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纪70年代初，我们村还有一座舂米的水碓。水碓是利用水能带动碓杆、锥石舂米的一种动力机械装置。它是把一个大的立式水轮风车安装在小河或水渠上，轮上装有若干板叶，转轴上装有一些彼此错开的拨板，拨板是用来拨动碓杆的。每个碓用柱子架起一根木杆，杆的一端装一块圆锥形石头，下面的石臼里放上准备加工的稻谷。流水冲击水轮使它转动，轴上的拨板臼拨动碓杆的梢，使碓头一起一落地进行舂米。 我们村的石碓建在村子对面大洲和山磅脚之间的小河上。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村民在大洲头部把率水河拦腰砌成一条堨，它与一般拦河的水坝不同的是：上不封顶，一百多米长的堨体“千疮百孔”，不停地冒出大大小小的瀑布与水花。夏天，我们经常在泡在瀑布与水花之间摸鱼、嬉水。堨坝之上水位提升引入小河，小河上游宽而下游渐渐收紧变窄。水流不断加速成湍流，流线呈现波浪状的摆动冲向水车带动水车轮叶片，使水车旋转带动碓柱碓头舂向石臼，把稻谷去掉壳后脱粒成米；然后用稻风扇（土语，即风车）扬弃糠皮杂质留给猪当精饲料。这个过程村里的土话就叫舂米。水碓是有专人管理的，收取农户很少的加工费，都是年终分红时结算，进账户扣除，超支户只能挂账了。每月1号都是村里分口粮的时间，每家每户按照抽签抓阄的顺序向水碓管理员排好号登过记，由管理员安排一家接一家舂米。每到过年，就是再缺粮的农户也要舂点糯米粉（土话叫舂粉），大年初一朝做汤圆全家人吃。如遇丰收年份，从腊月初八开始，水碓就热闹非凡、日夜劳累了。全村百十户人家，家家都要舂粉，粉的原料有高粱、小米和大米，按一定比例和起来做一种被村民叫惯了的名称——“瞎子粿”。小时候，我曾问过奶奶为什么叫“瞎子粿”？奶奶说，粿里无馅，等于瞎子眼中无东西。一辈子只管种田吃饭的农民虽不懂借代和借喻的微妙区别，但运用起来却相当自如，比起呆在象牙塔里的那些修辞教授还会修辞说话。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年代总是吃不饱，总是吃红锅（没油炒的菜）。我们家兄弟姊妹多、除姐姐外都还在读书，挣工分就少，分到的口粮就更少。奶奶平时总是左省右抠叫我们吃山芋、喝蕨粉羹，积攒一些粗粮大米留着过年舂粉做粿。记得有一年年底舂粉，轮到我们家半夜接碓，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妈妈和我以下的弟妹在家。那时候，姐姐已参加农村工作队了到外乡工作了，哥哥在中学读书没放假，父亲可能外出开会了。妈妈只能把我从被窝里叫起来，让我拿着火把，她挑着担子冒着严寒，淌过刺骨的河水到河对面的水碓舂粉。那“哗哗、哗哗”的急水冲击水碓风车的声音和那“吱吱妞妞呀呀”水碓转动时发出的声响，伴随着石碓柱舂粉的撞击乐声，就像寂静谷空中的天籁之音，至今还完整地保存在我的脑海中。 写于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