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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时代的支柱不可能是别的任何东西,只能是爱:读《法国中尉的女人》

 昵称535749 2014-07-15

因为有电影《法国中尉的女人》做先导,很多人会把这本小说单纯理解为一个冲破世俗偏见的爱情故事。虽然小说里面的爱情确实精彩,但是我觉得它披着爱情故事的外衣,其实是一本内涵十分丰富的社会小说。它真实再现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风土人情,如实反应那个时期的人们的欲望、道德观、价值观、性欲和爱欲,等等,并在此基础上总结了一个时代的成败。有人说他用文字复制了维多利亚时代,这毫不夸张。

正如作者约翰·福尔斯自己所说:“小说家的写作,可以有无数各不相同的原因:为金钱、为名誉、为评论家、为父母、为朋友、为亲爱者、为虚荣、为炫耀、为好奇、为消遣... ...但是对所有作家都适用的理由只有一个:我们希望创造出尽可能真实的世界,但不是现实生活中的那个世界,也不是过去的现实生活中曾经存在的那个世界。”

约翰·福尔斯生活在罗伯·格里耶的时代,“反小说”思潮建盛。“反小说家”们想扭转读者的阅读习惯,故意背离传统小说的写作方法,忽略常见的架构、情节等。约翰·福尔斯坦言自己的小说不是一部“现代意义上的小说”。

这部小说接近自传,男主角查尔斯就像他本人。他坚信萨拉那种“离经叛道”的现代女性存在,但是他不够了解她们。他甚至承认:“也许我是偷天换日,把一本散文集冒充成小说向你们推出。也许我不该使用章节标题,而应该写成‘论生存的横向性’、‘进步的幻想’、‘小说形式发展史’、‘自由探源’、‘维多利亚时代被遗忘的若干方面’... ...”

那么,福尔斯眼中的维多利亚时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时代?

“那时候,女人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遮蔽得更严实;然而,评判每一个雕刻家的标准,却是看他雕刻裸体女人的能力。那时候,在杰出的文学作品中,没有一部小说、一出戏或一首诗的性描写超出接吻的范围,然而,那时候黄色书刊的产量堪称空前绝后。那时候,人们从不谈论排泄功能;然而,卫生条件仍然十分原始——抽水码通是到这一时代后期才出现的... ...那时候,人们普遍认为女人没有性高潮;然而,每个妓女都掌握了激发性高潮的技巧。那时候,人类活动的每一个其他领域都获得了巨大的进步和解放;然而,在最设计私人的和最基本的领域,专制主义依然盛行。”

就是在那个怪异而拧巴的社会里,没落贵族查尔斯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

“他站在那里,仿佛看透了当时的整个时代,那个时代的喧嚣的生活、严酷的现实和僵硬的社会习俗、被压抑的感情和浅薄的幽默、谨慎的科学和不谨慎的宗教、腐败的政治和不可改变的等级制度,都是他想实现他全部最深刻愿望的隐蔽着的大敌。欺骗他的就是这些东西;这个时代完全没有爱和自由可言,也没有思想,没有目的,没有恶意,因为欺骗就是它的本性;它不是人,而是一架机器。这就是不断缠扰着他的恶毒的包围圈,带给他失败、软弱、痼疾、致命的缺陷,使他落到目前这步田地:优柔寡断而脱离现实,沉湎于梦想而缺少人性,沉默不语,贪小惠而不采取行动。简直就是化石!”虽然他还活着,但他仿佛已经死了。文中多次提及小镇盛产化石,那无疑是一个隐喻。

作者在小说中借着查尔斯这个角色,向这个维多利亚时代、向整个社会发出了怀疑和质问。萨拉,这个人们口中“道德败坏”、“浴火焚身”的“法国中尉的妓女”,不过是个象征,她象征冲破束缚的生活,象征一切美好而新生的事物,象征没落的中产阶级被历史车轮碾过时发出的绝望的尖叫。

而查尔斯的未婚妻欧内斯蒂娜,则是注定被“进化论”淘汰的人。她扭捏做作,工于心计,以自己的财富为傲,又暗自自卑“布商的女儿”这一身份不够高贵。她看似新潮,思想却落伍得要命。“每当涉及女人肉体方面的内容,诸如性、月经、分娩等,试图进入她的意识时,她都会用无声的言语告诫自己:‘我不可那样做。上帝为什么会允许用这种带有兽性的义务,来亵渎人类纯洁的渴望呢。’”

以欧内斯蒂娜为首的“淑女”、“贵妇”阶层向敢于坦白自己爱情的萨拉发出了挑战。她们羞辱她、污蔑她,萨拉不得不对迫害她的人、迫害她的时代发出这样的感叹:“我生活在据说是善良、虔诚的基督徒中间。但是在我看来,他们比最残酷的异教徒还要残酷,比最愚蠢的动物更愚蠢。我真不敢相信事实会是如此:生活中既没有理智也没有同情,没有宽容大度的人来理解我已经吃过多少苦,以及我为什么会如此受苦... ...无论我犯了什么罪,都不应该让我受这么多的苦。”

她心中有爱,她坦诚自己的爱,她大胆拒绝那些“过分自信的伪君子;她看出他们的卑劣行径、他们的傲慢心态、他们的假慈悲、他们的愚蠢。”可是当她遇到查尔斯,那份挡也挡不住的爱意决堤般涌出来。这份爱穿越了阶层界限,打破了时间与空间,不在乎结局如何,她完全甩开身份的桎梏,只为爱。

而查尔斯,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绅士”,已有婚约在身,他是没有勇气直接面对这份爱意的。他会以多种面目出现,用达尔文的话做生物学的解释:隐蔽色,即学会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而求生存——对自己的年龄和社会阶级地位进行伪装,而且不被人怀疑。在维多利亚时代,几乎不会有人对这种隐蔽色的好处提出疑问,但是萨拉的眼神里有这种疑问。别人都赞成他戴着面具做人,彼此保持安全距离,只有萨拉用她的眼神告诉他:“坦白吧,查尔斯,别装了,全招了吧。”

在这样的情感对比下,欧内斯蒂娜显得虚伪而自私。当听说查尔斯不能再继承伯父的家产,她想到的只是算计自己以后的嫁妆是否足够奢华生活,并暗中重新审视婚姻,甚至不断在日记中提醒自己要坚持这份爱情——这不过是写给查尔斯看。

在宗教意味甚重的时代,作者让查尔斯信奉了“进化论”,这是他冲破时代束缚的一个信号。在小说中,查尔斯喜欢化石,喜欢生物学与新科技,幸好,他本人并没有随着没落的贵族变成时代的化石,而是在萨拉的爱意席卷下“进化”成新时代的人。他终于悟到,“把追求金钱作为生的目标是不够的。他可能永远成不了达尔文或狄更斯,成不了伟大的艺术家或科学家。朝最坏处想,他可能成为一个半吊子,一个游手好闲者,一个只让别人工作而自己毫无贡献的随心所欲者。选择一事无成——伊苏所有,只剩一身刺——是作为一个绅士的最后一丝清高,同时也差不多是最后的自由了。”

守着那个循规蹈矩的未婚妻,查尔斯得到的是波澜不惊的生活。而和萨拉在一起,查尔斯才能感受到火热赤诚的爱情。也只有面对萨拉,他的脑海里才闪现出卡图卢斯的诗句:“我每次见到你,声音失效,舌头失灵,四肢火烧火燎,内心发出呼喊,黑暗遮蔽了我的耳目。”

萨拉,是一个象征,查尔斯所失去的一切机会、他已经丧失的自由、他永远不会走的路,都和这一象征有密切的联系。

但是,作者给这对苦命的情侣增添了大段的波折。佣人背叛,准岳父悔婚并且要让他身败名裂,萨拉竟也不知所终... ...查尔斯终于鼓足勇气,离开英国,周游世界,并跑去美国。

美国,由英国大陆移民建成,但是远比英国大陆新潮、开放。在那里,“令人反感的东西很多,美好的东西很多;诡计很多,诚实很多;野蛮和暴力很多,大家都关心更美好的社会并为之奋斗。”所以它自由的象征,新时代的象征,那里包容新生事物,查尔斯和萨拉的感情也最终被祝福。

历史的车轮永远在前行,腐朽的终将没落,落后的终将被抛弃,被压抑的情感终将冲破世俗的诅咒。当两人在这里手拉着手的时候,当一个人把头依偎在一另一个人胸前、两个人静默不语的时候,我们认识到,一切时代的支柱不可能是别的任何东西,只能是爱。(《法国中尉的女人》书评/张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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