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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与老北京--卤煮

 老北京的记忆 2014-06-28

    《红楼梦》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空前的杰作,而且是中国小说史上第一部以北京话为基础方言的长篇小说。曹雪芹是满洲正白旗人,他的祖上曹世选籍贯辽阳,早在清军入关之前,就是归旗的“包衣”(满语奴仆),立有军功。随主入关后,曹家颇受清皇室的恩宠,曹玺曾在内务府当差,曹玺的妻子当过幼年康熙皇帝的奶妈,曹玺的儿子曹寅与康熙皇帝是奶兄弟关系。

    曹家曾在北京居住多年,后来曹寅担任苏州织造、江宁织造,曹寅一家在江南生活了六十多年,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曹俯的儿子。曹寅去世后,曹俯继任江宁织造。雍正皇帝登基后,曹家开始失宠。雍正七年,曹俯因骚扰驿站获罪,被撤职抄家,曹家在北京和江南的家产和家人都被雍正皇帝赏给了继任织造隋赫德。后来隋赫德见曹寅之妻度日艰难,就将曹家在崇文门外蒜门口的十七间半房产和三对仆人退给了曹寅之妻。这样,年仅五六岁的曹雪芹就和他的家人一起回到了故乡北京城。

    曹家回到北京之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没有完全败落,在乾隆皇帝继位之后,曹家似乎有一段时候有了“生机”。不过,好景不长,在曹雪芹十六七岁的时候,曹家又遭到了一次更大的祸变,从此就彻底败落了。

    青年时代的曹雪芹,曾在位于西单附近石虎胡同的右翼宗学担任舍夫,结识了清初英亲王阿济格的后裔敦敏、敦诚兄弟。后来为了专心写作《红楼梦》,曹雪芹辞去了宗学里的职务,迁居于西郊香山附近正白旗军营近旁的“黄叶村”,大概是在卧佛寺一带。

    《红楼梦》的创作时间至少有十年,曹雪芹从一个贵族公子沦落为旗籍贫民,晚年在西郊过着“蓬牖茅椽,绳床瓦灶”的困顿生活,使他对封建社会的种种黑暗与罪恶有了深刻的认识,曹家败落之后的命运也使他有机会接触更广阔的社会现实,这些都为他的创作提供了生活基础。《红楼梦》最初题名为《石头记》,曹雪芹原作约有一百一十回,八十回后的文字后来“迷失”了。曹雪芹终因幼子夭折,感伤成疾,于1764年病逝。

    曹雪芹的幼年和童年是在南京度过的,所以他写的《红楼梦》里有一些吴语词汇。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回到北京后,肯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北京话,《红楼梦》里主要采用的也是北京方言。

    据语言专家的研究,《红楼梦》里北京话的运用有以下几个明显的例证:

    一、第一人称代词的运用中,“咱们”包括说话人和听话人在内,“我们”则包括说话人和其他人,但不包括听话人,这种现象为北京话特有。

    二、介词“给”的出现,例如“我转给你瞧”,“明儿挑一个丫头给老太太使唤”,都是当年北京话的特点。

    三、助词“来着”也是清代北京话的特点。例如第三回中“你这妹妹原有玉来着。”第三十三回中“当日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着?”

    四、助词“呢”也是清代北京话里才有的,例如第二十四回中“老太太等着你呢”,第二十三回中“你若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而在当时其它方言里往往说成“哩”。

    五、表示劝阻或禁止的否定副词“别”也是北京话特有的,例如第十九回中“别告诉人,连你也不是”,第四十四回中“你可别多心”。

    语言学家认为,具备以上五项条件的作品就可以确定为使用了北京话。

    《红楼梦》里还采用了不少清代北京地区流行的词语,例如第十七回里黛玉说“你的意思不叫我安生,我就离开你。”其中的“安生”就是一个方言词汇。还有像“扯臊”一词是厚着脸皮瞎说的意思,第七回里王熙凤说:“呸!扯臊!他是哪吒我也要见见。”第二十八回里王夫人说:“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

    还有第十五回里王熙凤说:“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这个“猴”字由名词活用为动词,形容像猴子一样纠缠不放的动作,很传神也很独特。此外还有“挨晚儿”、“成年家”、“东道”、“掇弄”、“搁的住”、“担当”、“老着脸”、“撂开”、“没要紧”、“难缠”、“派不是”等词汇也都是北京地方色彩很浓的词汇,或者是外地方言中根本没有的词汇。

    《红楼梦》里北京方言中的俗语、俚语、歇后语用得也不少,像“墙倒众人推”,“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树倒猢狲散”,“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拉硬屎”,等等。

    《红楼梦》里的刘姥姥是个老北京人,说出话来很有特点,例如她第一次进贾府打抽丰时说:“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红楼梦》里的人物语言非常生动,例如尤三姐骂贾琏:“你不用和我花马掉嘴!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糊涂油蒙了心,打量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姊妹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了二房,偷来的锣鼓打不得。我也要会会这凤奶奶去,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条命!喝酒怕什么?咱就喝!”

    这段话活生生地描绘出尤三姐的刚烈、泼辣的性格,令人叫绝,也是北京方言的典范。

    著名红学家俞平伯曾经论述过《红楼梦》的语言艺术,他说:“我们试想,宋元明三代,口语的文体已很发展了,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像《红楼梦》这样的作品,到了清代初年才有呢?恐怕不是偶然的。作者生长于‘富贵百年’的旗下家庭里,生活习惯同化于满族已很深,他又有极高度的古典文学修养和爱好,能够适当地揉和汉满两族的文明,他不仅是中国才子,而且是‘旗下’才子。他不仅大大地发挥了自己多方面的文学天才,而且充分表现了北京话的特长。……那些同类的作品,如宋人话本、元人杂剧、明代四大奇书,没有一个赶得上《红楼梦》的。这里边虽夹杂一些文言,却无碍白话的圆转流利,更能够把这两种适当地配合起来运用着。”“北京话是全中国最优美的语言。《红楼梦》里的对话几乎全部是北京话,而且是经作者加工洗练过的北京话,真是生动极了。”

    现存《红楼梦》的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的,虽然思想内容、语言艺术的表现力不及前八十回,但是其中的北京方言色彩比前八十回更浓厚也更地道。因为高鹗是汉军旗人,也是个老北京人,所以他的续作中出现诸如“脸皮趣青”、“我给老太太留下解解闷”、“也不管牛不牛的了”,“显见的是告谎假,脱滑儿”之类的地道的北京方言词汇也就不足为奇了。

    《红楼梦》写于北京,实际上也是写发生在北京的事,曹雪芹虽然有意不点明《红楼梦》故事发生的年代,宁荣二府的具体方位,还虚写了位于金陵的甄家,实际上却也有意暗示读者故事发生的地点。例如第六回中刘姥姥说:“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皆是钱……”小说中的大观园是虚构的,大致位于西城什刹海一带,书中写到柳湘莲与薛蟠出北城门来到一处苇塘,清代德胜门外确实有个苇子坑。书中还提到贾雨村住在兴隆街;贾琏偷娶尤二姐,在花枝胡同买了处宅院;薛蟠家开的恒舒当(铺)位于鼓楼西大街,这些地名都是北京城里实有的。

    《红楼梦》的语言艺术方面的成就当然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的,这里想说明的是:《红楼梦》是京味小说的开山之作,它是中国封建社会末期的百科全书,更是北京文化的百科全书。它对北京城和北京人的描写可以说是丰富极了,也精彩极了,红学家们完全可以将《红楼梦》作为研究北京文化的形象资料,写出上千万字的研究著作来。

    《红楼梦》之后著名的京味小说有文康的《儿女英雄传》。文康是满洲镶红旗人,大学士勒宝的孙子。这部小说从思想内容到情节、人物都无法与《红楼梦》相提并论,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就是:“性格失常,言动绝异,矫揉之态,触目皆是矣。”其优点在于运用了鲜活的北京话,但也有方言俗语用得太多太满的毛病,给读者以故意卖弄的印象。到了清末,还有描写旗人生活、全用旗人口语的《小额》,作者是旗人松友梅,这篇小说对于研究旗人文化颇具史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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