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很好,勾起我的情愫。五十多年前家母带我去吃刘长兴蟹黄包,那时我个头尚不及柜台,却也自此就喜欢上了。期间有三十多年没去过,是因为求生存浪迹外乡,自解甲重回里巷后经常去。我因长期独处,对自己的犒劳就是一个人去刘长兴来碗熏鱼面,外加一两小笼包,简便也可口。现在此店已没有蟹黄包了,代之以“螃蟹包”,每在初秋时推出,隔年正月下市。估计蟹黄已过于昂贵,干脆把蟹肉也一起放进去,味道还算过得去,但再不敢谓其“蟹黄包”了,原先的蟹黄包的味道也随着老汉之年长逐渐忘得干净。此店原在三山街一角立了几十年,现在开了很多连锁店,我几乎都去过,但还是那间在考棚小学对面的本店口味好一些。这几年我约老友或旧同窗见面,也就在那家店里,混沌面条小笼包,吃肉不济的就点一碗粥,外加点什么,泡壶茶,茶叶自带,茶壶在哪里,烟灰缸在哪里,水杯又在何处,我都清清楚楚,几次弯腰就摸到手上来了,老友对视一笑,说几句话,张长李短,互相看看对家的一张老脸,想着儿时对方光光小脸,心里便泛起温暖,不经意小包子或葱花面就端上来了,吃着说着,个把小时就算见过面了,该上哪去上哪去,耗的精力不多也温馨,耗资亦可忽略不计,所谓市井文化是也,不具一定人生阅历其实也办不到的。却说那家店里的一位卖扉子的女士,白皙而且温婉,我是吃着一笼笼包子把她吃老了。忽一日她问我:“怎么不吃大肉面啦?改吃熏鱼了?”我答曰:“不敢了,血脂血压都高,吃鱼吧。”她笑了,说早该这样。又忽一日,她不见了,卖榧子换人了,问起来说她退休了,好教我一阵惆怅,人生真是倏忽之间矣。如今,新来的卖扉子的小丫也认准我了,还有那些扫地抹桌的,也都认得我,见我去,不消我说一句话,只往那角落儿一坐,她们就笑,曰:“来啦?!” 老时1123 [角落] [飞语] 发表于:14-05-18 11:13 [只看该作者] 第22楼
我是个怀旧的人。写刘长兴心内多在怀念旧日的情景,绝无意否定众位对它的好印象,更无与陈先生唱反调。况且一孔之见,未必不失偏颇。今又翻出那篇小文,供诸君一笑。
两次走进刘长兴 哲人有言:一个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 若是引用到生活中来,能不能两次走进某个商店呢?譬如南京本乡本土有名的连锁店刘长兴面馆。这一命题的正确性就未必见得,非但有可能两次,甚至容得你N次走进。尽管有的店面在城南,有的在城北,凭门头上中规中矩的繁体字楷书店名和店堂内同样中规中矩的服务员服饰,完全可以认定就是刘长兴。和你昨天、前天,乃至更久之前走进的是同一家名号下的连锁店。然而时间不能无限制地延长,十年、二十年……一直拉回到五六十年前。 与南捕厅首尾相接的府西街,距近日名声远播的甘家大院不远,在同样名气卓然的一中老校门对面,三开间老式平房,当间炉灶上置一只口沿五尺的大锅。屋檐下一长条木质店招,多年烟熏雨淋,色泽晦暗,多时注目辨认,总算看清棕色木板上的赭红大字:刘长兴,和今日潇洒在南京闹市的那三个繁体字一样的中规中矩。父亲领着十来岁的我,跨进水雾迷蒙的店门。大堂上有人在寻找空座,有人提着锅盆容器在等待外卖,有急着进食的壮汉捧着海碗站着吃面,还有穿梭在桌椅和食客之间,叫卖“香烟、洋火”的小贩。杂沓的人群中茶房迎着父亲招呼:“大堂满了,先生请进后堂雅座。”一路领我们走到平房最后一进,“雅座”装饰得如同人家居室,让人顿生“宾至如归”的亲切。茶房立在桌边,一面布碗碟,一面以接近耳语的低声和父亲略作商量,随即向堂口大喊,嗓门宏亮盖过了满堂人声鼎沸:“长鱼一客,长来长往,宽汤口轻,加结带小盅,浇头‘喷抛’点,双份另起,‘三酉子’自备──”一口气喊完这串难懂的话语,让我听得如坠入五里雾。 时至今日我对那一顿早餐久已印象渺茫,鳝鱼丝的鲜美、面条劲道可口等等,根本无从回味,唯独茶房亲和的笑脸还不时会在脑海闪现。他那一串屈佶聱牙的喊话,则是因父亲事后给我逐字逐句解释,让它在我记忆中留存这么多年。整段话的大意是:一碗鳝鱼面,是常客,面条多加一垛,带个小碗,两份浇头另外盛,便于喝酒。 “喷抛”是南京土白中的“丰盛”、“三酉子”是酒的隐语,再加上夹杂其中的行话,可算是年幼的我在校外上的语言知识一课。 时光有刀锋,将60年前的孩子,雕刻成垂垂老者,然而心旌并未随面容老去,还在追逐童年的光影。今天我领着孙儿走进靠近三山街的这家连锁店,是冲着它的经营名声而来,也为那三个繁体楷书曾经激起我内心的那片温存。店堂那般的洁净,桌椅那般的规整,就连食客也绝无喧哗杂沓:排队买票,碗筷自取,名曰“自助”。 “吧台”内外的服务员(茶房一词久已废止)各司其职如仪,既不代劳,也无潜越 ,面容一色中规中矩的漠然。 在长长的队伍中间,我忽而记起那句哲理名言,不由自主深深地表示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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