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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诗词写作中的“高华”与“蕴藉”

 爱雅阁 2014-09-06
试论诗词写作中的“高华”与“蕴藉”

 第一节

 

学诗有年,在与众诗友交流时,我总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如何来评判一首诗究竟好不好?

对于“好诗”的判断,有没有基本的标准?如果有,那么这个基本的标准又是什么?

由于本人学诗从未有具体师承,一直以来,都是一面在实践中自我摸索,一面在论坛上“转益多师”,故而诗词理论修养贫瘠,有很多东西都是“会写、会改、不会说”。

对于“好诗”的评判亦如是。我能看出一首诗词大体上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又无法说出它具体“好”在哪里、“不好”在何处。

我经常想,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诗词的写作方向就会有一个具体的参照系,水平也肯定会有所提高。

寻寻觅觅中,一次偶然在菊斋论坛,看到张智深先生谈论“诗尚高华”的片言只字,一刹那间有如醍醐灌顶,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平时所思所想的一些思维碎片纷至沓来,逐渐凝结成一个个核心,让我找到了追寻的路径。

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经过反复的思考以及与诗友的交流,我逐渐形成了自己对诗歌质量的基本评判标准,也确立了自己诗词写作的参照体系,那就是力求“高华”和“蕴藉”。

我还认为,“高华”和“蕴藉”也是中国古典诗词在写作和欣赏中最重要、最普适的元素,可以作为衡量诗词质量的基本标准。符合这两个基本标准的,就是好诗,达不到这两个基本标准的,则只能称之为庸诗或一般的诗。

 

第二节

 

什么是高华?

辞典对于“高华”一词的解释,与文字相关的义项有二,一曰典雅华美,二曰高峻瑰丽。但我认为,这并不能完全代表在诗词欣赏和写作中所谓的“高华”概念。

为什么这么说呢?容我先举一个例子,看看两首《红杏》。

其一、

出墙事有因,春锁院门深。犹恐无人顾长夸颜色新。

其二、

报我羞颜色,怜伊过粉墙。元知春正好,不肯负朝阳。

这两首诗,立意大体相同,都有怀春渴慕之意。但从写法上而言,第一首笔触平直,显得急渴渴地,格调卑琐。

而第二首笔法婉转有致,虽云渴慕,却不肯轻就,隐然有崖岸自高之意。

这两诗高下的分野,就在于有无高华二字。

依笔者本人的看法,诗词中之所谓高华,虽然不易从正面定义,但犹可从反面得之。一言以蔽之,高华者,忌俗笔也。

俗笔有三:曰熟俗,曰俚俗,曰恶俗。

熟俗,就是人家用滥了、写烂了的诗句。

常常见到一些网络诗词,整篇下来不可谓不流畅,不可谓不圆转。但句句都是些熟话套语,似曾相见。写到春,就是“东风拂面一时新”,写到秋,就是“落叶萧萧万里愁”,写到悲,就是“夜半无人偷洒泪”,写到恨,就是“落花遗恨水长东”。这些句子层层叠叠,所在多有,却殊乏新意,让人过目即忘。

诗词是传情达意的手段,要让作品抓住读者的心,不可不出新,不可不钻研,不可不苦苦吟咏。任何的率意而为,承因袭旧乃至打油搞怪,我认为都是对诗词的一种亵渎。

俚俗,就是过多地使用口语入诗。

曾在竹林风论坛看过紫光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大意是口语入诗过多,会失去诗歌特有的风度。笔者深以为然。

有人总是用比如厚今薄古,时代在发展、诗歌也要发展,甚至要创造“新派诗词”等理由,来为口语入诗作注。

殊不知诗词作为一种小众的古典文体,她有着强烈的继承性。而且,无论是读、还是写古典诗词,本身就需要一定的古典文学修养作基础,还真不是人人都能随便写上几句的。

这就说明,诗词的发展有其内在的规律,即使随时代而进步,也只能遵循其特有的步调,才能得到历史的认可。

从这点来看,泛滥地、随意地用现代口语入诗词,实际上是淡化诗词的醇味,最终会如一杯白开水那样,也许能解一时之渴,却无复再有诗词原本的醇厚意韵了。

恶俗,是三俗中最卑者。或是格调卑下,或是追求某种恶趣味,又或是自然主义地描摹生活,诗词的美感荡然无存。比如下面这首《怜儿》:

怜儿饥渴甚,呼妇哺琼浆。襁褓轻分处,犹封遗尿香。

我不否认诗作者对孩子有强烈的爱意,以至于爱屋及乌,连孩子的尿都觉得是香的。但如此写法,庶几可归入恶俗一类,想来应该没有几个人欣赏吧。

要之,诗词写作如能避开上述熟俗、俚俗和恶俗等俗笔,则自然近于高华。

高华者,有如清孤出尘,又如敝帚自珍。高华不一定是富丽,但绝对不会浅陋。高华不一定是深奥,但其清浅足以可人。高华代表着诗词写作的创新、继承和作者清贵的人格,高华更代表着诗人对诗词的敬畏,对万物生灵的感动和珍惜。

 

第三节

 

下面说说蕴藉。

按辞典上的解释,蕴藉即为隐藏其内、含而不露之意。作为文学审美的一种形式,在传统诗词写作的历史上,蕴藉这个概念可谓源远流长。

以下偷个懒,引号内是从百度上摘取的一段文字:

 “(蕴藉)主要体现在诗歌语言中,由于诗歌语言具有跳跃性,句子内部词语的组合不那么严密,往往会有句子成分的残缺,这就导致我们重新建构完整的句子时,会产生多种合理的解释,从而使文本的意义丰富多样。

 杜甫的《江汉诗》中“落日心犹壮,秋风病欲苏。”便包含着三种彼此相似或相反的意义。前一句,由“落日”与“心犹壮”的组合能引出三种意义:其一,“虽然我的心已象落日,但它仍然强壮”,这是相似又相反。其二,“我的心不象落日那样,它依然强壮”,这是相反;其三,“在落日中,心依然强壮”,这是将“落日”看作“心犹壮”的时空条件。后一句,同样也有这几种含义。短短两句话,便具有如此丰富的意义生成潜能,的确引人深思。

 所以说,传统诗词中的所谓意在言外、余味悠长、回味无穷等等美学概念,基本上都是借蕴藉的手法来建构和表达。

 然而,笔者在这里提出,我们今天所论的蕴藉,作为诗词审美的基本标准之一,除了含蓄、灵动之外,还应该加进一个更加普适、更加接近日常写作行为的含义,那就是:扩充句子的信息量。

 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词:

沉沉总是迷蒙雾。却似离人绪。依栏望去路边灯。记起那时同看、万千星。

悠悠岁月谁留驻。历历风兼雨。问天何不放心晴。惯看人间别恨、意难平?

这首《虞美人》两结都很好,情景交融,赋心于物。但上起和换片处却显得笔意直拙扁平。沉沉总是迷蒙雾。却似离人绪”这十二个字,我相信改成“雾似离人绪”,读者也能清楚地领会到词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作者把大部分的词句空间都浪费了,句子的信息量过少。换头处也是如此,除了连用两个叠词,显得词穷之外,句意也是老生常谈,乏善可陈,缺乏诗词应有的感染力。

下面我们试着改一下,看看扩充句子的信息量,会不会显得更加蕴藉一些。

“氤氲淡扫眉尖雾湿了离人绪。明灭路边灯。记起那时同看、万千星。

流年一隔成孤屿可许同风雨问天何不放心晴。惯看人间别恨、意难平?

改成这样,词的大体意思没有变,亦是思念远方的离人,但词味却变得蕴藉。因为扩充了句子的信息量,引入了一些新的意象,才使得词脉从扁平直接而变得摇曳多姿,富于感染力。

蕴藉,就是在诗词的句子中,在遵循诗词审美规律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构筑意象的城堡,尽可能唯美地来承载作者的所思所想。

蕴藉的反面就是扁平,就是直书其事,直抒其情,就是干枯,就是枯涩,就是毫无意味。

蕴藉是生发,是润泽,是烘云托月,是顾盼生情,是有限的空间里与读者共同创造无限的审美共鸣。

 

第四节

 

诗词,是主观意识的产物,也是客观事物在主观意识中的投影。对诗词的观感、领悟和判断,其实从来不存在什么量化的标准。

我之所以把高华和蕴藉并举为判断诗词质量的两个基本标准,是因为它们是诗词在审美形式上最集中、最典型的表现。

但在文艺审美范畴,所指和能指之间,往往存在巨大的差异。所以,这一篇小文,也只是作为一个诗词习作者和爱好者的一家之言,仅供诗友们参考和交流,其中肯定有以偏概全和错谬疏漏之处。

文中所涉例诗,一些是笔者自己杜撰的,另一些从网上随机搜索而来,若有冒犯到作者处,一并乞求原谅。

 

                                                      作者:嗜睡如归

                                                      2013年11月于湖南湘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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