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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悦（以下简称黄）：Cathy你好，非常高兴你能抽空接受《中国工人》杂志社的访问，我代表《中国工人》杂志社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Cathy（以下简称C）：哦，不要客气，我也非常高兴能和大家谈谈我所知道而你们又感兴趣的东西，我非常乐意。 黄：我们知道您是来自于加拿大汽车工会的，那么能否在访谈的开始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汽车工会在加拿大各产业工会中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C：好的。加拿大汽车工人工会简称CAW，它是加拿大最大的区域性工会，最多的时候有260000名会员，但在2008年的时候，因为一些小的调整，会员人数下降到220000人。CAW的成员不仅是汽车工人，还包括了零件工人、铁路工人、航空公司的员工以及其他很多行业的工人，它是一个在工人中非常有影响力的工会。 在确定劳动关系方面，我们负责帮助工人签订合同，保证工人的工作是受到保护的，不会出现工人因雇主的喜好而被随意开除的情况。我们还会确保工人在工作中的合理晋升，他们有权利凭借自己的努力工作和工龄得到更好的工作和收入。如果工人因为一些可接受的错误而遭到雇主的无理解雇，我们就会为他们的权益与雇主进行谈判。在工作场所中，我们为工人采取安全保护措施，尽最大可能减少甚至消除有害于员工安全的因素。在集体谈判中，我们会收集工人提出的需求，保证他们的工资会以一定的速度和比例增长。当然，我们能够有很高的地位和很大的影响，不只是因为我们保护了工人们的法定基本权益，而且还因为我们能够为工人们争取到多于法定的权益。比如说，我们在平时工作中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确定企业是否有多余的资金给在职或者退休的工人提供更好的福利。如果有条件，我们会为工人们谈判争取更好的医疗保险等权益。 而在法律方面，我们曾成功地劝说了政府修改相关法律，增加工人的权利，比如我们建议政府增加工人职业安全健康方面的法律，政府接受了，并且强令所有企业改善职业安全健康方面的措施，因此，全国范围内的工人们都得到了益处。 我想，这些都能够体现我们的地位和影响。当然，其实这些也都是我们的责任。 黄：那么CAW与其他工会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是各行其职，还是经常互通有无？ C：首先，在加拿大，大多数的工会都隶属于一个大的组织——加拿大劳工大会，就是大家所说的CLC。CAW也是其中的一员。加拿大劳工大会就像是一把大伞，各工会就在它的范围内，接受它的组织和指导。也就是说，我们各个产业工会都是CLC组织中的一员。另外，在加拿大还有一个大型的工会组织，叫作加拿大工会联会，位于魁北克，它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会组织，但由于区域上的限制，它的成员主要是魁北克地区的工会，并不是全国范围内的，因此与我们的联系也就相对较少。 我们和CLC中其他同级的工会一直都保持着非常友好的关系。CLC每三年召开一次成员大会，同级的所有工会都会参加，而在平时，各个工会的代表也会在每3~4个月见一次面，交流各自近期的活动，并且互相交换一些意见。 如果有工会遇到困难，CAW是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助它的，应该说大部分工会都会互相帮助，就比如说现在，加拿大萨德博里的镍矿工人工会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因为那个矿虽然在2009年收益很好，却没有给工人增加相应的权益，因此工会希望雇主能够保证矿工的利益，而雇主一直都很抵触工会，他们想要解散工会，矿工和工会现在的处境都很不利，他们的工人进行了罢工，但是公司以关闭矿井来威胁工人，至今谈判还没有完全确定的结果。很多别的工会都派出了代表支持他们，比如帮助他们组织谈判等，CAW就派出了代表协助他们与雇主进行谈判。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他们，包括经济方面。现在我还不清楚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我想他们会尽力去与之谈判，尽量争取最好的结果。 黄：似乎集体谈判的大部分内容都会围绕在增长工资或者缩短工时等直接与工人利益相关的要求展开。那么就CAW而言，在什么情况下工会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C：因为这些权益给我们带来的影响最为直接，所以我们都很重视。当我们确定企业一段时间以来的收益以一定的比例和速度增长的时候，我们就会拟定增长工资等要求，因为我们有权为工人辛勤的工作争取更多的利益。根据加拿大的法律，工会可以在集体谈判进行期间的任何时间提出上述要求。比如说，CAW可以每三年提出进行一次集体谈判，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就可以就增长工资或者缩短工时这些问题向雇主提出交涉，而我们之所以能够对雇主方施加压力，是因为在每三年的集体谈判期间，我们有罢工的权利，但在这段时间以外的时候，我们是不被允许进行罢工的，那时候我们的力量就较为薄弱，雇主也不会理睬我们的要求，只会告诉我们一切都按照签订的集体合同办。 黄：那你们是如何来决定工资增加的比例的呢？如果有一些雇主在某些时候的经营并没有达到预想的增益，你们要求增加工资的权益会受到影响吗？ C：我们会根据三年内的生产销售情况来做出预测，从而得到最终想要增加的工资比率，把它放进集体合同中去与雇主进行谈判。比较幸运的是，一旦我们签订了集体合同，即使雇主在签订合同后的经营并没有预期的那么好，他也还是要给我们允诺增长的工资，他受到的损失可以在下一次集体谈判的过程中作为要求补偿回来，而我们要做的只是保证在下一次集体谈判开始之前正常工作，所以我们并不会因为雇主的问题而受到突如其来的损失。 黄：请您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在集体谈判的过程中，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C：好的。当我们在和雇主进行谈判期间，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首先会列出一张表格，上面是我们认为工作场所中存在的一些职业安全健康问题，比如工作场所中的噪音和有害化学物质等问题，因为在汽车生产中，噪音对工人的听力损害非常大，而且工人会经常接触一些有害的化学物质，比如说石棉，它曾经是汽车刹车的主要原材料，长期接触，会引起工人的肺部疾病，甚至会导致癌症。当确定了这些问题后，接下来在谈判中，我们就会将涉及职业安全健康的内容作为谈判的一个方面向雇主提出，并且要求他们改进生产设备，加强对工人的保护措施等。保证工人们的安全和健康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必须让工人和雇主都清楚地知道周围的工作环境对工人自身的影响，尽我们的一切力量在谈判中保护工人的基本权益。 黄：集体谈判的过程一定是非常紧张的，在你们进行了那么多次的集体谈判中，您认为最为成功的案例是哪一次？ C：当然，要说最成功的一次，是和福特、通用、克莱斯勒公司的谈判。 那次谈判是在1996年，我们通过对工作环境对工人的影响的讨论，发现工作环境中存在着很多对工人不利的因素，比如说石棉。当时，石棉在汽车生产中有很多用处，比如像制造汽车刹车、隔离带等，但是它对身体非常有害，长期呼吸有石棉灰尘的空气会导致肺部疾病和癌症，我们已经有很多工人因为这个因素而致病甚至死亡了。发现这个问题后，我们利用媒体和培训课程来加大宣传，以此来取得广大会员对我们的支持，并与工厂进行谈判。当时加拿大的法律并没有禁止使用石棉，所以我们就首先通过与3大汽车生产巨头的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开会讨论这一问题，进而发展到联合3大巨头内部工会领导。接着在5月的工会大会中，全国的汽车企业工会领导都参加了这次大会，我们就提出了包括禁用石棉这一措施在内的新的集体谈判合同。6月，我们把书面通知交给了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3个公司。7月，集体谈判正式开始，我们选了一个总发言人，就是我，在谈判上发言，当然别的人也可以补充。我们提出了禁止石棉的要求，包括不再让石棉出现在工作场所中。雇主代表在谈判中屡次提出异议，但都被我们一一驳回了。8月，我们决定了一个策略，就是先从一个较为薄弱的公司入手，分开谈判。当时我们选择了经济状况相对较弱的克莱斯勒公司，它的雇主并不希望发生罢工，于是我们抓住这一点，集中主要精力与克莱斯勒公司谈判，并且给了他们2周的期限试行我们的建议书。在当时的谈判阶段，我们每天都要和雇主代表谈好几个小时，最终我们签订了暂时协议。接下来我们又和通用开始了谈判，同样给了2周的期限，但由于通用提出退出合同，于是我们采取了为期5周的罢工，这是在过去20年里唯一的一次针对3大汽车企业的罢工，后来通用接受了福特的建议，在10月，签订了集体谈判合同。接下来和福特的谈判就很容易了。在11月中旬，3大汽车公司都签订了新的集体谈判合同。在紧张的谈判结束后，石棉在这些工厂中被禁止了，工人的职业安全健康权益得到了很大的维护。不仅如此，工人们还得到了非常大的增益：工资得到了相应提高；有了更长的假期。在法律中，工人每年的合法带薪休假是两周，但是这些工厂的工人们得到了长于两周的带薪假期，并且有了更好的养老金计划和医疗保险体制。这次的谈判让我印象深刻，是我经历的最为成功的一次集体谈判。可见，合理的要求和适当的谈判策略对于集体谈判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黄：工人们和工会一定都非常满意那次的谈判，但是谈判中肯定也会面临一些困难。你们在集体谈判中遇到过非常棘手的问题吗？ C：是的，在一些时候，我们遇上的困难也是非常大的。最糟的情况可能就是在经过集体谈判后，工会和雇主的意见达不成一致，雇主拒绝签订集体合同，而工人们又没有勇气罢工，这对工会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另一种很糟糕的情况是当一个新的工厂建立了，工人们要建立工会，可是雇主排斥工会，就会申明如果工人建立工会或者进行罢工，雇主就将工厂关闭，或者解雇参加工会的工人，这会让工会的处境非常困难。所幸的是，这些问题并不经常出现。但一旦出现，的确是非常大的麻烦。 黄：谈了这么多关于工会和集体谈判的内容，下面让我们来了解一下您在工会中主要负责的工作吧。您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CAW的职业安全健康部的组织架构？有哪些分支部门组成？ C：好的。在CAW的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中，有一位主任，就是我，另外有两位助理辅助我工作，这算是委员会中的领导部门，我们都在多伦多的国家办公室工作。另外，在办公室中还有3位主要工作人员作为全国代表，另有2位工作秘书共同管理一笔由各公司出资建立的职业安全健康教育培训基金。也就是说，共有8个人在国家级办公室工作。同时，我们也有很多直接从全国各个工厂来的人员帮助我们进行教育培训的工作。他们的工作周期一般是一周到一个月不等，主要是在全国范围内讲授职业安全健康的课程，比如安全保护设施的维护、化学物质的管理等课程。他们会到各个工厂去，每次以大约20人为一班进行讲授。总体来说，我们的组织结构就是一名主任总管整个委员会，然后下面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再到下面就是接受我们培训的全国范围内的CAW成员，每个工厂都会有至少一名工人接受过我们的培训，然后他们可以在各工厂建立工厂级别的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作为我们的分支，我们会给予他们培训等方面的工作支持。 平时，国家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为工会代表起草报告、与政府协商、在政府和雇主之间沟通等等；同时我们也会去工厂考察帮助工人解决问题；对工会人员进行培训和指导，帮助他们更好地进行工作。我们和上级部门间每年要开3次例会，全国工会的领导都会出席会议，主席会做一个几乎包括工会所有事务的报告，然后大家会就最近一阶段的一些重大经济政策、对工会的新的挑战、下次集体谈判的准备等问题进行讨论。当然，也有对周边国家工会活动的一些交流。我们的内部会议每年也有好几次，第一次就是在和上级部门进行会议的同时，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的一些工作人员会召开内部会议，商讨整个工会事务中关于职业安全健康的一些决议。另外，我们会把全国各个工会中从事职业安全健康的领导人员聚集起来开会，每年两次，商量对待雇主的要求等问题。 黄：当普通工人成为工会工作人员时，会接受一定的培训吗？您所在的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的培训状况如何？ C：在我参加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的时候还并没有培训，那时的工会制度还没有这么完善，当然现在的培训体系已经比较健全了，每个部门的新的工作人员都会接受相应的培训。拿我所在的部门来说，工作人员的培训有对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的认知，即了解这个部门的主要工作内容和工作目标，还有了解如何与上级沟通、怎样处理安全事故、怎样保证决策的制定是有效的等等。我认为这些培训能够让工作人员更有效率地工作，以便更好地维护工人的权益。 但是在培训中，我们必须要考虑很多问题，比如时间。我们需要跟各工厂谈判他们的工人到委员会工作的培训时间，而工厂是不会让他们的工人花大量工作时间来接受培训的，所以我们的培训时间很有限，有时候是利用周末或者平时的一天，甚至几个小时。还有费用问题我们也必须考虑。有时候雇主不愿支付他们的培训费用，当然很多时候地方工会或者分支会支付，因为CAW不可能支付全国工人的培训费用，所以这只能由工厂或者地方工会支付，这对我们的培训则又是一个很大的限制了。我想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因为培训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 黄：我们知道，职业安全健康包括职业安全事故的控制，也包括职业病的防治。您能分别谈谈你们是怎么采取防护和处理措施的吗？ C：首先讲生产过程中的安全事故吧，这在生产线还是会经常发生的，有时在设备损坏而工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可能会造成一些伤害。还有在工作的时候，因为工人自身的原因，比如不够专心，也会造成安全事故，会出现如机器轧断手指等事故。如果有工人在工作的时候受伤了，来找职业安全健康委员会寻求帮助，我们通常的处理程序是先让受伤的工人到工厂中的医疗部门确诊受伤的程度，然后送他去医院接受良好的治疗，接下来要做的是找出事故的原因，因为很多时候是因为机器设备的问题。我们必须确定，如果工人因为机器设备原因受伤，工会就会出面向雇主反映，对出现问题的机器设备进行整修或更换，避免这样的隐患，然后根据工人的受伤情况要求雇主给予赔偿。这就是我们处理工作中安全事故的一个主要流程，当然我们更希望在事故发生前就能找到存在的问题，避免事故的发生。 在关于职业病这方面，第一必要的措施就是限制严重有害化学物质的使用。仍然拿石棉来说，以前它是制造汽车刹车的重要原材料，但是非常有害，在我们的努力下，国家规定工厂使用别的物质取代石棉来制作汽车刹车，所以现在在加拿大的汽车生产工厂里已经杜绝了石棉。严禁使用是最有效的防治方式，但并不是所有的有害物质都能替代和限制的，所以我们只能退一步要求所有有害物质的使用和生产都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进行，保证有害物质及气味不会暴露在空气中，以确保工人们不会直接接触到这些有害物质。问题是你总得打开这些密闭的容器，因此，工人是否有严格的保护措施就成了我们担心的主要问题，比如工厂是否有特定的服装、面具等，以防这些有害物质直接接触到工人的皮肤从而造成疾病。如果发现有工人得了职业病，我们首先会向雇主告知这件事，然后向职工福利中心取得工人的补贴，确保工人进入医院接受治疗，一般会在私人医生或者职工专门医院，以保证工人得到完整、恰当的医疗检查，然后将职业病认定书交给雇主，以得到雇主的相应补贴，包括部分的医疗费用和误工费用。可是在很多时候，一些职业病无法根治，所以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去帮助他们。也有很多雇主会拒绝支付工人的医疗费用，但我们会要求他们支付，虽然工人的医疗保险是政府管理的，他们受伤后都可以得到来自政府的医疗保险，但我们仍然会尽力要求雇主进行赔偿。 黄：就目前而言，加拿大的职业安全健康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发展阶段呢？ C：自从经济危机以来，职业安全健康的发展并不是很理想，因为有很多工人失业，汽车生产行业的工人更换频率要大大高于以往。当有一大批新工人入职后，我们都要进行新的职业安全培训工作，但工人更换比较快从很大程度上来说给培训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为我们不得不对新工人从头开始培训，进行重复的初级培训工作。另外，当雇主在面临经济压力的情况下，他们第一个削减的就是对职业安全健康的投入。他们会以经济压力为理由停止新设备的更换。如果我们工会坚决劝阻他们减少对职业安全健康投入的行为，他们会说这将造成经济压力的增大，同样会影响生产和工人的待遇。这样，我们的工作就很困难了。这是我们近期面临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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