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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美的极端体验者

 真友书屋 2014-06-26

《盲目物语》的故事发生在日本最惨烈的战国时代,作者谷崎润一郎从盲人乐师的视角,在号称当时日本第一美女的阿市夫人身上,展开织田信长、丰臣秀吉、柴田胜家等战国人物之间的风云故事。而以盲人为故事陈述者的叙述设定,让谷崎润一郎对女性阴柔之美的狂热追求和表现技巧,又有了让人惊艳的例证。

今日让我们一起从文学评论家止庵老师的一篇文字,来感受谷崎润一郎是如何在自己的文学中表现对美的极端阐释。



谷崎润一郎(1886-1965)是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早期作品追求从施虐与受虐中体味痛切的快感,在肉体的残忍中展现女性的美,故有“恶魔主义者”之称;中后期作品回归日本古典与东方传统,在与诸多社会关系疏离的背景下,幽微而私密地描述了中产阶级男女之间的性心理与性生活。谷崎的小说世界充满荒诞与怪异,在丑中寻求美,在赞美恶中肯定善,在死亡中思考生存的意义。他的散文世界则洋溢着浓郁的日本风,耽溺于阴翳的神秘、官能的愉悦与民族的风情。其代表作另有散文集《阴翳礼赞》,小说《键》和《少年滋干的母亲》等。


美的极端体验者

文:止庵


我有一个偏见,阅读某一国度的作品时,总希望看到该国文学的特色,也就是说,那些别处看不到的,或具有原创性的东西。当然通过译文来阅读,这种特色已经丧失不少;但是无论如何也还能够保存下来一些。所以讲到日本文学,我对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等的兴趣,始终在大江健三郎辈之上,虽然不能说大江一点日本味没有,但是西方味到底太重了。


这当然只是个人偏见,因为我也知道,每一民族的文学都在发展之中;谷崎也好,川端也好,一概属于过去的日本。说这话的证据之一,便是日本整个战后派文学都很西方化,就连三岛由纪夫的灵魂也是古希腊而非日本的。谷崎、川端等此时作为素负盛名的老作家,似乎是通过自己的创作来抗衡什么,然而随着他们的陆续辞世(谷崎在1965年,川端在1972年,其他老作家现在多已作古),我们心目中的日本文学特色可能已经不复存在。


在我看来,谷崎算得上是20世纪最具日本文学特色的日本作家。然而他的作品也最容易被误解,也许除了《细雪》之外;而《细雪》未始不会受到另外一种误解。


日本小说与一般小说出发点不同,不能沿袭对一般小说的看法去看日本小说。譬如审美体验,在日本文学中可能是惟一的、终极的,而别国文学则很少如此。在谷崎笔下,这一点表现得最为明显。《文身》、《春琴抄》、《钥匙》和《疯癫老人日记》等,很容易被仅仅断定为施虐狂和受虐狂文学,而且多半涉及性的方面;然而正如加藤周一在《日本文学史序说》中所说:


“谷崎写这样的小说,当然不是作者自身的或其他任何人的实际生活的反映,而是由此岸的或现世的世界观产生出来的美的反映,而且是快乐主义的反映。它只描写生活与这种理想相关联的一面,其他所有方面都被舍弃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谷崎的小说世界是抽象性的。”


也就是说,谷崎的作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写实的,当然也不是象征的,而是作者探求美的一个个小试验场。他用写实的手法,描写那些经过精心设计的,从审美意义上讲是切实的,而从现实意义上讲是抽象的内容。谷崎文学没有社会意义,无论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有审美意义。


有些的确带有色情意味,但是这与施虐狂和受虐狂色彩一样,都只是通向美的终极的过程,是全部审美体验的成分,虽然是很重要的一个成分,但是如果不具有审美意义,它们对作者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位作家,像谷崎那样毕生致力对美的探求,这种探求又是如此极端,如此无所限制。正因为无所限制,他的作品与社会发生了某种关系。谷崎只针对美,并不针对社会,但是社会关于美的意识与谷崎对美的探求有所冲突,在他看来这实际上是为美和审美规定了某种限度。而对谷崎来说,美没有任何限度,审美也没有任何限度。


从另一方面讲,当善与美发生冲突时,谷崎不惜选择恶来达到美;我们从社会意识出发,也有可能认为他表现了丑。譬如《恶魔》中佐伯舔恋人的手帕,就是一例:


“……这是鼻涕的味儿,舔起来有点熏人的腥味,舌尖上只留下淡淡的咸味儿。然而,他却发现了一件非常刺激的、近乎岂有此理的趣事。在人类快乐世界的背面,竟潜藏着如此隐秘的、奇妙的乐园。”


日本文学的美都是感官的美,而且,审美体验涉及所有感官。这里便是谷崎在味觉审美上所表现的一种无所限制的体验。而审美体验的无所限制,正是谷崎文学的最大特点。《春琴抄》堪称谷崎审美体验集大成之作,当春琴被暴徒袭击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佐助,佐助,我被弄得不像人样了吧,别看我的脸哪”这提示我们,男女主人公之间,最根本的是一种审美关系,这也可以扩大及于作者笔下一切男女关系。从这一立场出发,那些超出人们通常接受程度的细节描写,似乎也就可以得到理解。而在《春琴抄》中,佐助正是因为不要再看师傅被毁容的脸,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除了美超越一切之上外,更重要的一点在于,《春琴抄》表现的是审美体验在不同感官之间的转换过程,也就是从视觉审美变为触觉和听觉审美,而这使得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之间的距离更为切近,所感受的美也更具体,更鲜明,更强烈。

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通过屏蔽某一感官,其他感官的审美体验因此被特别凸现出来。晚年力作《疯癫老人日记》,正是在这一方向上的发展。


“我”老病缠身,几乎只能通过触觉来体验儿媳飒子的美。飒子称“我”为“迷恋脚的您”,呈现在“我”感官里的飒子的脚的美在这里被描写得淋漓尽致。而最为登峰造极的是,“我”打算将墓碑做成飒子脚的形状,“我死了之后,把骨头埋在这块石头下面,才能真正往生极乐净土呀。”这也体现了谷崎文学审美体验的受虐狂因素。


而一旦涉及性,触觉、味觉和嗅觉较之听觉和视觉,色情意味要更重一些。《战后日本文学史·年表》中译本有段引文,为现在收入“谷崎润一郎作品集”的《疯癫老人日记》(这似乎是个节译本)中所未见:


“墓石下面的骨头发出哭叫声。我边哭边叫:‘好疼,好疼,’又叫:‘疼虽然疼,可是太开心了,实在太开心了,’我还要叫:‘再踩,再踩吧!’”


对于“我”和作者谷崎来说,这一笔非常关键,删略就不完整了,但是仍应被纳入作者的整个审美体验范畴之中。谷崎是女性的崇拜者,曾强调自己“把女人看做是在自己之上的人,自己仰望着女人。若是不值得一看的女人,就浑身不是女人”,然而对他来说,女性只是女性美的载体,只有美才是至高无上的,所以《疯癫老人日记》中的“我”,不惜以死为代价从事美的历险,《钥匙》中的丈夫则为此而送了命。这两部小说与《春琴抄》一样,从一方面看是美的历险,从另一方面看是人生的折磨,其间反差如此之大,正可以看出谷崎的视点与寻常视点有着多么大的区别;而如果不认同他的眼光,我们就只能误读他的书了。


在谷崎的全部作品中,份量最重的《细雪》被认为是个例外,因为这里向我们呈现的只是生活状态本身,并不具有前述那种抽象性。小说由一系列生活琐事组成,进展细腻而缓慢,没有通常小说中的重大情节,也没有谷崎其他作品中刺激性强烈的事件。阅读它同样需要首先接受日本小说的前提,即情节根本是无所谓的,应该撇开它去品味细节。


《细雪》是人生意味特别深厚的作品,谷崎似乎回到普通日本人的姿态,去体验实在人生了。然而这里审美体验仍然十分重要,不过所强调的不是超越日常生活之上,而是弥散在日常生活之中的审美体验,这正与他在随笔《阴翳礼赞》中所揭示的是一致的。虽然我们时时仍能看到谷崎特有的审美方式,譬如通过描写雪子眼角上的褐色斑表现她不复年轻。通过描写妙子身上不洁气味表现她品行不端,都是作者惯常使用的诉诸感官的写法。




他认为是阴翳造就了东方之美;他的小说世界是虚实参半的王朝绘卷,是诡谲人性的浪漫传奇;他笔下的人物在创造与毁灭并存的极致快乐中走向涅槃之死;他写老人身体里深藏着生命的原始渴求和力量,他也写同性与异性乖戾倒错的四角关系……


他就是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他的小说世界充满荒诞与怪异,在丑中寻求美,在赞美恶中肯定善,在死亡中思考生存的意义。他的散文世界则洋溢着浓郁的日本风,耽溺于阴翳的神秘、官能的愉悦与民族的风情。其代表作有散文集《阴翳礼赞》,小说《疯癫老人日记》、《万字》和《少将滋干之母》等。


近期,上海译文出版社又推出了他的代表作之一《盲目物语》。这是谷崎润一郎回归古典传统时期的作品,以战国美女阿市夫人的一生为故事背景,讲述由黑暗和献身获得的艺术之美。该书由台湾著名译者赖明珠翻译,典雅流丽,得原书真味。




盲目物语(谷崎润一郎作品系列)
[日]谷崎润一郎 著
[台湾]赖明珠 译
ISBN:978-7-5327-6383-2/I.3816
定价:22元



《盲目物语》是日本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回归古典传统时期的代表作之一。

日本战国时期,大名混战,战国第一美人、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夫人最初被信长许配给浅井长政,不久信长与长政开战,长政被迫自杀。夫人带着三个女儿于战乱中颠沛流离,后改嫁柴田胜家,最终又被丰臣秀吉攻破,于天守阁自刎。风云变幻,命运难测,唯有一位盲人乐师于纷乱中,卑微地暗暗爱慕夫人,始终守候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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