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孔凡成:语文究竟是什么?

 萋草园 2014-01-13

  确立正确的语文概念观对于确立正确的语文教育观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追本溯源,不同的语文教育观大都和对语文概念的不同理解有关。比如目前较为流行的文学教育观和言语教育观就与把“语文”释为语言文学和言语有关。可以说,有什么样的语文概念观就有什么样的语文教育观。

  正确的语文概念只能有一个。但目前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一是“语文”的构词方式为各种阐释提供了不二法门,提供了可以任意言说的张力。作为一个并列式合成词,“文”有多种理解,如文字、文学、文章、文化等,于是就有了语言文字、语言文学、语言文章、语言文化等等说法。可惜这类说法大多是望文生义,而且概念的外延不很周延。二是语文教育中存在的急功近利、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现象为各种解释提供了口实。如语文教育中文学教育质量差就强调语文是语言文学,实用写作能力低就说语文是语言文章,文化底蕴低就认为语文是语言文化,文字功底差就释作语言文字,语法不通就释为语言等等,这种易走极端的操作方式很容易为各种并不科学的“新”说法提供了可乘之机。三是不顾原文,误释前人说法。叶圣陶先生关于语文的解释可以说最具权威,研究者纷纷引用,可惜大多是脱离语境,断章取义,致使语文概念问题始终得不到科学解决。这样,对语文概念的阐释就出现了“自语”现象,研究者只根据自己的认识好恶得出结论,出现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现象,令一线教师无所适从,大大影响了语文教学质量的提高。

  要正确地把握“语文”概念就必须历史地、完整地、发展地理解叶圣陶先生的有关解释和说明。因为“语文”一词虽然早就出现在王森然、夏丏尊、鲁迅等先生的有关论述中,但作为课程名称却是叶老首创,而且叶老对于该词的含义在不同的场合也多次作了说明,这些说明前后又不大统一。所谓“历史地”就是在理解叶老的论述时,要从“语文”一词的来龙去脉出发,看到其继承性的一面,而不是割裂历史,看不到“语文”与“国语”、“国文”的联系;所谓“完整地”就是要从上下文入手,联系叶老关于“语文”一词解释的所有论述来全面理解,而不是只搜求个别词句,弃有关不利论述于不顾;所谓“发展地”就是要以向前看的眼光,看到“语”和“文”两个语素内涵的不断变化,以现有的科学认识来看待这一问题,做到既尊重前人,又不曲解前人。

  现在来看叶老的有关论述:

  什么叫语文?平常说的话就叫口头语言,写在纸面上叫书面语言。语就是口头语言,文就是书面语言,把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连在一起说就叫语文。这个名称是一九四九年下半年用起来的。解放以前,这个学科的名称,小学叫“国语”,中学叫“国文”,解放以后才统称“语文”。[1]

  当时小学的“国语”,中学的“国文”相当于现在的语文课。[2]

  “语文”一名,始用于1949年之中小学语文课本。当时想法,口头为语,笔下为文,合成一词,就称“语文”。自此推想,似以语言文章为较切。文谓文字,似指一个个字,不甚惬当。文谓文学,又不能包容文学以外的文章。[3]

  “语文”一名,始用于1949年华北人民政府教科书编审委员会选用中小学课本之时。前此中学称“国文”,小学称“国语”,至是乃统而一之。彼时同人之意,以为口头这“语”,书面为“文”,不可偏指,故合言之。[4]

  对叶老的这些论述,如果我们仅习惯于引用“把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连在一起说,就叫语文”或“口头为‘语’,书面为‘文’”来证明语文就是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或进一步引伸发挥为语文就是语言、语文就是言语,那显然是不恰当的,不够准确的,因为这里引用的仅是片言只语,没有把它放在具体的语境中联系相关的论述来完整地加以理解。

  我们在理解叶老的这些解释说明时,除了要看到叶老对“语”、“文”两语素作了重新定位外,还要看到叶老总是联系“语文”一词的来历,哪怕解释得再简单,也要顺提一下该词何时使用。这就提醒我们:“语文”一词并非空穴来风,凭空杜撰,它与先前“国语”、“国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我们在理解该词时,也应从源流谈起,顺藤摸瓜方可理解本意。透过“统而一之”、“统称”、“故合言之”、“相当于”等词句,很明显,“语文”来源于“国语”和“国文”,实际上包含着此前小学的“国语”和中学的“国文”,是“国语”和“国文”的统称。如果我们抽出共同语素“国”,语文实质上是“祖国语文”的简称!

  当然,我们说语文是“国语”和“国文”的统称并不是说语文是国语和国文的简单相加,而是从语文和“国语”、“国文”紧密联系的角度、建立在“语”和“文”两语素的含义已发生变化的基础上谈的。换句话说,如果国语和国文中的“语”和“文”含义不变,语文只能约等于国语和国文之和,叶老说的“相当于”就是这个意思。用公式表示为:

  语文≈国语+国文=祖国语体文+祖国文言文=祖国书面语

  这就是解放以来一部分人只重视书面语训练﹑不重视口语训练的根源之一。这显然不是叶老的本意。

  只有当国语和国文中的“语”和“文”释为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时,语文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语和国文的统称。此时用公式表示为:

  语文=国语+国文=祖国口头语言+祖国书面语=祖国的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

  这才是叶老的立意本旨。

  但是,且慢!有人说:不对!语文不是国语和国文的统称!因为叶老还说过“‘语文’这个名称并不是把过去的‘国语’和‘国文’合并起来”。是的,叶老是在小学语文教学研究会成立大会发言中说过这句话,不过,叶老所说的不只这一句话,本意也不是要否定语文和国语、国文之间的联系。叶老是这样说的:

  “语文”作为学校功课的名称,是一九四九年开始的。解放以前,这门功课在小学叫“国语”,在中学叫“国文”。为什么有这个区别?因为在小学的课文全都是语体文,到了中学,语体文逐步减少,文言文逐步加多,直到把语体文彻底挤掉。可见小学“国语”的“语”是从“语体文”取来的,中学“国文”的“文”是从“文言文”取来的。

  一九四九年改用“语文”这个名称,因为这门功课是学习运用语言的本领的。既然是运用语言的本领的,为什么不叫“语言”呢?口头说的是“语”,笔下写的是“文”,二者手段不同,其实是一回事。功课不叫“语言”而叫“语文”,表明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都要在这门功课里学习的意思。“语文”这个名称并不是把过去的“国语”和“国文”合并起来,也不是“语”指语言,“文”指文学(虽然教材里有不少文学作品)[5]。

  这里所说的“‘语文’这个名称并不是把过去的‘国语’和‘国文’合并起来”与叶老所说的“国语”和“国文”“至是乃统而一之”、“相当于现在的语文课”、“统称‘语文’”等说法看似矛盾,实则并不矛盾。所谓“解放以前,这门功课在小学叫‘国语’,在中学叫‘国文’”中的“这门功课”指的就是“语文”,足见它们前后相承,联系密切。但是毕竟有所区别:解放前的“国语”、“国文”重在书面语训练,解放后的“语文”不仅重视书面语,而且重视口头语,听、说、读、写都很重要,这就否定了那种企图借“语文”和“国语”“国文”之间的密切关系来证明可以不重视口头言语训练的倾向。所以正如上文指出的那样,语文是“国语”和“国文”的统称并非将两者简单相加,“相当于”并非“等于”。可见前后说法并不矛盾,只不过论述的侧重点各有不同而已,这里所引的侧重区别,重在求异;前文所引的侧重联系,重在求同。如此,叶老既看到了联系又看到了区别,从而辩证地、完整地论述了语文内涵的变迁和发展。

  因此,我们说,在“语”、“文”语义已经变化了的基础上,“语文”就是“国语”和“国文”的统称,是“祖国语文”的简称,意指祖国的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

  需要指明的是:叶老所说的“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并非从语言分类的角度来对语言进行科学划分,而是从语言运用的角度,着眼于言语作品的不同形态所作的划分。指出这一点并非要苛求叶老。因为在当时,人们把“语言”和“言语”混用的现象十分普遍,而在今天,根据语言学理论,“语言”和“言语”含义绝不相同。为避免因二者混用而导致语文教育观出现歧见,我们认为有必要明确指出:叶老所说的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就是指书面言语和口头言语,合起来就是言语。至此,我们说,语文本意就是祖国的口头言语和书面言语,简言之,就是祖国言语,即中国言语!

  作为一门课程,它与数理化等学科不同,它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它仅是以具体的选文为载体,通过形象、生动、具体的作品来使学生掌握中国言语规律,习得语文能力,提高语文素质,并以其内在的人文精神来涵养、濡染学生的心灵。因此,它是一门人文性很强的活动课程。

  据此,语文是指导人们掌握和运用中国言语的一门具有浓郁的人文色彩的活动课程。

  确立这样的语文概念观意义重大:

  其一、语文既然是祖国言语,那么语文教育就必须根据祖国言语的特征,按照祖国言语的习得规律来开展教学。一方面要继承祖国言语教育的优良传统,充分挖掘两千多年来祖国言语教育的丰厚宝藏;另一方面要在借鉴国外言语教育优秀经验时,避免生硬模仿国外,以国外的言语教育规律简单地代替我国的言语教育规律。

  其二、有利于克服原有说法中的一些偏颇不当之处,改变我们在教学中的一些不当作法。原有的关于语文说法和做法大都存在着一定的片面性。如认为语文是语言文学,无疑会使人更加重视文学教育,但有可能忽视文章教育;认为语文是语言文章,则有可能把文学作品当作一般文章来处理,降低文学教育的品位;把语文释为言语,外延又太大,似乎还包括其他国家的言语。而新的概念强调语文就是祖国言语,涵容了祖国口头言语和书面言语的方方面面,有可能避免走极端,使语文教育真正回到祖国言语教育上来,使听、说、读、写真正得到全面训练。

  其三、有利于确立大语文教育观。语文是祖国言语就意味着时时有语文处处是语文。语文教育必须在开放的、动态的社会环境里进行,必须联系生活实际,扩大语文教学的时空范围,使学校语文教育、家庭语文教育和社会语文教育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其四、有利于确立人文教育观。祖国言语跳动着中华民族的灵魂,语文教育富有浓郁的人文情怀。这使语文教育在内容、方法和目标上必然要体现出人文精神,如内容上重视民族传统文化的熏陶;方法上强调学生的自主性、独立性和创造性,重视体悟、联想和想象;师生关系上强调相互合作,相互尊重;教学目标上也更重视健全人格、发展个性。

  其五、有利于进一步强化少数民族言语教育。毫无疑问,祖国言语教育的核心是中华民族通用语——汉语教育。但是绝不能因此忽视少数民族的言语教育。因为祖国言语还包含着祖国大家庭中各少数民族的言语,这些民族的言语是祖国言语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倡导语文是祖国言语就意味着必然要重视各民族言语教学,加强对各族言语教育的研究,从而促进各民族和谐发展,共同进步,从根本上避免国外敌对势力无端指责我只重汉语教学不重其他各民族言语的苗头。因此,那种只认为语文教育是汉语教育的认识是不妥当的。

  综上所述,语文就是祖国言语,就是指导人们掌握和运用中国言语的一门具有浓郁的人文色彩的活动课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