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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蒲黎生 2014-03-26

                   蒲黎生

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新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在城市过年,孩子们偶尔燃响的爆竹声,亲朋好友手机信息的祝福声,妻子打扫卫生的吆呼声响成一片。贴春联,挂灯笼,吃饺子,意味着年之将至。每年不可或缺的央视春晚,将全家人聚拢在一起,喝茶,饮酒,吃糖果,嗑瓜子,相互祝福,济济一堂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不论长幼,不论尊卑忘情地欢歌笑语,春节联欢晚会已将年味调和得浓香扑鼻。平安也罢,艰辛也罢;问心无愧也好,心存缺憾也好,随着午夜钟声的响起,随着全城千家万户的鞭炮齐鸣,我们又面临着新的一天,新的一年又来临了。

在春来春去的轮回中,我们的年轮又增添了一岁,生命在岁月的风风雨雨里长成。不论世事怎样变迁,过年的花样怎样翻新,但怎么也忘不了故乡过年的滋味。在那远去的孩提时代,过年是万家团圆亲情浓郁的节日。不分富贵贫贱,不分户大户小,每家每户都要在年关生一盆旺旺的木炭火,寓意来年家里的日子红红火火。长辈们熬着香喷喷的油面罐罐茶,品着自家烧烤的酩淋酒,说着地道的家常话,脸庞被火炉映衬得通红通红。大孩子们在院子里此起彼伏地点燃了鞭炮,小孩子则嚷嚷着要穿期盼已久的新衣裳,孙子们抢着给爷爷奶奶磕头,以求更多的压岁钱。人们在除夕之夜要在已故亲人的坟头点腊上香烧纸钱,以慰藉亲人的在天之灵。还要挂天灯,写上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敬奉天地。对没有赶回家过年的亲人则许愿祝福来年平顺吉利。吃过豆腐臊子汤手擀长寿面后,全家人挤坐在热腾腾的土炕上,围着火盆而坐,啃着腊肉骨头,吃着凉拌猪耳朵,涮着木炭暖锅子煮好的各种干菜、萝卜、豆腐、粉条、丸子。这种暖锅子虽不名贵,但经过慢火炖煮,各种菜肴的味道融合互补,浓香滋润,那种大杂烩的味道至今让人难以忘记。它折射出了山里人不事张扬,内敛厚道,淳朴善良的性格。在这质朴的年夜里,在扑朔迷离的老油灯下,全家人坐守麦根,以盼来年好收成。一年到头了,全家老小都和和气气,不再红脸,不再相互顶嘴,求个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烤着木炭火,热着酩淋酒,全家人都要喝一口这温热香淳的酒,分享全家一年的幸福。这一杯酩淋酒把多少思念,多少惦记,多少期盼,都融合在这浓浓的酒里,围着火盆,带着微醺,听母亲讲那些过去的往事。那时候是物质匮乏的年代,虽然没有现在的物质富裕,没有超市琳琅满目的食品,没有手机信息的祝福,但亲戚们拜年的一盒饼干,一把挂面,几个鸡蛋,都让人奢望好长时间。虽然缺吃少穿,但每次吃饭大家都很谦让,好吃的先让老人和孩子吃,然后才是大人吃。有时往往给做饭的母亲所剩无几,只能将就一顿算了。孩子们过年一旦穿上一件新衣裳,高兴得几天都在蹦蹦跳跳。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过年的气息,用鼻子都能嗅出来,各种鞭炮的火药味,各家饭菜的香味,与缭绕的炊烟一起扩散蔓延。那时的过年才真正有滋味,不管过了多少年,总让人回味无穷。

人到中年,成家立业,每逢过年就再也不可能固守在一个地方了。母亲在礼县老家,岳父母在陕西礼泉,我和妻子工作在武都,所以我们过年在这三个地方轮流过年,三年轮换一遍。虽然回家过年的路途颠簸,道路艰险而且漫长,但老人们的健在,无异于一个强大的磁场,让我们迫不及待地回到他们身边。在武都过年,一般都见不到冰雪,领略不了天寒地冻的天气。气候暖和,风不佛面,水不结冰,白龙江两岸长满嫩绿嫩绿的露地蔬菜,在冬日暖阳里最适合老年人居住。然而,我和妻子始终都没能把自己的父母接到武都居住过年,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即使我们在武都过年,亲戚朋友较少,往来的人只是自己的同事邻居。除了看电视,看社火,剩余的时间就是和妻子一起沿滨江路散步锻炼了。曾赋诗一首“龙江两岸冬如春,山下杨柳山上冰。人来人往拜年忙,各家春联映街红。旷野少人闲散步,我携妻子迎春风。人在他乡亲朋少,唯有健体走江滨。”。一到年关回到故乡,心里总觉得热乎乎的,老人们又健康平安地度过了一年,这颗漂泊的心终于回归到一个温暖避风的港湾。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有说不出的安然自在,故乡真正成了我身心憩息的地方。在礼县老家过年,那个座落在群山臂弯里的小山村,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积雪簇拥着一坐坐青堂瓦舍,满山遍野白皑皑地连在一起,叶木成片地挺着稀疏灰褐色的枝干,数垅翠竹愈显青翠,站立在山梁上的松柏更显苍劲有力,偶尔的鸡鸣犬吠让村子更显寂静,透过袅袅炊烟可以感觉到整个村子的殷实富庶、自在安闲。在这种纤尘不染,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遂想起白居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诗,我的性灵都融化在故乡小巧玲珑纯真无暇的意境里了。家人一年的鞍马劳顿在这瑞雪兆丰年的情景中释然了,全家团聚,合家欢乐,安享天伦,欢度春节。在关中礼泉过年,我感受的是那种大气磅礴,广袤无垠的原野,还有那厚道实在,宽容仁爱的人文关怀。漫天飞舞的大雪把关中平原装点得银装素裹,地接天天接地,白茫茫混沌一片。陡然想起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独衰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诗,感到一种空旷寂寥,天地一色,无边无际的辽阔。而没有意识到柳公的那种落魄潦倒孤单无助,和我身在他乡为异客的境况。关中的农村规划有序,建筑风格别具一格,高大的红漆铁门,镶嵌着狮子头和大铆钉,给人一种威严大气。整齐化一的村庄街道宽敞干净,满屋的富士苹果香味四溢,关中农民的富庶堆在家里,映在人们的脸上。过年时油泼辣子和滚烫的烙面已将严寒驱跑,悲怆的秦腔感动得人热泪盈眶。我虽是关中女婿,但妻子的娘家已把我融入到他们的亲情之中,在这里我的心情才得以放松,灵魂才得以安顿,我更相信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话了,也相信命里注定与关中有缘。

正因为如此,我和妻子结婚二十多年从未分开过年,总是在礼县、礼泉县、武都三点一线地跑,分别陪伴在老人身边。只因我和妻子刚参加工作,又是白手起家,工资时断时续地停发,每次回老家没有带去丰裕的物质和宽裕的现金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但父母仍然年年盼着我们回家过年,并说:团圆就好,平安就好。家里的饭养人,不需要在市场上买东西。每当我们返城时,母亲已将包袱装得满满的让我们带回城里。年复一年,我们的父母已垂垂老矣,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意识到这种潜在的危险。岳父突然撒手人寰,让人触目惊心,猛然觉得自己失却了一种责任,没有尽心尽力让老人颐养天年。岳父大人勤劳善良,和蔼慈祥。我当年去陕西提亲时他老人家对我说:我看你人靠得住,这门亲事能成。只要娃们幸福,我完全同意。当时我很受感动很受鼓舞,私下想一定要报答他老人家。婚后我们虽然常回家看看,但没有过多的给予老人家物质和生活的关照。老人家的肺心病突发,我听当地人说:喝了女婿熬的中药,就会药到病除。于是,我就尽心尽力地熬了几剂药,但还是无济于事。岳父的去世对我们打击很大,我俩下决心要对健在的母亲和岳母尽心尽力,让她们颐养天年。每逢年关就急不可待地回到她们身边,尽量多陪陪两位风浊残年的老人。然而,两位可敬的老人却先后离我们而去了,亲人的去世给我们的心灵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创伤。日子好过了,物质丰裕了,我们默默地祈祷两位母亲能多活几年,让她们吃一吃没吃过的果蔬食品,穿一穿舒适柔软的衣服,看着她们的儿孙们一个个长大成人。然而你越是担心,你越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两位母亲已离我们而去了。现在过年对我们而言,只能在武都过年了。故乡过年的氛围已离我们渐行渐远,围拢在母亲身边的那种安宁、温暖、舒适安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陡增了些许身在异乡为异客的乡愁。偶尔抽空回趟家看望自己的兄弟姐妹,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境况已与母亲健在时不可同日而语了。现在我才明白了母亲健在时,有家可回,真是一种幸福。

但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我们可以把过年时长辈的慈爱善良传承下来,传给子孙们不要忘掉自己的根。过年全然在于一种感悟、一种心态,一种追求,源远流长的是传统,继承的是财富。在快乐中追求,在追求中记忆,让记忆里美好的东西堆栈起来,成为我们的精神力量,把一年开头的几天过的惬意舒适,给来年带来一个轻松快乐的好心情,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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