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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写：天，没有一丝云彩，蔚蓝蔚蓝像是汪洋大海。一粒粒金黄色的谷子在机器下飞溅，欢快地跃入扮桶里。父亲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汗珠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弯下腰，爱怜地捞起一把谷子，对着阳光眯起眼睛，欣慰地笑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辉。 在一二十年前，机械化尚未普及时，“双抢”无疑是农村中最苦最累的时节。那时，酷暑难耐，高温如火，大地烤得似乎要昌烟。农民们则要在烈日下割稻、扮禾、扯秧、犁田，每个人晒得只有牙齿是白色的。 我们一家六口人，父亲自然要挑大梁，母亲半边天。除了犁田，所有农活母亲几乎都在行，绝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百来斤的谷子，她一咬牙，晃悠悠地挑上五六里路，去邻村打米。除了地里的活，回家还要种菜、做饭、喂猪等。深夜，我们全都在劳累中入睡，她则就着微弱的灯光剁猪菜。 天刚亮，六点的样子，我们四姐妹兄弟揉着惺松的双眼，迷糊糊地往田地里走去。踩着清凉的露水，拂开柔软的柳枝，钻到田里，佝下身子，镰子一挥，一片饱满的谷子就飞快地倒了下来。尖锐的稻叶像锯子一样，不时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红印子，痒痒的，微微地疼痛着，不洗澡还不觉得。八点的样子，我们估计要吃早饭了，把镰子像水稻深处一插，箭似地往家的方向跑。餐桌上也不似往日的简单，却是有喷香的鲜肉汤和金黄的荷包蛋。扒下三碗饭，肚子圆滚滚的像个小球。 早饭后，父母合力抬着一二百斤的扮桶，小心冀冀地走过狭窄的田径。我们抱开一片稻子，腾出一块空地，扮桶就稳稳当当地盘踞在那里了。这时，稻子上面的露水干得差不多了，父母就踩着扮桶打谷子了。四弟小跑着，双手搂着一小捆捆的稻子送到他们手上，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开心。他知道，今天有一支冰棒在乖乖的等着他呢，这是他平时无论怎样撒娇都要不着的。 农村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早出晚归做农活。在我十五岁时，就成为大半个劳动力，开始踩桶了。踩桶，我则整整干了五年，直到大学毕业。除了挑谷，踩桶是扮禾时最重的活。我右脚使劲地踩着机器的板儿，双手则搂住稻子往机器里送，边均匀地翻动着，确保每一粒谷子都掉到了桶里，而不是残留在稻草上，也不是落到田里。这时，稍有不慎就会失手，被机器绞坏手指，邻居大哥就是这样把手指打掉了二个。每踩动一下，脸上就有一颗汗珠落在田地上。这时，最能体味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来历。衣服湿了又干了，干了又湿了；头发湿成一缕缕贴在脸庞上，连梢末都凝聚着亮晶晶的汗珠儿。脚趾头里，全是湿润的泥巴，滑滑的像有条泥鳅儿在钻来钻去。稻子打干净了，扔在田里，等会集拢来，扎成一个个的草把子，在太阳下曝晒干后，再一捆捆挑回家，用来喂牛和烧饭。 有次，父母有急事走了，我挑着一担九十来斤的谷子，艰难地走在小路上。只觉得双肩随时要被压断，人也似乎随时会倒下来，咬着牙，我拖着脚一步一步地移着。到了一座石桥跟前，看着脚下足有5米高的桥礅，哗哗作响的河水，不禁浑身发软。这时，一位邻居叔叔抢过我的扁担，一直把谷子送到我家。至今我还记起这一幕，感激着。 扯秧插田没有扮禾热，也没有那样劳动强度大，但一天到晚立在田里，脚麻麻的，直不起腰。因视力差，我插田不在行，弄得歪歪的像铺开了“满天星”，这也成为弟弟妹妹们的笑柄。那时，我倒不是怕累，却是怕蚂蝗，一种吸血的虫子。田里水一响，它们就循声而来，游动着线形的身子附到人的皮肤上来。好多次，发现了这样可怕的虫子，我使劲地扯，把它们拉得长长的，还是弄不下来，吓得哇哇惨叫。那些黑色的身体，吸血后变成了暗红色的球体，让人心生恐惧。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装上半瓶子洗衣粉、盐、氮肥的液体，发现蚂蝗就捉进去，让其化成血水。至今，心有余悸，有时还梦到蚂蝗，在睡眠中惊醒，满身大汗。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那就是我作为一个女孩子，最怕的不是劳动，而是月事来时的痛苦。母亲因家务繁重，忙得无法注意我的生理周期，而我却无法启齿请求她减轻一点农活。毕竟，每个人要忙完自己的任务，否则晚稻就会因误期而减产。那些特殊的日子，我艰难地做那些平时对我来说并不算重的农活。那种心不从心的感觉，让我终身难忘。 双抢时节，是农民们的收获之季，丰收的早稻，就是粮食；种下去的晚稻，全是希望。这个时节，也是父母们教育子女的最佳时候。我的父母就无数次在田间告诫我，“孩子，要努力读书呀。等考上好学校，国家安排了工作，你这一辈子就不用干这些活了。”是的，他们不会用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用这些眼睛看得到的事情来说服我们。于是，在那些挥汗如雨的日子里，我们自然而然地树立了理想：跳出农门，为父母争口气！ 后记：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劳动强度大大降低，“双抢”已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双抢”了，没有了那种繁忙和辛苦。可是，坐在办公室的我，想起那些遥远却似乎近在眼前的日子，心里感慨良多。人生，若再有一次选择，我仍然愿意出生在这样一个农家，一个贫寒而又幸福的农家，有着“双抢”的艰苦和快乐的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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