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电影有关的日子

     

乡村的晚上，往往是寂静的。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有网吧，有桌球室，有夜市。晴朗的夏夜，能听到巷子里的人聚在一起聊天的声音，如果是停电的晚上，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偶尔也会听见几声狗叫。但凡挂了电影单子，我们就像是要过年一样快乐。

    那时候，村里没有专门的电影院，电影公司的人来放电影，就在学校操场上立两根木桩，绑一块白色的幕布在上面，放映员“咔”地打开机子，画面就投在那白色幕布上了。当然，那时看电影是不要钱的。每天，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姐姐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去看看挂电影单子了没有，那是我最乐意干的事。我甩着两条又细又黄的辫子，飞也似的去叫死党秀，秀的姐姐和我姐姐是好朋友，我姐姐叫我去看单子，她姐姐也一定会叫她去。我们来不及绕到学校大门口，直接从家门口对面的校园围墙翻进去(她家就在学校后面）。一溜烟跑到操场上，远远地看到白色的幕布展展地挂在那里，我和秀就兴奋的手舞足蹈，在寂静的大操场上来回地翻跟头，那种简单的快乐现在却再也没有了。

    晚上看电影，姐姐的朋友茹仙古丽就会带上他们家的大洋芋苹果，而且还拿苹果在地上敲，敲得果肉软软的，都变色了。她说这样做水分很足，瞌睡时吃上一口就不瞌睡了。果然，看电影看到眼皮打架时，就咬上一口，嗬！那简直是酸的叫人尿出尿来，睡意也荡然无存了，可以坚持看完电影。有时候也放看过的旧片子，可我们依然充满期待。或许向往的不仅仅是电影本身。我们对电影情节太熟悉了，觉得没意思，就从幕布前面跑到幕布后面（无所谓前后，两边都可以看），大声地给对面的人讲即将要演出的情节，气的他们随手拿起地上的土块往这边砸。那场面，根本听不到演员的声音。然而我们每次都乐此不疲。

    最好笑的是，如果是战争片，每当荧幕上的解放军吹起冲锋号，战士们一声“冲啊”冲向敌人的阵地时，看电影的所有人就会拿起小板凳站起来，因为他们觉得只要吹冲锋号，解放军就胜利了，电影也就结束了。可当激烈的场面结束后，电影还没结束，人们又放下小板凳放心地坐下，继续看他们的电影，吃他们的苹果，间或聊一聊他们的孩子。也有家长在电影上演到半中腰时，拿着手电筒，在人堆里边照边喊：“尔萨，穆萨，你们在哪？快快回家。”这种情况往往是看电影的孩子睡着了，家长找不到他了。姐姐怕我睡着了，电影散了也叫不醒，就时不时地逼我咬一口那酸得叫人尿尿的苹果。

记得看《苦菜花》，里面有一首歌，很好听，看完电影后，不知谁把这歌给改了：“卖花姑娘，清早起来，提着裤子上茅房，茅房里有人，不能进去，稀屎拉了一裤裆。”真气死人！人家可是很喜欢这卖花姑娘呢！    

后来村里盖了电影院，就在我们现在学校的旧址上。离我家也远了，最让人郁闷的是，看电影要花钱了。姐姐那时已经工作了，自己有工资，想看就看。我却惨了，不仅没钱看电影，而且有了一个小弟，我只要闲下来了，他就在我的背上，我想，现在我的背不是很直，也跟整日背他有关吧。那时如果知道哪天有电影，我就早早地哄小弟睡觉，可是，越是想让他睡，他就越是两只眼睛贼亮贼亮，嘀哩咕噜地望着我，那心情，恨不得给他一粒安眠药。妈妈又是田里，又是家里的忙，根本没有功夫自己哄小弟。没办法，只好背着他，寄希望于姐姐，希望姐姐能允许我背着弟弟跟着她去看电影。可姐姐比弟弟还令人失望，硬是不松口，我只好背着弟弟跟在她和秀姐姐的后面，也不敢太接近，因为那样姐姐会冷不防转身打我，我远远地跟着，姐姐停下了转身来赶我，我也转身往家跑，姐姐转身往前走，我也转身又跟着。就这样一路跟一路往回撵，跟半截撵一截，到电影院门口了，眼巴巴地看着姐姐们进去了，我又绝望地背着小弟折回来。心里觉得很委屈，眼泪汪汪地背着小弟回家。只要有电影要上演，我背着小弟“护送”姐姐去电影院的故事就会上演。想想那时，肯定是流着鼻涕，一头蓬乱的黄发，现在自己想想，样子实在是惹人厌。

秀比我还“悲惨”，她的妈妈在供销社上班，每天去上班时给她布置一些任务，她必须得完成妈妈交给她的任务才能玩或去看电影。她家园子里有两棵桃树，她的任务就是砸桃核，有一个老中医专门收购桃核仁。我为了能和她一起玩或撺掇去看电影，只要闲下来，就背着小弟到她家帮她砸桃核，那桃核得竖起来砸才砸的快，也不至于砸碎。我们在暑假里整天坐在树荫下，低着头砸着，期间还要拦着小弟不让他捣乱，如果不小心砸到他的小手，妈妈可是要打我的。如果让他抓一把乱撒，秀的妈妈也要收拾秀。可我们总是完不成她妈妈交给她的任务，因为每天下午还要掐枸杞，她家有三颗枸杞树，那枸杞很难掐，我们胸前挂一个小袋子，一只手往下拉树枝，一只手掐枸杞，然后放进胸前的袋子里。树枝上都是刺，每次不是勾住衣袖，就是挂住我们的头发，弄得我们大半天才掐小半袋。所以看电影成了我们的一种奢望。我那时候就想，等我长大了，结婚了，生孩子绝不生那么多，要不然老大老二们该多么悲惨，还要照看家里的老三老四甚至老五。我也不会给自己的孩子那么多的“任务”，连最爱看的电影也看不成。

现在，条件好了，什么3D影院、立体电影。什么电影频道，家庭影院，宽带电影，坐在家里也能看上电影了，当年的弟弟，也早已是孩子的爸爸了，秀也不用再砸桃核掐枸杞，我也有足够的钱去电影院，可是，电影却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看电影的那种乐趣也荡然无存，而童年时的那些和电影有关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一遍又一遍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