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撼山易,撼季氏难

 白山 2014-06-14

撼山易,撼季氏难

读左随笔·昭公之十二

    凡读过《论语》,凡对孔子生平有点了解的人,都不会对季氏陌生。季氏这个“大反派”曾让孔夫子在鲁国郁郁不得志,甚至被迫要怀抱理想,求售于四方。季氏可恶,但又不能与之断然决裂,孔子晚年能安心著述,离不开季氏的帮衬;孔门弟子中不少人都还得在季氏手下讨生活,像有名的冉有、子路、子贡、樊迟,都曾是季氏家臣。季氏为何能这么强势?一是靠历代的积累。季氏来自鲁庄公弟弟季友,因拥立鲁僖公而功高望重,备受尊宠,建立季孙氏。季友死后,季文子、季武子、季平子、季桓子、季康子世代为鲁国上卿,秉持国政,时间久了之后,鲁国老百姓但知有季孙,而不知有鲁君。二是利用职权之便,交好诸侯及其卿大夫,所以季氏在各诸侯国人缘相当好。三是时代风气使然,在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型过程中,季氏靠兼并得到很多土地,颇能释放一些农奴赋田使其耕作,大肆收买人心。四是与孟孙氏、叔孙氏结成利益同盟,四分公室季氏占其二,架空鲁国君主。所以春秋晚期,季氏在鲁国权高盖主,稳如泰山,中间虽多次有人包括鲁昭公自己想要削弱季氏、加强鲁国公室权力,都均告失败。

    下边我们谈谈两次比较有名的、意在颠覆季氏的事变。

    一次发生在公元前530年至前528年,季氏费邑宰南蒯勾结公子慭(子仲)、叔仲小(穆子)建立同盟,并知会到鲁昭公,然后率费邑背叛季氏,结果败得十分狼狈。在这一事件中,鲁昭公、公子慭求助于晋,晋人不理;费城人不愿与南蒯走在一起,反而将其驱逐;齐国得到费邑后,因费人不服又交还季氏。南蒯、公子慭先后逃亡到齐,鲁昭公也搞得灰头土脸。

    另一次发生在公元前517年,在一些与季氏有矛盾大臣的窜掇下,鲁昭公讨伐季氏,还一度攻入季氏家院,占居上风。不过很快就由于叔孙氏、孟孙氏的拯救,而形势逆转。季平子安然无痒,窜掇鲁昭公起事一帮人无法在鲁国立足,只好裹挟鲁昭公出逃到齐。此后六、七年间,鲁昭公在齐、晋间漂泊,屡次想借大国之力复位而不能够,最后客死异乡;季平子则实际上在鲁国行使君权。

    通观这两次事变,有几个共同的地方。一是季孙氏比鲁昭公更得民心。例如南蒯以费邑叛季氏,费人不肯还联合起来驱逐南蒯;鲁昭公攻入季氏之后,士卒懒散不愿作战,结果让叔孙氏轻易翻盘;鲁昭公外出后曾久居于郓,偶尔去了一趟晋国,回来时老百姓已经跑光;鲁国多年无君,鲁人安于现状,没有谁愿意支持鲁昭公回国复位。二是当时有识之士审时度势,都认为事变不会成功。南蒯将叛,其乡人讥讽他是“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南蒯卜筮大吉,询于子服惠伯,子服惠伯大泼冷水,一说《易》“不可以占险”(行险侥幸的事,不能用易经占卜),又说不是做忠信之事,占卜虽吉,必败;鲁昭公举事前,询于鲁国贤者子家羁(子家子),子家羁说鲁君弃民久矣,事必不谐。三是季氏虽有理亏,但根基实在太牢,无法撼动。季平子不礼于南蒯,处事不当结冤于叔仲小,仗权势欺负郈氏,蛮横介入臧氏家族纷争,直接引发了两次事变。只是事变虽轰轰烈烈,效果则适得其反。四是两次事变的发起者,都想借助国外势力,而均未成功,既说明季氏外交工作出色,也说明诸侯普遍接受鲁国现状,认为鲁公失政。

    当然,强悍的季氏从外部无法攻破,从内部则轻而易举。季平子死后,季桓子初立,季氏家臣阳虎作乱,曾一度把“三桓”搞得招架不住。(阳虎能力出众,随笔会另有文述及)

    从两次事变的起因、过程、结果看,季氏并不是常人所认为的那么混账,孔子及其门人弟子与季氏也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政治理想或政见不同,固然造成孔子同季氏的矛盾,但孔子周游列国又何尝不是处处碰壁?当世通达之士如接舆、长沮、桀溺等又何尝不是对孔子倍加讥刺?如果以此反证季氏的长盛不衰,适足以说明季氏家风务实,而孔子只是在为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理想奔走。至于后世儒学大昌,备极荣宠,早已非其原貌,甚至已沦为皇权的拄杖。

 

    附《左传·昭公十二年》

    季平子立,而不礼于南蒯。南蒯谓子仲:“吾出季氏,而归其室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费为公臣。”子仲许之。南蒯语叔仲穆子,且告之故。

    季悼子之卒也,叔孙昭子以再命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构二家,谓平子曰:“三命逾父兄,非礼也。”平子曰:“然。”故使昭子。昭子曰:“叔孙氏有家祸,杀适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祸以毙之,则闻命矣。若不废君命,则固有著矣。”昭子朝,而命吏曰:“婼将与季氏讼,书辞无颇。”季孙惧,而归罪于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慭谋季氏。慭告公,而遂从公如晋。南蒯惧不克,以费叛如齐。子仲还,及卫,闻乱,逃介而先。及郊,闻费叛,遂奔齐。

    南蒯之将叛也,其乡人或知之,过之而叹,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黄,中之色也;裳,下之饰也;元,善之长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饰;事不善,不得其极。外内倡和为忠,率事以信为共,供养三德为善,非此三者弗当。且夫《易》,不可以占险,将何事也?且可饰乎?中美能黄,上美为元,下美则裳,参成可筮。犹有阙也,筮虽吉,未也。”

    将适费,饮乡人酒。乡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乎!从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耻乎!已乎已乎!非吾党之士乎!”

    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闻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谓小待政于朝,曰:“吾不为怨府。”

 

    昭公十三年

    十三年春,叔弓围费,弗克,败焉。平子怒,令见费人执之以为囚俘。冶区夫曰:“非也。若见费人,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费来如归,南氏亡矣。民将叛之,谁与居邑?若惮之以威,惧之以怒,民疾而叛,为之聚也。若诸侯皆然,费人无归,不亲南氏,将焉入矣?”平子从之,费人叛南氏。

 

    昭公十四年

    南蒯之将叛也,盟费人。司徒老祁、虑癸伪废疾,使请于南蒯曰:“臣愿受盟而疾兴。若以君灵不死,请待间而盟。”许之。二子因民之欲叛也,请朝众而盟。遂劫南蒯曰:“群臣不忘其君,畏子以及今,三年听命矣。子若弗图,费人不忍其君,将不能畏子矣。子何所不逞欲?请送子。”请期五日。遂奔齐。侍饮酒于景公。公曰:“叛夫!”对曰:“臣欲张公室也。”子韩皙曰:“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司徒老祁、虑癸来归费,齐侯使鲍文子致之。

 

    昭公二十五年

    季、郈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平子怒,益宫于郈氏,且让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

    臧昭伯之从弟会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将褅于襄公,万者二人,其众万于季氏。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大夫遂怨平子。

    公若献弓于公为,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告公果、公贲。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枏告公。公寝,将以戈击之,乃走。公曰:“执之!”亦无命也。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惧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告郈孙,郈孙以可,劝。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谗人以君侥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舍民数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难图也。”公退之。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乃馆于公。

    叔孙昭子如阚,公居于长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蕰畜,民将生心。生心,同求将合。君必悔之!”弗听。郈孙曰:“必杀之。”

    公使郈孙逆孟懿子。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若之何?”莫对。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凡有季氏与无,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执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见叔孙氏之旌,以告。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遂行。

    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公先于野井。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

    臧昭伯率从者将盟,载书曰:“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羁也不佞,不能与二三子同心,而以为皆有罪。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陷君于难,罪孰大焉?通外内而去君,君将速入,弗通何为?而何守焉?”乃不与盟。

    昭子自阚归,见平子。平子稽颡,曰:“子若我何?”昭子曰:“人谁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孙不忘,不亦伤乎!将若子何?”平子曰:“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昭子从公于齐,与公言。子家子命适公馆者执之。公与昭子言于幄内,曰将安众而纳公。公徒将杀昭子,伏诸道。左师展告公,公使昭子自铸归。平子有异志。冬十月辛酉,昭子齐于其寝,使祝宗祈死。戊辰,卒。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 

…………

    初,臧昭伯如晋,臧会窃其宝龟偻句,以卜为信与僭,僭吉。臧氏老将如晋问,会请往。昭伯问家故,尽对。及内子与母弟叔孙,则不对。再三问,不对。归,及郊,会逆。问,又如初。至,次于外而察之,皆无之。执而戮之,逸,奔郈。郈鲂假使为贾正焉。计于季氏,臧氏使五人以戈盾伏诸桐汝之闾,会出,逐之,反奔,执诸季氏中门之外。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门?”拘臧氏老。季、臧有恶。及昭伯从公,平子立臧会。会曰:“偻句不余欺也。”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