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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赏析

 丘山书屋75 2014-05-02


    《古诗十九首》,汉代无名氏作,非一时一人所为,多出于东汉末年。《古诗十九首》之称最早见于梁·萧统《文选》。所谓“古诗”,是晋南北朝时对古代诗歌的统称。萧统编《文选》,把已失去主名的十九首五言诗编在一起,题标作“古诗十九首”,从此,《古诗十九首》成了专门名词。

    《古诗十九首》的内容主要是反映当时下层知识分子的生活和思想感情。概括说大致可分为两类:

    1、写游子思妇的离别相思之苦,充满了对故乡的眷恋和男女相爱之情,感情是健康的;

    2、写求官不遂,仕途失意的苦闷和悲哀,此为伤时失意之作。虽曲折地反映出东汉末年的黑暗现实,有一定的认识意义和社会现实性,但也表现出消极、颓废的情绪,这是须加批判的。   

《古诗十九首》的主要艺术特色是长于抒情。它风格清新淡远,语言浅近自然,没有刻意雕饰的痕迹,能表达出十分曲折复杂的思想感情,保持了汉乐府民歌的朴素自然、平易流畅的特点。

  《古诗十九首》是我国文学史上早期文人五言诗的典范,为五言新诗体的发展起了奠基作用。

  《行行重行行》是《十九首》中的一篇,这里是用诗的开首句作的标题。该诗是带有浓厚的情歌意味的思妇之词。她思念离家远行、阻隔异乡的“游子”,那相思相恋之情,是极为热烈深沉的,当是汉代流传的民间歌谣。诗中的“游子”,可能是受到军役或徭役的催迫的役夫。所以这首思妇的歌咏,反映的是汉代的苦役造成的,普通民家夫妻之间的生离死别的哀痛,流露出对苦役的怨恨和愤慨。

    诗的前六句是写离别之痛。“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这四句写思妇倾诉苦役造成的亲人间生离死别之痛。“行行”当中加了一个“重”字,是说行之不止,一直不停地走动。这句话很平常,(走啊,走啊,还是走啊,走啊)这句是思妇悬想服役的亲人,被迫远去,在遥远漫长的路上,日复一日,走了又走,无休无止,不由自主。“行行重行行”这五个字都是平声,读来没一点起伏变化,这种声音本身就表现着一去不复返的内涵。开头这一句是用平缓的、悲哀的、没有休止行走的声音,表述了亲人离别的痛怵的感情,而这种离别,又是“生离别”。是“活生生的别离”,是“无可奈何的别离”,这显示了离别是被迫的,是活生生的一家人,不得不忍痛诀别的。这两句是写思妇对他们别离的一种感受。后两句“相去万里远,各在天一涯”,(两人之间相隔有万里之远,两人各在天之一方)是对生别离这种感情的延伸。“去”,指他们中间的距离,指他们中间相隔有万里之余,如同你在天的这一方,我在天的那一方,相隔遥远,不得相见。苦役是无情的冷酷的,但亲人之间的情意却是热情的、赤诚的。接着写离别造成的亲人之间相去万里,天各一方的遥远的分离,这更增加了思念的殷切。“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路途艰险而且遥远,夫妻会面、团聚的日子怎么能预料得到呢?)“阻”,阻隔。这种阻隔既有自然界的高山大河,又有社会间的人世的各种因素。连接前句可知,相距遥远,道路阻隔,行役无期,这都给亲人的相会设置了障碍,添加了不可克服的困难。“会面安可知”,很悲哀,无可奈何的表现。很明显,这说明诗中离人生活不得自由,命运不能自主。这深深的忧思正是对强加于人的胁迫势力的怨恨的表现。以上是写离别之痛。

    下面六句是写相思之情。“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胡马南来后仍依恋于北风,越鸟北飞后仍筑巢于南向的树枝。)这是并排的、对偶的比喻句。写思妇设想“游子(丈夫)”恋乡、望乡的一种情感。这种情感的抒发不是直接说出来的,而是化用古代的歌谣。这是托物寓意,把动物恋土的本能运用到人的恋乡的情感中来。这两句是写鸟兽的恋土、恋乡,用它来比喻游子的恋土、恋乡。意思是说,鸟兽都如此,何况是游子呢?那游子会更留恋、更怀念故乡,更怀念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妻子。这两句是设想游子的望乡情切,而这一强烈的希望,恰恰更深一层地倾诉思妇的相思之情。这里有思妇对游子无限体贴无限宽慰的深情。这两句成了抒发感情的纽带,它把前六句感情积蓄的抒发和下面思妇的相思之情衔接了起来。“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这是写思妇相思之苦。前面写夫妻阻隔的距离,已用了“相去万里远”,这里又用“相去日已远”,表面看似有重复意,实际这重复字面的背后隐藏着抒情主人公情感递进的内在联系。前面说的“相去万里远”确实很遥远,但无论如何它还是一个有限的空间距离,而且是凝固的距离。这里写的“相去日已远”也是写遥远,但这路途遥远是不固定的、流动的,是一天比一天更远了,实际相思感情的抒发又深进了一层。写她思念亲人那种相思之情更加深沉、更加悲伤。而这“深沉”“悲伤”仅仅用了生活中最平常的一件事写了出来,“衣带日已缓”,形容由于思念亲人一天比一天憔悴、消瘦,所以衣带一天天觉得更加松宽了。这生活中出现的“非常”、“变异”的细节,恰恰收到了深刻的蓄情含义的效果,增加了诗的生活气息和诗的感染力。接下来还是用隐喻的诗句“浮云蔽白日”,说明“游子不顾反”的原因。字面意讲,天空中游动的浮云遮蔽了明亮的太阳,它虽比况用的是实物,但我们不能拘泥地理解它的含义。“浮云”比况的是促人离家、迫人远行的苦役,它造成了亲人的离散,构成离人的阻遮;它使离散的人不能相见,使相思的人不得团圆。显然,“浮云”是邪恶、强暴势力的隐喻。“白日”当是对“游子”的比况。总之,这句所揭示的“游子”远役的原因,不是由真切的语言做出的直接的表述。它是借助比喻所作的间接的表现。

    最后四句写刻苦相思所引起的人生悲叹。“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只为想念你,使我变得老多了。一年倏忽又已将尽,自己年华已大,究竟等到几时呢!)这是忧伤的慨叹。在悲哀、忧伤的思念中更容易显得衰老。“老”,不指年龄老大,而是由于忧伤憔悴,在心头罩上的老暮凄怨的思绪。未老先衰。时光匆匆而过,在这无情的时光流逝里面,思妇更加思念亲人。“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弃捐”同意,都是“丢下”的意思。(丢下这些情思不要再说了吧)“努力加餐饭”有两种解释:一指思妇自己要保重身体,希望之中总有一天能和亲人团聚;另一说祝愿游子自家保重。这比较恰当。这是思妇在痛不可忍又无可奈何的境遇里,在两地悬思中,对远役不归的亲人的嘱念和慰勉。其中流露出但愿人健在,地久天长,预期在遥远的将来,终有相见的希望。诗之结尾,留下了绵绵不尽的情意。

    本诗熔叙事、抒情于一体。如开头一句“行行重行行”既叙述了游子不停地走,在漫长的岁月中不知要飘泊到哪里去的情况,又表述了亲人离别的痛怵之情,叙事与抒情完美结合,天衣无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前句写相思感情的抒发更加深沉、更加悲伤,却用后一句“衣带日已缓”的平常生活事实,倒出了她内心的苦痛。叙事中有抒情,抒情中又夹叙事实,结合的十分巧妙。“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更是将天北地南,互不相干的胡马与越鸟连在一起,并与诗人的心意契合,成为肝胆相照的意象,从而带上了只有人类才具备的无限乡思和怀旧之情。由于诗人带上了特定的感情,把这两个镜头一组接,便产生了新的意义,使人能想象出远游之人对故土之亲的相思。

    在修辞技巧方面有明显的民歌特点。它善于从前代歌谣中选择精当的诗句,从习惯的比喻中选择成功的喻例,并采用巧妙的新的语言形式,使它们成为新的诗篇中表意抒情的艺术手段。如“与君生别离”,表示生离死别的哀痛,前人认为是《楚辞.九歌.少司命》中的“悲莫悲兮生别离”诗意的剪裁和凝缩,只取“生别离”一语,就隐括了原句中极端悲伤的寓意。再如“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旧注认为这是古诗句“代马依北风,飞鸟栖故巢”的变换使用,用来表现对故乡故土的依恋之情。这样的比喻,在汉代巳经是习用的修辞方式,如《吴越春秋》中的“胡马依北风而立,越燕望海日而熙”,都是用以表示深切的乡思之情。还有“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旧注认为是古诗句“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脱化而出的。这些都说明,诗歌的创作,除了从现实生活中提炼素材,取得认识和感受,组织相应的语言形式作艺术的表现之外,同时也允许从传统的既成的诗作里,汲取抒情表意的语文资料,加以修饰和改易,作创新使用。这样的修辞和艺术表现的技巧,对于诗歌创作,诗歌欣赏,都有启发意义和借鉴意义。另外“浮云蔽白日”,旧注多拘泥于古注,把“浮云”解释为奸佞、谗邪或另有新欢等,而把“白日”说成是贤者、良臣或忠良之士。其实这是喻例,而不是特指生活里固定的人和事,对这些比喻的理解,应从整篇作品所反映的生活中来分辨认识它的含义,截断它所隐喻的现实生活。

    继承和发展了民歌的回环复沓的手法,极写思妇的离情别绪。在十六句诗中,形象感人地写了女主人公那种多侧面、多层次的相思之情,如写了活人作死别的痛苦,各在天一涯的思念,想象中游子的思乡情感,还写了游子被阻得而不顾反,最后写了思妇宁愿隐藏起自己的痛苦,祝愿游子在外保重身体。在这样一首短诗里,如此多侧面的抒发了思妇的相思情感,给人以强大的艺术魅力,不能不说这是很有功力的。这样的艺术结构、艺术感染力,在很大程度上是运用了那种回环复沓的写法。

    诗的作者,为了使抒情诗有深沉、细致、委婉感人的效果,往往采用意义相近的词语或语句,反复选用,迭相出现。如“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等,都是取意相近,加深表现热切的思念之情的词句。

    语言朴实无华,如同脱口而出,没有任何人为的雕琢,明白清显中情感非常内含。“深衷浅貌,短语情长”,“思远而有余意,言有尽而意无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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