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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功老人家

 聽雨軒sjh 2014-07-12

启功老人家

 

到了启功先生的纪念日,颇有一些纪念文章,看后总想写出心中的一些话,其实是埋在心头十多年了,一直感觉没有适宜的时候。但是目前的状况,大概不会有适宜的时候了。也许不是场合的问题,而是自己有个苏东坡试的肚子——装的是一肚子不合适宜。

启功先生未尝没有那样的肚子,只是凡经历文革的人或是有启功先生这样身世的人,大多谨小慎微,何况满人有天生的宽厚和体贴,从我们所能看到的启功先生的介绍文章和他自己的作品中,可以感到启功先生尽可能的保持了学者的操守,尽可能在尊重别人不顶撞强势的情况下,保持自我、坚持真理。其难可知,在他老人家面前,一个个所谓大师们的嘴脸暴露无遗。

  但是我却非常鄙夷那些称启功先生为大师的人,据文载启功先生自以为考证第一、书法第二、绘画第三,此言不謬,启功是著名历史学家辅仁大学校长陈垣的学生,史料学是其本工学问,先生又是国家鉴定委员会主任,与徐邦达、谢稚柳、史树青等齐名,这方面的学问我望尘莫及,但在与故宫金运昌老师学习的时候略有耳闻,想见在这方面启老当有大研究,信不虚也。

    启功先生的画不敢恭维,先生自己也鲜以画示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恐怕未必不己知。先生的画虽功力深厚、气韵纯正、取法高古,但确实了无新意,如放诸美院,恐怕也只能淹乎其中,画画要想于当世有所建树,实在很难,中国当代画家说数万数十万恐也不过,有深厚中西画素养的不可胜数,仅凭其功力是难以服众的,也许我言冒昧,但实出于良心。

    启功先生最于世所重者是书法,一缘于先生于书法用功不浅。二缘于先生曾为中国书协主席、地位隆殊。本人稍知书法、深知先生于书法所受争议最大,推崇者认为先生书法以备大师级水平,贬低者则以为书法水平非常一般。二十年前尚有:“舒同的圈、启功的竿”之类的圈内顺口溜。启功先生面对批评自己也甘心承认所书为馆阁体,不过窃以为依满人的传统,这些既可能是实事求是的自我批评,也可能是另外一种自信,正解应该是:虽然是竿,恐怕诸位未必写的出即便是馆阁,诸位恐怕离馆阁还差得远。

    我以为先生最可悲的是被神话,这也是爱造神的中国人的可悲,在所有纪念评论启功先生文字的文章,鲜见有学术性的,足另人扼腕。

    从能见到的启功先生作品及作品集可以看到,于书法先生是下了大功夫的,学习范围也不仅限柳、董、赵,晋人、宋人、颜真卿都研究过且写晋人的东西很有二王神韵,可惜先生受观念所限,化繁就简离了晋人的路数,向自己喜欢的风格去了。

    启功先生的书法太过简单,技法于线条只走硬直线一路,章法也平,结字稍后再说。刘正成(原中国书协秘书长)以为先生晚年字不如60岁以前,实是中肯评论。先生追求他自认的唯美,其实是在他的学养范围。先生也低看技法,这个问题太大,我个人也于启功先生不同,这里姑且不论。但是从中国书法的传统看,没有学问简直是对书法家最刻骨的批判,这个观点我自然也不否认,只是愿意再说一句,没学问书法肯定不行,但不等于有学问书法就一定行。

    先生的学术我也有些不同意见,二十年前举凡所能见先生的书法理论必精研之,不过我认为有价值的是论书绝句,而其他一些理论则断然不敢苟同。试举一二例:

    比如先生所谓字之中心(重心)在黄金分割点(即九宫格第二排第一交叉点),我以为不然,中国文字最显著的特点是中宫紧缩、左右对称、八方出位,如果中心偏离则对称审美法废矣,且使字形斜仄失稳,其实看先生的字也确实如此。因创新一点而废其它传统一面是得不偿失,古人对于心点在中心,早已认为失于板滞,大体字的心点在中轴中心偏上,如果说这是黄金点到无不可,颜柳皆以此法,启功先生之说似有偏失之处,苟如此,文字审美的整体都宜改变,而纵观先生理论,又没有成体系改变的说法。

    在比如先生所谓临帖不临刀,我也以为太过拘泥,虽然字书上石经拓印传摹数遍,笔意失真是显而易见的,但学习书法重在学法,非徒临形也。其中取舍,缘于学习的目的,如果潜研用笔精致,看原贴自然为上,然而如果是学习形态、结构、精神,则大可淡化用笔方面,古人依此成功的比比皆是,明王宠是著名的木版书,因其所临帖为板印,然王宠去精细反质朴,形成禅味十足的小楷。清王铎临的阁帖比之今天墨迹本差之甚远,但他取其字形宏阔变化用笔转移米芾之法别出格局。吴昌硕所临石鼓与先锋本差之甚远,但吴昌硕以邓石如法化出的石鼓文别开生面,这些例子举不胜举。再比如王羲之兰亭等比例放大成四寸字则弱而无神。比如一个字与这一个字所处或与另一个字所处则皆需变化,以上重重,如不通书法大则,不是忙乱无措吗?这种问题其实不需深辩。

    书法是个大美学问题,启功先生纯以学养研究书法,恐怕最终形成一种学者书而已,书法博大精深学养为其一端,假如把学养概念大话,当然可以说囊括万殊,但假如指定学养只是哲学或国学,那则不够,书法应是美学、文字学、文学、史学、哲学,甚而至于西方美学等的综合,真能兼具诸美,才堪巨匠之名。

    这于启功老人家可能要求太高了,其实他老人家可能也不屑于此,凡老辈中国学者都深谙学以致用之道,无不以治国、平天下为大事,其余为小事,所以大艺术家如赵之谦曾说“有悖父母生养之意”的话,修身之重远重其他,孔子所谓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学有余力而从之,是知道德涵养乃大学问也。

    我以为启功先生学养第一,90高龄仙逝,与老妻相濡以沫、守志终身,我虽未能与老人家有任何缘分,但在辅仁美术研究会期间与启鑲老及满文化研究学者,以及所阅许多涉及启功先生的文章都足以见证先生之高风亮节,先生所写联:行文简浅显,做人诚平恒,令我受益至今,启功老人家之风骨,于今时之文人鲜有能望其项背者,先生深悟国学精髓,远合中庸,近持内守,这是大学问、大道德。这也才是文化传续之正脉。

    我认为启功先生史学考证第二,先生就学于陈垣,取法乎上,业内与诸大家相伯仲,为一代翘楚当不为过,我于此道不敢妄论。

    我认为启功先生书法第三,画为书之余韵,其价值更在于保传统审美原则为一方,虽然,先生书有中国文化温雅平和的清正气象,气韵悠长。

    启功老人家的风范寄予了我们太多理想,因此大众更希望他老人家是神,但是我更希望他老人家走下神坛,作为一个普通人,让我们学习他的道德、学习他的治学、学习他的独立、学习他的通达,老人家不愿意以书家自名,如同季羡林辞大师之名,我相信这是真诚的,后辈们太不争气,拉大旗做虎皮,自己不努力以标榜与大师有渊源而炫世或是要想打鬼借助钟馗,以树立大师达到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启功先生是宽容的,连作假者都以慈心对之,今天他老人家或许也不会对我的冒昧介意。

启功先生做了一个学者所能做的一切,虽然我们更希望他是神,因为这个时代,太缺乏大师了,然而我还是希望老人家就是那样一个温厚的学者和长者,以他那特有的风范带我们前行。

 

 

                                     2012  8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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