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重行为和德行的人啊,人啊!知识,这是大自然的礼物;因为它给予了你获得一切必须的智慧。但是决不能在所谓“感激”的名义下,满足于大自然的馈赠而沉溺于怠惰无为之中。难道你愿意返回到那样的生活:以草为食、以天为屋、用石头棍棒为武器抵御贪婪的野兽?那就是返回野蛮状态,返回可悲的迷信,返回野蛮的无知,使自己堕落到比你所赞叹和愚蠢地模仿的那些动物的状况更低下的地步。
正如许多雇来组装机器的轮子和弹簧的下级工匠,他们擅长于各种生活的专门技艺,而他则是工长.他把各个部分装合在一起,让它们按照正确的协调与比例运转,作为这种协同秩序的产物,他造就出真正的幸福。
当其在你心中有了这么迷人的目标时,为达此目标所必需的劳作与关注还会是沉重难堪的吗?要知道,正是劳动本身构成了你追求的幸福的主要因素,任何不是靠辛勤努力而获得的享受,很快就会变得枯燥无聊、索然无味。请看那些勇敢的猎人吧,他们离开温柔的卧榻,挣脱惺松的睡意,当曙光女神还没有把她火焰般的大幕布满天空之际,就匆匆冲人了森林。他们听任那些使自己受到致命伤害的各种野兽留在家中,留在邻近的旷野之上,尽管这些野兽的肉味,堪称佳肴。勤劳者鄙视这种唾手可得的东西。他要搜寻一只活物,一只能躲避他搜索、逃过他追踪、抗御他进犯的活野兽。在这种追猎中,他激发了心灵的每一种激情,动员起全身的每一个部分,因而他感到了休息的惬意,高兴地把这种快乐比作那引人人胜的劳动的快乐。 即使在追捕最无价值而又常常漏网的猎物时,生气勃勃的努力不也能给我们快乐吗?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努力来从事陶冶心灵、节制情感、开拓理性这种更美好的工作呢?当我们感到自己每天都在进步,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日益充满新的灿烂的光辉,难道不会更加快乐吗?要着手医治你自己的昏沉怠惰,事情并不困难:你只需尝到一次诚实劳动的甜头就行了。要从事学会正确地评价每一桩事体,并不需要长期钻研。你只需比较一下心灵与肉体、德行与幸运、荣誉与快乐,哪怕比一次就够了。这样,你就会体会到勤勉的意义;这样,你就会认识到什么才是你努力的恰当目标。
从玫瑰床上你寻不到安眠,从美酒佳肴中你得不到快乐。你的怠惰会使人困乏,你的快乐将令人作呕。没有蒙受教诲的心灵会发现每一件可爱的事物都那么无聊可厌;还在你那满是邪恶怪癖的身体苦于恶病缠身之前,你身上比较高贵的部分就会感到毒素的侵蚀,你会徒劳地寻求新鲜刺激以重新麻醉自己,但这仍然只能更加重那不可救药的悲哀。
我用不着告诉你,倘若你一味追求快乐,只会越来越承受运气和偶然性的摆布,屈从于外物的支配,这样,一件不测之事就可能突然夺走你的一切。我可以假定你福星高照,命运赐予你安享富贵荣华。我要向你证明的是,即使在你最奢侈的享乐中,你也并不幸福;另外,生活过于放纵,你就无法享受命运允许你所有的快乐。
但确切无疑的是,运气的捉摸不定是一件不容无视或忽略的事情。幸福不可能存在于没有安全的地方,而安全也不可能有听凭运气主宰的余地。即使反复无常的神明并不向你勃发怒气,但是它的恐怖依然会折磨你,让你寝食不宁、提心吊胆,在最美好的盛宴上也垂头丧气、沮丧万分。 智慧的殿堂座立在磐石之上,它高出一切争端的怒火,隔绝所有世俗的怨气。雷声滚滚,在它脚下轰鸣;对于那些狠毒残暴的人间凶器,它是高不可及。贤哲呼吸着清澈的空气,怀着欣慰而怜悯的心情,俯视着芸芸众生:这些充满谬见的人们,正盲目地探寻着人生的真正道路,为了真正的幸运而追求着财富、地位、名誉或权力。贤哲看到,大多数人在他们盲目推崇的愿望前陷人了失望:有些人悲叹于曾经一度占有了他们意欲的对象被多忌的命运夺走;所有的人都在抱怨.即使他们的愿望得到满足或是他们骚乱的心灵的热望得到安慰,它们也终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
然而,这是不是说贤哲就总是保持着这种哲学的冷摸.满足于悲悼人类的苦难而从不使自己致力于解除他们的不幸呢?这是不是说他就永是滥用这种严肃的智慧,以清高自命,自以为超脱于人类的灾祸,事实上却冷酷麻木而对人类与社会的利益漠不关心呢?不,他懂得,在这种阴郁的冷漠中,既没有真正的智慧,也没有真正的幸福。对社会深沉的爱强烈地吸引着他,他无法压下这种那么美好、那么自然、那么善良的倾向。甚至当他沉浸于泪水之中,悲叹于他的同胞、家国和友人的苦难,无力挽救而只能用同情给以慰藉之时.他仍然豁达大度,胸襟宽广,超乎这种纵情悲苦而镇定如常。这种人道的情感是那么动人,它们照亮了每一张愁苦的脸庞,就像那照射在阴云与密雨之上的红日给它们染上了自然界中最辉煌的色彩一样。 但是,并非只有在这里,社会美德才显示了它们的精神。不论你把它们与什么相混合,它们都依然能占据上风。正像悲哀困苦压制不住,同样,肉体的欢乐也掩盖不了。无论恋爱的快乐是何等销魂,它不能消除同情与仁爱的宽厚情感。它们最重要的感染力正是源于这种仁慈的感情;而当那些享乐单独出现时,只能使那不幸的心灵深感困倦无聊。请看这位快活的浪荡子弟。他宣称除了美酒佳肴,他瞧不起其他一切享受。如果我们把他与同伴分开,就像把一颗火星在趁它尚未投向大火之前与火焰分开,那么,他的敏捷快活顿时便会消失;虽然各种山珍海味环绕四周,但是他会讨厌这种华美的筵席,而宁肯去从事最抽象的研读与思辨,感到更为可心适意。
然而,一旦这种社会的激情摆脱了尘世的万物,本身与善良的情感联在一起,从而激励我们去从事那些高尚美好的行动,那么它们就提供了最为令人心旷神怡的快乐,或者是在上帝和人的眼中显现出最为荣光的风采。正好像协调的色彩能靠它们谐和的匹配而交相辉映、倍显光辉,人心中的高贵情感也是如此。看一看父母的仁爱之心中大自然的伟大成就吧!当一个人为其子孙的幸运和德行而满怀欢欣的时候,当一个人甘冒最可怕、最巨大的危险而支持他的子孙的时候,什么样自私的情感、什么样感官的快乐能与之相比?
在继续使仁慈的情感升华的过程中,你还会加倍赞美它灿烂的光荣。在心灵的和谐中,在相互尊重和感谢的友谊中,有着多么美妙的魅力啊!在帮助不幸者时,在安慰优伤者时.在教育堕落者时,在中止残酷的命运或无情的人们对善行与德行的侮辱行为时,能得到多么大的满足啊!然而,当我们通过美德的示范或明哲的劝诫.使我们的同胞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感、改造自己的劣行、征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最凶恶的敌人,因而战胜了罪恶,一如它战胜了悲苦,那种快乐又该是怎样的更加崇高啊!
但是,这些目标仍是太受人类心灵的局限了。人心来自天上.它自夸为是最神圣的,具有最广大的仁爱,并且把它的注意力超越它的亲朋故旧,而把它慈爱的愿望扩展到最遥远的后世子孙。它把自由和法律看作人类幸福的源泉,并积极地保卫它们,坚持它们。当我们为了公众的幸福而蔑视辛劳、危险和死亡时,当我们为了国家的利益献出生命从而使生命变得崇高时,辛劳、危险、还有死亡本身,便都会显得美好而动人。这样的人是幸福的,慷慨的命运允许他把来自天性的东西献给美德,使那种不然就会被残酷的贫困夺走的东西成为了珍贵的礼物。
在真正的贤者和爱国者那里,凡是能表现人性或是能把会死的人提高到像神一样的事物都是互相联系的。最柔和的慈爱、最无畏的坚毅、最温厚的情感、对德性的最崇高的热爱,所有这一切都成功地使他震颤的心房充满生气和力量。当一个人反省内心,发现那些最骚乱的激情都已经变为正确的、和谐的,发现各种刺耳的杂音都已经从迷人的音乐中消失.那该是何等的欣慰!假如说沉思是如此可爱,即令就其单调的美而言;假如说它夺人心魄,即使当它最美好的形式对我们不相适合;那么,道德美的效果又必将如何?当它装饰我们自己的心灵,成为我们自己反思和努力的结果之时,它又将具有如何的影响? 但是,德行的酬劳在何处?我们常常为它付出了生命和幸福的代价,大自然又为这种如此重大的牺牲提供了什么作为报答?哦,大地之子啊,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位圣洁的女王的尊贵吗?当你们目睹她迷人的丰姿和纯正的光辉时,莫非还真的想要她一份嫁妆吗?不过我们要知道,大自然对人类的弱点一向是宽容谅解的。她从来不会让她宠幸的孩子一无所获,她为德行提供了最丰富的嫁妆;然而她小心提防,免得让利益的诱惑引起那些求爱者的兴趣,而这些求爱者对如此神圣超绝的美的朴素的价值其实是漠不关心的。大自然非常聪明,苑所提供的嫁妆只有在那些业已热爱德性、心向往之的人们眼中才具有吸引力。荣誉就是德行的嫁妆,就是正当辛劳的甘美报酬,就是加于廉洁无私的爱国者那思虑深重的头上或是胜利的勇士那饱历风霜的面庞之上的胜利桂冠。有德之士靠着这种无比崇高的奖赏的提携,蔑视一切享乐的诱惑和一切危险的恐吓。当他想到死亡仅只能支配他的一部分时,就连死亡本身也失去了它的恐怖。不论是死亡还是时间,不论是自然力量的强暴还是人事升沉的无定,他确信在一切人之子中他会享有不朽的名声。 一定有一个支配宇宙的存在者,他用无限的智慧和力量,使互不调和的因家纳入正义的秩序和比例。且让那些好思辨的人们去争论吧,去争论这位仁慈的存在者究竟把他的关注扩展到多远的地方,去争论他为了给德性以正确的酬劳并让德性获得全胜,是否让我们在死后还继续存在。有德之士无需对这些暧昧的问题作任何抉择,他满意于万物的最高主宰向他指明的那些嫁妆。他无比感激地收下为他备下的进一步的酬赏;然而如果遭受了挫折,他并不认为美德就只是徒具虚名;相反,他正是把美德视为自己的报偿,他欣喜地感受到造物主的宽宏大量,因为是造物主让他得以生存,并赋予了他这样的机会,从而学会了极为宝贵的一种自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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