，补肾呀，告诉她不要太累，又吃了一段时间，吃了几次吧，就又恢复正常了。

我说你这次先不要停药了，坚持吃上一段时间，因为她家里比较困难，还要上学，还要吃药，坐车也要花钱，压力也比较大，后来就不收她的诊费药费了，负担可能会小一些。就这样断断续续，又来了三五个月吧，记不清楚了。

总共吃了一年多吧，后来是断断续续地吃，基本上就完全正常了，稳定了，后来还专门照了一个眼睛好了以后的照片，送给我，她妈妈也专门过来一趟，感谢我。因为孩子开始打算休学的，上不来学，后来吃了药效果还不错，就没有办休学，继续跟着上学，学习也不错，后来考上当地不太远的一个大学，上大学以前还过来和我说了一声。应该是今年夏天考上大学的，因为考上大学了，买了新衣服，穿得也比较漂亮，眼睛看不出来生过病，一个很正常的小姑娘，我也很替她高兴。

这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大学也没那么累了，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因为如果有问题应该还会来找我，至少从上大学以前到现在，这半年多的时候，应该都很稳定，没有复发。

这个案例主要讲什么呢？一个你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疾病，也没治过，怎么处理呢？首先排除这种局部结构上的问题，西医的检查也很有意义，至少让你知道视神经没有问题，眼球没有问题，只是一个水肿，这种情况呢，对于中医调气的角度来说，可能更好调一些，如果真是那种比较难治的肿瘤之类的，就不会这么简单了。所以西医也有它的优势，也不要去反对它。

另外，通过这个案例我们发现，任何的疾病，无非就是正气虚和邪气盛这两方面的问题，这个案例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去斟酌正气和邪气这两方面的关系，病急的时候郁结厉害的时候要先化浊气，流通一气，一气只有能够正常地流通开，能够转动的时候，才能够维持一个正常的状态，病气都堵上了，流通不开了，这个时候再虚，也没法补，所以首先要动起来，这就是祛浊气的目的。其次，才是在流通的过程中，要保持正气的根基，你不能为了治病，把正气伤的都散架了，也不行。

在流通化浊的过程中，时刻注意正气的变化，气虚补气，脾虚运脾，肾虚补肾，根据情况灵活处理。这就是黄元御讲的一气周流的妙处，始终是以人体的正气作为一个主线，保持人体正气正常的流通，以这个为目的，在化浊的过程中，不会忘了扶正，在扶正的过程中，有浊气挡着，也要先把浊气化掉，有一个主线，就不至于偏离了方向，就会对扶正和祛邪的关系处理的很好。

因为中间这个小姑娘以为自己好了，就不吃药了，正气一虚就又复发了，这也是给我们一个教训。肾气的恢复不是三天两天，往往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一般半年以上，才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恢复。所以我们给病人治病的时候，即便病气已经去得差不多了，症状已经完全缓解了，表面看起来已经好了，如果舌象脉象上肾气没有恢复，还是要补肾，不是见好就收的，正气上还是要持续恢复一段时间。

案例就跟大家讲到这里，剩的时间不多了，就不答疑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