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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钱儿飘落的心野 初雪飞抹额眉，记忆中的榆钱儿悄落，铺满我行走的路。 一带缓坡上，一棵孤独的榆树，盘扭着身子，皴黑着皮肤，落榆钱儿。节奏，神态，姿势，拽着我的心弦，扯着我的情感，书写我的眷念。 榆钱儿中走来了尘土飞扬的春天，黄汤似的日子中，榆钱儿给了我们饱的亲吻，饿的新鲜，我们抓着淡绿色的串串榆钱儿攀升在日子里。 很长一段岁月，农民们宝贝着自己有限的自留地，老乡们喜欢用高粱秸夹障子，并在中间有距离地种上榆钱儿。树苗长到一定大时，便可以将它们编扎起来，这样省了烧柴，更省了事。但屯落中只有我们家的老榆树能结籽，乡亲们便叮嘱父母留种子。被宝贝着的老榆树卖力地结着榆钱儿，在春风中摇曳自己朴实敦厚的躯干、枝条，将喜爱播种在乡亲们心头。 一年春天，父母叮嘱我们不准捋一串榆钱儿，说有很多乡亲在等种子成熟。可是没有吃食的春天，榆钱儿是我们鲜绿的希望，我们便和父母打起了游击战，持久战。我们轮番地看着父母的行踪，瞅准机会便猛捋一阵儿，用衣服兜着，躲在柴禾垛后面狼吞虎咽。 一次，母亲来抱柴禾，她的脚步声让我们惊慌失措，便慌忙地将榆钱儿大口大口地揉进嘴里，哪里还品得出甜丝丝的味儿，直噎得我们泪水婆娑。母亲悄悄地默默地定定地看着我们的狼狈相，阒然转身。夜里我们听见父母的争吵：孩子们太饿了。可是我们答应了给人家留种子，怎好食言哪！ 躺在土炕上的我们，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用被子蒙上头。从那以后，我们咽着口水蒙起眼睛围坐在老榆树周围，嗅榆钱儿淡淡的甜香，谁也不折树枝儿，不捋榆钱儿。只是那清香总激灵了嗅觉，口水不自觉地流出来。一个本家嫂子见我们如此，便劝说：傻妹妹弟弟，那东西你们不动就一定能留下了，饥饿的人何止你们那！我们醒悟似的依旧分了工，看榆钱儿。嫂子将我们的做法告诉了乡亲们，大家默默地叹气：春脖子快点儿过去吧。有的乡邻还送来了自己舍不得吃的干葱皮子和甜菜疙瘩。榆钱儿成熟了，纷纷飘落，有如梨化花带雪般美丽。我们赶忙将榆钱儿收起来，送给乡邻。乡亲们用粗糙的大手抚着我们黄瘦的脸。 第二年春天，田头地脑儿，长出了一棵棵小树苗，摇曳着小小的身子，美美地生长。荒草深处，柳树丛中，也有了榆树笨拙的身影。 几年过去后，家家的障子都修成了一米多高的榆树墙，一到春天，整个村落都茂盛着鲜绿的榆树墙，方正密实的鲜绿给了我们最甜美的憧憬。老榆树就在这欣慰中老得开了杈：皴黑的身体在两米多高的地方，一分为二，两股枝杈如对生的女儿，身子盘扭着，枝干直伸着，叶片绿莹着，整个的厚重而鲜润。榆钱儿呢，在阳光下飞翔，在月光下舞蹈。榆树横伸而微垂的枝被父亲修成圆圆的伞盖，荫蔽着脚下的生物。串串淡绿的碧玉，在单调的色彩中点缀着农人和饿者朴实的梦。 我们嗅着榆钱儿香，趴在土炕上写作业，骑在榆树上数星星，靠在老屋的墙上计算明天的行程。 祖父去世时特地嘱咐伯父，就用榆木疙瘩点火送我上路吧，榆木脑袋是我们普通人的福分。 以后我们留心那送走亡灵的地方往往长着一棵老态而憨直的榆树，是祈求还是希望？在生命的归结点，榆树依旧默默奉献。 随着日子的好转，榆钱儿渐渐离开了我们的饭桌，田头地脑一到春天，便钻出一棵棵盼望的小脑袋，可是榆树障子已经够用了，人们在叹息一声中将它们砍去，榆树成材慢，木料不大适合做家具，榆树和它的串串榆钱儿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一次，远在异乡的伙伴特地回乡找榆钱儿饼子吃，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为此大弟弟便特地在猪舍旁边留了一棵榆树，榆钱儿正好吃时便摘下来，保鲜在冰箱里，还用塑料袋儿速冻了一袋袋榆钱儿，准备着我们打牙祭。我们在珍爱和寻找山珍的岁月中，时时梦见榆钱儿的笑。 饱满的季节里，榆钱儿依旧跟随我们奔波在四季，行走于人生。 老榆树在一次雷击中猝然倒地，去了。双手捧着弟弟寄来的老榆树的最后一张照片，榆钱儿将新鲜的乡土味儿，在我们居住的城市播撒。慢慢地弥散开去。榆钱儿，你一定知道了，对吗？游走于城市中，生活让我的脚步越来越疲倦，我们行走在各种绿化树中，寻找老榆树的歌声，寻找榆钱儿梦，将思念放飞。 我怀念榆钱儿的甜香！怀念那段日子，怀念那里的人。榆钱儿，我的怀念你一定听得见，便将自己的身影夜夜送进我的梦中，对吗？ 天空，雪在下。心野，榆钱儿在飘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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