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诗余话(65):我之李易安两小词源流“新”或“重”发现
检阅清真,所得甚多,《我之陶潜《闲情赋》源流新发现》已附记五条。所述渐远于陶子,还是单写一篇吧。先将附记中关于易安《武陵春》的那条抄录于下:
北宋郑文宝《柳枝词》:
亭亭画舸系春潭,直到行人酒半酣。
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人多言李易安之“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较后主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更进一层。观郑文宝作,才知“愁恨”之有质可“载”,亦非易安之“原创”矣。2013.1.19.华夏戎狄五附记。
说实在的,很有自封“报案人”的冲动哩。不过“载将离恨过江南”并不算偏僻,这个真的能是我的“新”发现么?手头上只有王仲闻先生的《李清照集校注》,抄录数条:
1《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2《杨慎批点本草堂诗馀卷一》:秦处度《谒金门》词云:“载取暮愁归去”、“愁来无著处”从此翻出。(华夏戎狄按:似有语病。)
3王仲闻按:“载取暮愁归去”、“愁来无著处”乃张元干作,见《芦川词》卷下。载《草堂诗馀》前集卷下之无撰人姓名之《类编草堂诗馀》卷一误作秦湛处度词,其后各家选本多从之,非也。其全篇云:“鸳鸯浦,春涨一江花雨。别岸数声初过橹,晚风生碧树。艇子相呼相语,载取暮愁归去。寒食烟村芳草路,愁来无著处。”
4《花草蒙拾》:“载不动,许多愁”与“载取暮愁归去”、“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正可互观,“八桨别离船,驾起一天烦恼”,不免远露矣。
5王仲闻按:“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乃苏轼《虞美人》词句。“八桨别离船”乃明人词。
郑文宝(953~1013)、苏轼(1037~1101)、秦湛(字处度,生卒年不详,1134年致仕。)、李清照(1084~1155)、张元干(1091—1170?)。苏轼句源于郑宝文句,当无疑问。“载取暮愁归去”与“载不动,许多愁”孰先孰后,已是难考。至此仍不敢断言是“新”,然吾之逾越多家,可以小得意一下。
读清真之《少年游·荆州作》,中有“海棠花谢,楼上卷帘看”之句,注释就说了:韩偓《懒起》:“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哎呀,这不像极了李易安的某一首么,想一想啊,竟是著名的“知否知否”!这回能算“新”了吧?赶快再翻《李清照集校注》:
1《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2《草堂诗馀别录》:韩偓诗云:“昨夜三更雨,今朝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此词盖用其语点缀,结句尤为委屈精工,含蓄无穷之意焉,可谓女流之藻思者矣。
3王仲闻按:韩偓诗第二句,据《香奁集》应是“临明一阵寒”,此误引。
遗憾,遗憾,不是“新”发现,只是“重”发现罢了,可还是很有意思的。我见多篇评论这首词的文章,无不言易安之情感细腻,才能猜得并写出“绿肥红瘦”之情景(饮酒且醉,还兼有御姐的范儿)。可是看了韩偓的作品,还能相信易安词是闺阁生活之实录么?李家或赵家,是否真的植有海棠树,难说呀。《草堂诗馀别录》虽夸赞易安之“结句尤为委屈精工,含蓄无穷之意焉”,可结论是“可谓女流之藻思者”,她是有“才华”,不是“有感情”、“有生活”,明矣!
可是,相信“有生活”,也有好处,就是可以八卦一下。“侧卧卷帘看”,已然“侧卧”,何能“卷帘”?可见另有“卷帘人”。不过呢,韩偓的“卷帘人”,应是茗烟或傻大姐之流,所以韩公子或韩老爷也不屑于问他(她)花事。易安的“卷帘人”呢?估计是大大咧咧的晴雯,才会回答“海棠依旧”,若是心机如袭人麝月,就未必给主子说出“绿肥红瘦”的机会了。可是现实很骨感,表面“憨顽”、内里“狐媚子”的丫头,也是有的。易安所言之“卖履分香”者,或许就有那个“卷帘人”呢。
末了,说一点题外话。不怕纷争,就怕纷争而无所得。载道载德,不若载歌载舞。谁肥谁瘦,宜乎君子思焉。近闻崔健之《一无所有》不获春晚认同,可知“诗教”犹存,改头换面而已。
2014.1.21.欢迎浏览,谢绝回帖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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