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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勉| 秋日梧桐(12.11.3)

 江苏常熟老李 2014-04-14

秋天来了,街边的梧桐老了。我站在窗台前眺望。秋意越浓,落叶便积得越厚。到了深秋的日子里,就可以看见行道两旁逶迤绵延的金色步道。小孩子们兴奋起来了,好好的大路不走,非得踩着一路的落叶去上学。至于憧憬浪漫的文艺青年,心里头便涌上一股秋思。那金色的落叶、那日渐稀疏的枝桠、那斑斑驳驳的树干都叫他们看出一片凄凉来。她们或许端着相机拍上几张照片,又或许写出一段唯美的文字,有了梧桐的秋日就有了几分诗意的味道。

上海的梧桐向来被冠以“法国梧桐”的美称。我到过了法国才知道,真正的法国梧桐是高而直,细而长的,非但与上海街头的梧桐树大相径庭,也少了许多浪漫的味道。上海的梧桐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梧桐,之所以被称之为“法国梧桐”,实则是因为过去法租界的行道两旁多种梧桐的缘故。只是年深日久,“法国梧桐”的名字被保留下来,得名的原因反倒被大家遗忘了。

也许是上海滩上的法国梧桐太出名,人们便以为梧桐是近两个世纪才在中国大地上日渐繁盛起来的。其实,早在两千年多年前,梧桐树便已经被赋予了深层的精神含义。关于梧桐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先秦文献《诗经》。在《大雅·生民之什·卷阿》中便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之句,梧桐引凤凰的传说由此而出,梧桐的身份也因此水涨船高起来。在汉代与唐代,梧桐树可不是寻常百姓种得起的植物。他们多被皇室贵族种植在庭院之中,希冀梧桐高大曼丽的形态引来成群的凤凰和喜气安康。

中国的文人墨客往往喜欢为事物附上人的个性,梧桐亦是如此。而在不同的季节里,梧桐的个性也是截然不同的。冬日的梧桐是寂寞的、春日的梧桐是新生的,夏日与秋日的梧桐就要显得意义非凡了。夏的梧桐是热闹的,浓密的枝叶里藏着鸟叫与蝉鸣;夏日的梧桐又是甘于奉献的,巨大的树荫下成了人们纳凉的好去处。秋的梧桐则是意向性的,风吹落叶,雨滴梧桐,充满着萧索清冷的意境。她是画家笔下的维纳斯,是散文家的灵感女神,是小说里爱情开始的地方,也是文艺青年们的执着追求。

至于文学作品里的梧桐,则被赋予了更为丰富的人性。比如李煜的一阙《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作者并没有直写自己的内心,却借着一弯月、一株梧桐把亡国之苦淋漓极致地表现出来。又像是许多年前我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梧桐雨》,虽然对于剧情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是男女主角之间缠绵的爱情和凄惨的结局却不曾忘记。原来,梧桐还是坚贞爱情的象征呢!

若要给秋的上海选出一个代表,那也非梧桐莫属了。我曾用手中的笔无数次歌咏过秋日的上海,每一次都少不了梧桐的影子。她贯穿着我几十年的人生记忆。孩提时,父母牵着我的手无数次走过秋风中的梧桐;读书时,街道上的景象让我认定了金色的梧桐要远胜过香山的红枫;出门在外,没有了梧桐的秋平添了几分凄凉与失落;到了如今,我仍旧坚持着时常去走一走梧桐掩映下的小路。对于许多生于斯长于斯的人而言,梧桐不再只是随意的植物,而是成了某种精神寄托。

这些年来,时代让上海发生了太多的变化。高楼大厦平地起,旧时的矮平房、石库门、老洋房却给时代的大潮掩映着。老人们走过熟悉的街道,路名依旧,景色却改变了,难免会心生感慨:上海是新的上海了。

幸而梧桐成了记忆的纽带,几十年上百年树龄的梧桐如今已经长到要两人才能合抱,星罗棋布地分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即使当年的建筑已经被夷为平地,当年的故人也再难相见,这些老树却像是历史的见证人一般,保存下了最初的记忆。对于那些回到故土却再也找不到家园的人来说,抱一抱这些梧桐,也能抚慰下积存已久的思乡之情。

来上海旅游的朋友在挑选明信片时曾充满困惑地问我:“上海的市花不是白玉兰么,为什么挑来挑去很少有白玉兰主题的明信片? ”我在电话里哑然失笑:“在老上海的心目中,梧桐才是无冕之王啊。就像鼓浪屿上的凤凰花,海南岛上的椰林芭蕉,他们几乎就和这座城市等同起来了。 ”朋友在我的提点之下茅塞顿开。果然,关于梧桐的明信片几乎与外滩和石库门一起并列成了最受欢迎的明信片主题。

夏日的梧桐、秋日的梧桐、雨中的梧桐、阳光下的梧桐,摄影师用自己的摄影镜头抓拍到了最美丽的瞬间,也将上海这座城市的独特韵味借着画面传递给五湖四海的游人。

今天早上,我突然发现街边梧桐的叶子已经疏落得所剩无几了。再过些天,等到梧桐落尽的时候,冬天就到了。再到春时,我也该为这新生的梧桐写一篇赞美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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