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大儒巷
老街巷来头都不俗,大儒巷也是,因为母校大儒小学就在巷里,提起越发亲切。康熙《苏州府志》说,大儒巷东接平江路,西至醋坊桥。巷中大刹昭庆寺里有参天古银杏,故叫“大木巷”、“大树巷”。明代,巷中出了“国学大师”王敬臣,大儒级别,开馆收门生400多人,讲授“慎独”学问。一时间,王家门庭若市。“大树巷”就此改姓换名,延续至今。
中段38号是母校。全是老房子,校门是个一进厅堂;走过院子到二进厅堂,放两张乒乓球桌;三进厅堂更大,当礼堂用。下雨天,上体育课。周一上午,全校列队,听校长训话,气氛严肃。毕业庆典也在那里举行,校长张开双臂指挥大家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唱着唱着,老师流泪了,女生哭出了声。 现在清楚了。母校就是吴中名刹昭庆寺旧址。昭庆寺建于元代天历年间,前大门供奉四大天王,中大殿供奉如来佛、文殊,大殿后面是法堂方丈室,还有神祠、库房、厨房,可见当年建造规模的宏大。 年初,小朋友在平江文化中心表演《弟子规》,我去观看。原来,母校早已搬离,古寺经过整修,被辟为区级文化中心,设有摄影室、刺绣室、艺品展室、文学茶室。只是,昔日的古寺、学堂气息已经全无。大门前新置“古昭庆寺”石碑。母校建于1906年,1952年就称大儒中心小学,如今,母校不在了,心中不免惆怅。 巷中原来有河浜,50年前拓宽街巷,河浜被填没。是的,在母校上学时,河浜已经看不到,看到的是加宽了的巷。猜想浜河有多宽,该有5米吧。在古城区,算是条不小的河浜了。河浜东端连着平江河,豁口部分砌着临时台阶,路边堆着乱石砖块。放学不回家,站在台阶上,朝着平江河里扔砖瓦、打水漂是那时的快乐游戏。 有天落雨,刘同学走过刚填好的半幅泥路,一不留神,摔了大跟斗,浑身烂泥,挨了班主任赵老师批评,回家换衣服,又挨他爸一顿揍,没有衣服可换,刘同学大哭小喊,一天没上学。下午,赵老师带我们去看刘同学。赵老师坐等刘同学父亲回家,狠训了打人的父亲:“你打我的学生,违法。你再打,走呀,去派出所讲理!”赵老师当年不过30来岁,在我们眼里,是高个子美女,瞪着大眼睛,戴着宽边镜,觉得好看,也这样凶啊。一直带我们到毕业,整整6年。 大儒巷中段有两条夹弄,一条通往肖家巷,一条通往南显子巷。马同学到过天平山,说山上“一线天”很窄,不好走。可以去走小夹弄,体会体会。大家天天去挤,浑身沾满墙壁灰,又被赵老师批评,谁身上沾灰就罚谁做作业:“课文,先抄三遍,听见没有!” 靠临顿路一端的巷口开了家大混堂,父亲带我洗过几次。后来成了仪表厂。季同学就在厂里做统计。从局机关辞职的同事老金,在厂里二楼租了楼面办公司,雇请职工,生意红火。先买宝马小轿车,再买太湖旁边小别墅,生活更滋润。 所以再走大儒巷,总是先到厂里看同学,再到公司看同事,话题很多,感慨万千。几年前,仪表厂关停了。现在是苏州图书馆平江分馆和平江少年宫,我去得更勤,先看报纸,再到长发商场买面包。 巷中34号有爿大集体性质小厂——苏州医疗器械厂。大跃进年代开办时,只有十多人,邻居王妈没有文化,就去当工人,做到退休,现在每月也有几千元的退休工资。王妈很满足:“当年路走对了,现在不用靠子女。”王妈今年90岁,说话一套一套的。 苏州小巷有古迹,大儒巷更多。6号是丁宅,建于清代,原为七进,现仅四进楼厅。丁宅最早主人无从考证,只知民国时期的主人丁春之,是苏州早期的民族资本家,他创办苏州第一家民办电气公司,与日本人开展竞争,取得全胜,大长了中国人志气。 丁宅长年失修,如今已整体搬迁到巷内54号,修缮一新,前后四进,一进在南面肖家巷,四进在北面大儒巷。旅德华人王小慧在那开艺术馆,我跑去参观,也想顺便参观新丁宅。 巷内8号为德邻堂吴宅,晚清建筑,住着几十户人家,一眼望去,杂乱无章。老宅分东西路,东路六进;西路大厅高悬“德邻堂”匾额,以德为邻的意思,可惜“文革”中被造反派拿走焚毁了。宅主吴曾祚是清代状元吴廷琛的曾孙,聪明勤奋,留学海外,回国后创办电讯业务。民国时当过锦州、苏州、宜昌、常州的电报局局长。 前几年,苏州启动古城区优秀历史建筑保护工程,德邻堂吴宅也将开展大规模抢修工程。 巷东还有一处建于乾隆年间的老宅端善堂,门牌为44号至52号。坐北朝南,北接南石子巷。横向五路,纵向七进,一座典型的清代大宅院。三进为主厅,额匾“端善堂”是当年书法家韩敏的墨迹。 宅主潘镒芬,是苏州“富潘”家后人,著名的“治黄”水利专家,黄河花园口堵口复堤工程就是潘镒芬主持完工的。解放后,潘镒芬多病,长住苏州休息,端善堂是他的最后归宿。 每每走过大儒巷,我就不只看母校看老宅看老街了,心中更多的是想着那几位一生奉献,实业报国的“老苏州”人了。 □周海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