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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转发《中国书法》2010年第4期“谷有荃先生书法篆刻专题”俞汝捷先生撰写的文章。非常遗憾，谷先生还没看到这期专题，就离开我们了。我们在追思谷先生的音容之中，读读这篇文章，或许更受益。 笔墨如公独有神 ——谷有荃先生书艺管窥 俞 汝 捷 谷有荃先生是我十分敬慕的老书法家。他以深厚的学养为根基，由转益多师形成独创的风格，以扎实的功底、厚重朴素的面貌拒浮滑俗怪于千里之外，同时在朴拙中又含有无穷的机轴，现出收放自如的变化之美，特别在大小篆和章草领域，达到了当代书坛的一个新高度。 我不是书法圈内人，若干年前因撰写《黄鹤楼碑廊诗注》，才发现一些书家文化修养之低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黄鹤楼碑廊陈列的大都为历代诗人登楼吟咏的佳篇，而由当代知名书法家所书录。就在这不该出错的碑廊中，我读到不少错字，如“朱檐”误成“朱颜”、“争教” 误成“争叫”、“城郭” 误成“城廓”之类，凡此既影响对仗，损害诗意，使原来通顺的字句变得不通，也造成平仄失误，破坏声律之美。其中最荒唐的是将苏轼《满江红》中一句“独笑书生争底事”的“书生”写成“昼生”，闹了大笑话，说明书者对所书录的内容完全不懂。 这种讹误在谷老笔下不可能出现。别说书录诗词，即便观赏、临习碑帖，他都会在琢磨书法的同时，弄清作品含义，进而结合书者的时代和生平际遇，领略其创作时的情感情绪。譬如他读王羲之《告誓文》、颜真卿《祭侄稿》、黄道周就义前所写《孝经》，就认为那是书家在用生命书写人生。谷老自己也有文学功底，虽不经常作诗和楹联，偶有所作，却不惟格律严谨，且清新而富韵趣。 谷老的文字学修养甚深。我曾向他请教过一些难认的甲骨文和金文，他略一过目就解决了我的难题。在《论章草》一文中，他谈到王蘧常与唐兰两位前辈早年同窗时，“晨未起，辄先背诵540部《说文》部首为竞。”实际上谷老自身也喜欢谈部首，对《说文解字》相当熟悉。我曾多次听他闲谈某些书家的部首之误。譬如“庆”字，按《说文》解释，是“从鹿省”，也就是“鹿”部省略了“比”；再予深究，则是因为“吉礼以鹿皮为挚，故从鹿省”。有人不明此理，作书时将“鹿”头随意写成“广”头，就错得离谱了。在谷老的闲章中，有一枚“笃信男儿识字难”，摘自龚自珍《己亥杂诗》，而从边款可以看出他对“习诵《说文》”、“精研篆籀”、“手扪千轴古琅玕”境界的心驰神往。 谈起中国书法的源流变迁，谷老如数家珍，谈吐间不时闪现出审美的真知灼见。他于篆书特崇清代，认为唐代李阳冰的小篆虽享盛誉，被后世奉为圭臬，其实因过于匀称而显得板滞，所以邓石如的出现，从结体到用笔都是书法史上一次深具意义的超越。他的《论章草》，从介绍章草的特点、流变、学习方法与途径，到评述诸帖，所谈都理路分明，切中肯綮，显示出深厚的书学修养。 谷老青年时期师从岭南书法家麦华三，上世纪六十年代又受业金石书法家唐醉石门下。但他并不在名师的光环下亦步亦趋，而是在接受教诲的同时，遍临历代名碑名帖，经转益多师、取法乎上而走出新路，形成自身既中规中矩又戛戛独造的风格。据知他临写石鼓文不下百遍，于甲骨、彝鼎、竹简、刻石乃至帛书、瓦当无所不习，仅从他搜集、整理、书写、出版的《石鼓文补墨迹》和少量已发表的作品如《录石鼓车工篇》、《包山楚简联》（“春暖观鱼跃；秋高听鹿鸣”）、《楚金文条幅》（楚王酓章镈铭文）、《篆书中堂》（秦诏版）、《隶书秦简联》（“有益书常读；亏心事莫为”）、《楚金文联》（“礼之用和为贵；德不孤必有邻”）等，即可略窥其在追根溯源途中的若干足迹。对于己所尊崇的清代篆书大家，如前文提及的邓石如，以及吴让之、杨沂孙、吴大澂、吴昌硕、徐三庚等，谷老也一一研究，以开阔的视域体精用宏，进而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谷老的篆书沉雄朴厚，笔力千钧，观之有“天风浪浪，海山苍苍”之感，同时又灵风披拂，富于变化，无论结体、取势，都有诸多匠心独运之处值得人们借鉴。二十多年前，其所作篆书《岳阳楼记》四连屏于澳门参展，当时即被贾梅士博物馆馆长惊为“当代邓石如”，诚非虚誉！ 在章草、行书领域，谷老同样善于博采众长，自成一家。他的章草由《急就章》入手，兼取汉简及诸家精华，又创造性地将篆隶笔法融入书中，从而蹊径独辟，成为继王世镗、王蘧常之后又一章草大家。他的行书也渊源有自，所临王羲之《兰亭序》、苏轼《黄州寒食帖》可谓形神俱得。他又将篆书和章草的古朴苍劲融入行书，从而自成一种新面目。这在《谷有荃书千字文六种》的五种行书续文中得到鲜明体现。 谷老的书法功力不仅体现在单个字，而且表现于行气与布局。篆书、章草本无牵丝，他的行书亦不作牵丝，然而他的作品通篇读来，却是字字相承，行行相向，处处可见照应之严密、气脉之连贯，堪称管领得法，安排有致。 篆刻是谷老辛勤耕耘的又一片田地。他是西泠宗师唐醉石的入门弟子，治印眼手俱高。在数十年铁笔生涯中，他对汉印深入研究，备受滋养；对明清文人各流派印反复把玩，细品意趣；更从其师习得浙派的种种优长包括刀法；形成一种以汉印为主调而又新意迭起的印风。他的印作，从字形、布局到刀法，既沉雄老辣，又生气弥满，既凝重典雅，又流美多姿。 谷老为人清高刚正，艺术雄博精深。以上管见抒罢，意犹未尽，谨缀小诗一首于后—— （俞汝捷先生：湖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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